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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六章 ...

  •   城里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欢呼,赞神的队伍左右两边都填满了看热闹的人群。装裹红绫的队伍最前面,几个壮汉抬着沉重而华丽的撵子,跟随着音乐夸张地跳动,从而有一种神像要被甩出去的错觉。队伍在拥挤不堪的人群里艰难地挪动,在众人一浪一浪的高呼中,一座轿撵瞬间惊艳了。

      高高的轿撵就像重叠在一起的莲花,在最高处,一名奇装异服的女子笼着薄薄的纱,在巴掌大的玉台上轻如盈燕一般扶着琵琶扭动纤细的腰肢。轿撵在挪动的同时被周围的人推推搡搡,极其不稳。而那女子却自然地变换姿势,纤手弄琴。偶尔朝下面的人群莞尔一笑,由黑纱遮挡仅露的双眸妩媚而多情。

      隐藏在人群里的斑霓压低了斗笠,扫了一眼舞女,“嗯,轻功极佳。”

      随后往后一看鹿渊,打量几眼,摸着腮帮子说了句鹿渊听不懂的话:“嗯,衣服应该合身。”

      刚从央府费劲全身力气逃了出来,没有直接快马加鞭离开回府,却一直在央府四处打转转。鹿渊有点不明白斑霓这么冒险地在央夜的眼皮子底下逗留有何用意,但又发现城中没有张贴告示追拿。斑霓面对鹿渊问题的回答一针见血,“难道他要明着表现曾经软禁过斑公,现在逃了要追捕一个无罪的公卿大夫?最多也就派几个暗夜杀手,不过忖度一下,按照我们逃跑的时间,这些人马早就跑到山林里去了。城里追捕的杀手想必也无多少。央夜可是给足了面子,央府里头暗处流动的暗卫大部分撤走,这下可以趁此机会拿到我想要拿走的东西。”

      鹿渊被斑霓从人流中退出拐到一条窄窄的小道,看着斑霓轻车熟路地左拐右拐,鹿渊开始猜测斑霓是不是早就料到自己会来到央夜的地盘,所以在此之前做好准备,包括被抓后的逃跑,逃跑后的藏身。也许斑霓并没有考虑自己会被央夜抓住而所设的后路,而是故意做出被抓,再将计就计。

      鹿渊手心渐渐渗出冷汗。他越来越看不清眼前这个人的真面目,在央府逃出的那天晚上,斑霓对着瓣蒻说出的话,那种陌生无比的语气与神态,令人害怕到寒战的冷酷,这全都不是鹿渊自己之前所认识的主公。他本该欣慰,看着主公渐渐成长为王者应有的手段,不是每一个辅佐之臣都怀有的憧憬吗,但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还是自己察觉得太晚,竟然有一种“这才是真实的斑霓,以前的主公都是故作隐藏着的自己”的错觉。

      斑霓走到小门前,看着发愣的鹿渊,说:“怎么了,最近看你愁容满面的。难到说,你被瓣蒻囚禁的期间对你下的毒没解干净?”

      “没有,主公,我只是……”

      斑霓退了一步,明白了鹿渊的意思,“鹿渊,我这么做真切为斑府着想。现在,包括今后,只要想到这句话就够多了。先进去吧。”

      斑霓开了小门,鹿渊走进一看,才豁然发现那是个客栈的后门。厨房里噼里啪啦的炒菜声,热闹的吆喝和碟子碰撞的声音真切地砸在耳膜上。鹿渊本能地往后退去,身后的斑霓却是比进门前还放松地朝屋里走去。

      丢开伪装的破斗笠,撩开后厨的幕布,炒菜的厨子就只瞟一眼斑霓等人,继续忙活着叫小二上菜。鹿渊则是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主公这是在干什么!大摇大摆地进人家店家的厨房里!偷吃就偷吃,哪有这么明目张胆的!不怕走漏风声嘛!

