《九阴》佳话儿

1、陨灭

　　初辉山巅，云雾缈缈，凄雨潇潇，暗夜寂寂。
　　山下一江秋水滔滔，是忐忑的心绪。

　　陆鱼离独酌亭中，一袭白袍飘飘落落，在这雨夜略显孤怅。
　　细白的指尖轻捻酒盅，眼眸微闭，目光迷蒙又游移，似听雨，似听江，似听世间离聚百态。

　　半晌，半玄乘云而归，稳稳落在她面前，曲背作揖，恭敬唤道：“将军。”

　　“啪！”盅落桌，指腹摩挲，略显犹豫。
　　陆鱼离不看他，顿了顿，见半玄始终不愿开口，才终叹了口气，“怎么说？”
　　半玄微微抿了嘴，才吞吞吐吐开了口：“战神说，此战关乎九州太平，天帝自会定夺，将军只管奉命行事就是。”
　　“哦？”陆鱼离从桌上收了手臂，甩袖轻放在膝前，侧身看他，“那他可有说，天帝有何计策？”
　　半玄摇头，“战神他，并未提及……”
　　陆鱼离声音更加急切：“那他可有说天帝是否会力保凡疆？”
　　半玄还是摇头，只是声音更轻，“也……未曾提及。”

　　“赤水之北九阴之地，乃至凶至恶之地，魔往变恶，鬼往变厉，人往则成煞，若不是当初创世神烛阴衔火精以照天门，点亮九阴，何来如今八方安宁？当下那魔妖两族已攻到章尾山下，一旦他们占领此山，火精灭，凡疆破，将会是恶煞难控，生灵涂炭啊！”陆鱼离愤懑难平，声音已止不住地颤抖，话毕，重重叹了口气，背过身去，复将酒满上。

　　半玄又低了头，他不再敢看自家将军，她的所忧所患他尽收眼底，可是他知道，她做不到，他也做不到。

　　章尾山所在之地，一方是凡疆，而另一方，是中天门。

　　且不问那妖魔两族是如何攻到此地，这赤水之地突发战事，已让众神措手不及，却不料战神胡楚命丧魔王之手，战事吃紧，诸神谁都不敢担此重任。陆鱼离虽是八方大将军中唯一的女将，却愿意挺身而出，本欲自荐，却不料，被人抢了先，偏偏那人，是清晔上神。

　　酒尽壶空。

　　雷声轰轰，雨更肆意，夜已升起了寒意。
　　山上扶桑林中香气依旧浓郁而热烈，而山下江水滔滔，是无奈的不甘。

　　陆鱼离缓缓起了身，她踉跄几步走到栏杆旁，眼微闭，眸愈加迷离，似听雨，似听江，似听怨魂哀嚎……

　　夜风翻卷她的衣摆，像在嘲讽她的无能和懦弱。

　　那日他分明说过，苍生为重。她以为，大敌当前，他会是她在这六界八荒，唯一可以并肩之人，可如今，她却不敢信了……

　　这夜太黑，无星，无月……

　　倏地一道惊雷划破长空，那人似被惊醒，她抬了眼，眺望长河尽头，那里隐有渔火点点……

　　那是这夜仅有的光亮啊。

　　初辉山，顾名思义，第一缕阳光照射的地方，也是离凡间的烟火气最近的地方。

　　那烟火气里，充满人情味，酸甜苦辣，丰富却真实，每每让她沉醉。

　　看着眼前景象，陆鱼离兀自点点头，眸色清朗起来，她轻笑一声，音色带了一丝轻快，“再过几月，就到凡间的年了，半玄，你可知道，那是顶热闹的日子……”

　　那是……很特别的日子……

　　翌日
　　尸横遍野，黄沙漫漫，赤水河畔是铺天盖地的刀光剑影。
　　又是一场恶战。
　　八方大将军都冲在前阵，二十四洞神仙则死死守住中天门。在清晔的坚守下妖魔两族未能再进一步，只是，天兵亦是半步未进，双方僵持不下……