      只见一个小二闻声小跑而来,不免看到对面迎来的斑霓。鹿渊本以为要被小二惊觉撵出店里,没想到小二和那些厨子一样,平静地走过来在斑霓面前站停,像平常小二招客的样子哈腰道:“客官这是住店?请客官移步,上楼有间上好的厢房正备着呢。”

      斑霓点点头,就随着小二从一条常人不走动的楼梯上去。鹿渊默不作声地跟上去。

      客栈不大不小,装点并不过多华丽。酒楼下吃饭或是楼上住店的客官却不少。但在一片嘈杂之中,又走暗路,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央夜正费尽心思抓住的斑公竟然在这个普通到不能普通的小客栈里出现。

      推门进入了客房,小二做了个“请”的姿势。斑霓和鹿渊走进后才客气地关好门。

      斑霓没有直接坐在椅子上休息,而是一把撩开了屏风。屏风后面正站着两三个人,见到斑霓后纷纷跪下,“主人。”

      斑霓看到那些人身后躺着的两具尸体,瞟了几眼,“嗯。”

      “这两个人是从别处刚来的商人,在主人来昙碧城之前早一个月就到了。平时在城内也无何交集的人物。主人和鹿大人伪装成他们是万无一失的。”

      “很好。凉宫公那边怎么样?”

      “回主人,凉宫公最少三天后回属地,属下猜测是在赞神节结束之后。”

      “嗯。”

      斑霓转过身时,那几个人竟然凭空消失不见。鹿渊明白他们多半是那夜里的黑衣人,蛰伏在昙碧城。

      斑霓坐在椅子上,鹿渊注意到白纱窗扇上描的不是主公喜欢的合欢,房内的样式也不是府内最常见的,连摆饰也是斑霓平时最不喜欢的华贵之物,不觉皱起眉头。

      喝茶的斑霓看出鹿渊在意起这间屋子,仿佛参透了鹿渊的心思,道:“若是太像襄邕城的风格,怕是店还没开就被央夜底下的人猜出这客栈是我安排的据点。每间屋子我都吩咐过,不许有一点我喜欢的东西存在。躺在自己讨厌的屋子里,就更希望早点回去。”

      “主公,为何要留下来。既然璃珠已经取得,央公追捕已经展开,不是应该快点回府吗。留在这里恐怕凶多吉少。”

      “若是现在在回府的路上,才是真正的凶多吉少。你可知这次央夜派了多少轻功极好的高手追捕那辆我故意放出的马车吗?你我要是坐在那辆车上,想必现在我早躺在央夜的囚笼里动弹不得,真正插翅难逃。在那些人忙着查来往马车之时,留在这里无疑是最为安全的。”斑霓望向窗外,朝着咫尺能见的央府看去。

      “这里大半是我当初安排好的隐身之处,酒店、妓院、赌场、书斋,汤茶铺子都是我的眼线,帮我这几年来窥看央府的动静。呵呵,那个央夜肯定不知道,什么凉宫公、伯公、傅公,在我身边下眼线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我会在他们的家门口设这么多的眼线。一群蠢货,现在不在斑府,想借机扳倒本公?简直做梦!”斑霓的神色忽然变得疯狂起来。

      鹿渊仿佛从斑霓眼中看到什么类似复仇的东西,随即想起伯符为了一座城池把斑霓的路线透露给央夜的事情。他不知道斑霓是否记恨着,还是早料想过这件事故意为之,但是,没了被监视的顾忌,此刻只有鹿渊注视的斑霓,已经很狂热于拨开最真实的自己,准备大开杀戒。

      斑霓缓缓转过头,看向鹿渊,唇角的微笑依然是他熟悉的,“渊,可为我做一件事?”