　　狂风怒号，赤水河惊涛翻滚，掀起一阵刺鼻的血腥气。
　　众神默叹，千万年来，赤水河的水，从未像现在这么红过，也未像现在这么……混浊过……

　　不能再拖了，不能再让更多将士白白付出性命。
　　陆鱼离看了看身后层层戍守的中天门，又抬头看了看光耀九阴的火精。
　　当前敌军虽把主力放在攻打中天门上，可是他们的算盘大家都心知肚明。若是这中天门破得了，他们便可长驱直入，直捣天疆，若是破不了，那就转上章尾山，灭了那火精，祸乱凡间。
　　可是不说天门下有二十四洞天神守卫，就算破了这天神的阵，诸天大小神仙又岂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只怕他们根本近不了那天疆。
　　那天帝未免太怕事了些……

　　“清晔，保凡疆更要紧。”陆鱼离声音虽轻，眼里却是殷殷希切。
　　可是清晔不为所动，他只轻启唇瓣，声音一如往常地淡漠：“现在转守凡疆，那不是要将天疆拱手让人？”
　　这句话不轻不重，像极了他平日里说话时的样子，往常时候陆鱼离是最喜欢他这样说话的声音了，还要照着他那冰冷的面色摇头晃脑地学上一学。

　　都说清晔上神孤傲清高，不苟言笑，无人敢靠近，偏偏她陆大将军色胆包天，为搏美人一笑，做尽了荒唐事。
　　她越荒唐，他越冷漠，可他越冷漠，她越爱挑逗他……

　　说来可惜，陆鱼离至今也没见到清晔笑过。
　　但她从未感到失望。
　　可是今天，就是这样一句不轻不重的话，让陆鱼离的心狠狠摔倒了地上。
　　她的眸子瞬间黯淡了，好像这赤水之畔，全都黑了下来，连滔天巨浪都无声无息了。
　　她不敢相信，不依不挠，“可是你知道的，天疆不会被攻破，倒是那帮凡人手无缚鸡之力，而且如若火精被灭，六界要遭大殃的！”
　　“敌不攻山，你又何必守山。”
　　“可是如今天门守得紧，倘若妖魔二族转而攻山，我们来不及应对啊！”
　　清晔眸光略有闪烁，却还是谈谈回应：“既然天帝有令，你我都应奉命行事。”

　　陆鱼离终于不再抱有希望，她目光似利刃，仿佛要把眼前人刺穿。

　　“清晔上神，”声音冰冷中带着嘲讽，“莫不是，你也怕？”
　　清晔看了她一眼，不言语。

　　陆鱼离衣袂一甩，突将手底的红晶剑抵上清晔的咽喉。

　　此举让身后一众天将皆惊恐万分，可是清晔却依旧面不改色。
　　见他如此淡定，陆鱼离反倒玩味一笑，她又靠向他半分，攀在他耳畔轻声道：“你知道的，我这把红晶剑乃日出之地的扶桑所化，噬血得很，倘若我今日杀了你，它便会红得更好看些……”
　　清晔依旧不动。
　　陆鱼离笑得大声起来，“不如你给我笑一……笑一个，我便不杀你。”
　　清晔终于皱起了眉头，轻声呵斥道：“大敌当前，休要胡闹！”
　　“我偏要闹！”

　　那妖魔大军的头领只见天界兵将起了内哄，正是进攻的好时机，便一声令下，趁此机会全力攻门。

　　敌军浩浩荡荡而来，清晔再无暇顾及陆鱼离，他一把推开她，带领众将士冲上前去，奋勇迎敌。

　　身后陆鱼离收了剑，欣慰一笑，不笑就不笑，生气了也好看，反正这人总是在生气。
　　不过，清晔，你太让我失望了……

　　章尾山巅霓虹万丈，云海浩瀚。
　　这六界要太平，要万世太平。

　　厮杀之计，半玄仰头，果然，那素白的身影迎着火光而上，仙姿飘飘，偏偏凛然又决绝。

　　若以神躯祭，能保火精万世不灭。
　　她这次不是胡闹，只有这样，才能让那妖魔大军全力进攻天门，她才得以顺利登上章尾山巅。

　　那奋不顾身的身姿像一只扑火的飞蛾，在无垠的九阴上空渺小而脆弱，她一点点变小，变模糊，直到完全淹没在火光之中。

　　章尾山巅光华大盛，点亮了西北的云海，火光如幕，晚霞似血，像一场盛大的祭奠。

　　妖魔两族被断了后路，中天门又久攻不下，最终大败。

　　天门保住了，凡疆也保住了，那人，你可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