      鹿渊单膝跪下,“尽听主公吩咐。”

      有人坐在软床上,垂眼轻轻抚摸着床上的锦枕。几天前枕着它安然酣睡的人早已不在。那枕中安神的草药,是他自己一点一点细心塞进去。他做了好多个类似的枕头,他想等那个人枕腻了就换上个新的,反正他的小密室里的枕头堆成小山。

      他已经准备好一具尸体,过几天就冒充那个人的身份昭示天下斑公已死,然后把真正的斑霓偷偷藏起来,决心一生不再涉足夺位。他与斑霓携手隐退朝堂,去做那闲云野鹤,只待斑霓点头。但是,仅仅在自己怀里没躺几下,那个人竟然给逃走了,还偷走他重要的东西。

      果然,还是自己太天真了。

      央夜捏紧了手中的锦枕,眉间蓄起的愤怒把原本静敛的面容破坏地狰狞可怖。他以为自己的退步和柔情可以化开那人的执念,现在想想,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被人利用。回想起斑霓离开时略带嘲讽的眼神,央夜心脏抽痛。

      一股汹涌的恨意在他的胸口越积越深,把心底那几点对斑霓的爱恋之意冲刷地所剩无几。
      近些天,每每想起斑霓,央夜都会心痛如割;但每天这种痛楚一点点神秘地减缓,好似一道可以愈合的伤疤。到了现在,央夜想起斑霓只会恨他抢走了央府的至宝,那些情伤留下的痛楚如雁过留痕,不痛不痒。

      央夜重新从一个湿漉漉的梦中醒来。他好似在梦中呼唤这一个无比熟悉的名字,在梦中嚎啕大哭过,但是在自己醒来的那一刻梦里的内容都忘得一干二净,充满氤氲的眼睛里透着与柔情毫不相干的狠辣和冷静。之前叱咤风云的央公回来了。

      当瓣箬听闻央夜醒来后,在寝宫见到了早已起身批着卷轴的央夜。

      央夜和往日一样,在卷轴上又圈又画,低眉紧缩,研究着各地的粮仓和官道。

      瓣箬悄悄地看了眼央夜的神情,暗叹姣敷锁心术的高妙,前几日心痛得死去活来的人没几天就恢复了往日正常的行为举止。

      瓣箬上前盈盈一拜:“瓣箬拜见主公。主公安排的城内庆典已经准备妥当。这是每年昙碧城的大事,属下已经写好请帖重邀各部诸侯。”

      央夜“嗯”了一声,缓缓地卷好卷轴,“那个无耻之徒的贱贼抓到了吗?”

      瓣箬跪伏,道:“属下办事不利,派下去的几百号暗卫都没有探到斑公的真实行踪,请主公责罚!”

      央夜眉一挑;“暗卫都已经搜寻到什么地步了?”

      “城外。斑公狡猾,准备了五辆马车分头逃离。已有三辆马车已被暗卫截获,没有斑公的踪迹,其余的两辆马车都在暗卫的视线下。主公不必担心,属下……”

      “看来那个贱贼还在城里……”央夜摸着下巴,微眯起的眸子里精光四起。

      “……他偷璃珠绝非一时兴起。每个家族都镇守本家的宝物,那他的下一步……”央夜掐算着离庆典的日子,一笑,“瓣箬,过几日的庆典能有多乱就弄得有多乱。”

      “主公的意识是,斑公会混入庆典之中?为何?斑公不应该是……”

      “……仓皇逃窜?斑霓可不是那样沉不住气的人。那五辆马车根本就没有一辆里面是斑霓,他这么做是为了分散府中得力的人手。到时候庆典上出了什么大动乱,府上没人压平动乱,斑霓真的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为所欲为了。”

      瓣箬大惊,“属下酿成大错,险先坏了主公的大计!”

      “这也不能怪你。斑霓能这么大老远留在本公的昙碧城,必然要做完了想做的事才肯安心回去。斑霓这个小人习惯了在暗处做事,卑鄙无耻之徒的做法毕竟是下作手段,你没有想到这一点也是情有可原,毕竟这是你第一次与斑霓交手,本公不责怪你,但下不为例。”

      瓣箬应道:“是。”

      瓣箬已经察觉到锁心术的确在央夜的身上起了作用。此刻的央夜谈到斑霓三句不离贬低轻蔑之意,完全将斑霓视作下流无耻的算计之辈。今后即使正面见到了曾经爱入骨髓的斑霓,央夜必定能心无旁骛地做一个诸侯应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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