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繁册》小主吉祥

26、第二十五章

　　凉宫府前，一辆马车即将启程。

　　仆从们从府内搬拿行李，管事在一旁焦急地催促。

　　有一少年模样的人欢喜地在门前追着蝴蝶，把原来整整齐齐的队伍搅得乱糟糟的。众人避之不及，那少年还差点碰翻了一个仆人小心端着的匣子。

　　“莞儿！你干嘛呐！现在什么时辰了！还不快去叫主公！”管事朝少年吼道。

　　少年被这样一训斥，立刻扁下嘴，不玩也不闹了，垂着头往府里走。

　　“又是谁欺负了莞儿”许久，凉宫暮笑眯眯地走了出来，“莞儿又不高兴随我去了。”

　　莞儿依偎着凉宫暮的腰，伸手往前一指，“他！”

　　管事被莞儿这么一指，老脸瞬间拉老长。

　　“又仗着主公撑腰……”管事小声嘀咕道，气得挪了挪小胡子。

　　这时候缇遥走了出来，向凉宫暮递上一封密信。

　　“这是，前几个月，我们的人从斑府窃来的情报，奇怪的很。”

　　“为什么是前几个月的一般情报不是十天内就可送达的吗？”

　　“所以，这很奇怪。”

　　凉宫暮拆开密信，仔细地瞧了一遍。

　　看完一遍的凉宫暮，似乎有些地方看不懂。他疑惑地看向缇遥。

　　“属下对照了多遍之前的密信，才发现，斑霓在去般牙城前，移走了大量的钱财，将大批人员滞留在斑府内。现在，从央府内传来的消息，斑霓前几日从央府逃脱，襄邕城与斑府内未收到接应斑霓的指令。属下猜测，斑霓行动并非寻常，他根本没有计划要逃，而是有目的留在央府周围。”

　　凉宫暮道:“为何……”

　　缇遥道:“此斑霓，怕是和当年的斑鸩一样，城府极深。属下安插在斑府的各眼线来报过，斑府内人员稀缺，大部分都是……各府派来的眼线，斑霓竟然都不拒绝，纳入府中做门客……”

　　凉宫暮心惊。竟然世上有此人！府上要是有派来的奸细，早就严加拷打，除之而后快。竟有人明明知道是奸细，还敢养在府上，透露信息给他们。真是闻所未闻。

　　缇遥道:“怕是此斑府非彼斑府。那本就不是斑霓所创建的斑府……斑府上下人员，想必都不在那里，而是被分散至各处……”

　　分散在各处那就说，之前所得的任何消息都是错误的这些消息要么是迷惑，要么是误导。当时，自己怎么就不加揣测呢？斑府历代主公都绝非等闲之辈，自己当初怎么就一口认定斑霓是纨绔子弟，不学无术

　　如果以前的密报都是错误的……

　　缇遥道:“主公，属下有个大胆的猜测。斑霓现在一直留在昙碧城内的原因，恐怕是在等主公您……”

　　“为何”

　　“属下不知，也不敢猜测。”

　　凉宫世族与央世族世代交好，政治联姻也使他们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过几日是央府属地昙碧城的庆典，凉宫暮不能不去。

　　“主公，此去凶险无比，望主公能多加小心。”缇遥要留在凉宫府内，替凉宫暮打理府上大小事情。而且多去一个人，怕是给敌人多一重对凉宫暮的牵制。所以缇遥决定留在府上。

　　“央夜经斑霓一事，也需要我前去劝解，的确不得不去。”

　　马车边的随从都准备妥当，管事站在马车旁垂手待命。

　　凉宫暮俯身进入马车内，莞儿是凉宫暮的贴身侍卫，自然也是跟去。

　　缇遥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隐隐觉得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龙须国宫内。

　　一处昏暗的房间内，弥漫着奇怪的异香。屋子里到处摆放都是架子，架子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瓶罐，和泛黄的典籍。

　　站在房间中央的男子双手结印，站在画满咒印的地上。有淡金色的光辉从咒印上升腾起来，化作金色的彩蝶，翩翩飞舞。

　　云阖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俊美的脸因为身体承受的巨大负荷而扭曲。

　　突然，咒印的金光突然变成赤红色，蝴蝶化作蛇形烟雾，消散不见。咒印发出一声尖锐的声响，刺激着云阖的鼓膜。

　　云阖如遭重击，一口血从喉间上窜，全身无力地倒在地上。

　　咒印散发出焦臭味儿，暗示着他这次施法又失败了。

　　看来，自己体内盘碧人的血脉不够纯厚，无法催动阵法。

　　这个阵法是由盘碧人祖先所创，因为太过危险，一度失传。若要催动它，必定要付出代价。要以盘碧人血为引，施法者寿命为燃，加上机缘，才能成功催动。

　　云阖从地上爬起来，擦着嘴角的血渍。

　　他不得不催动这个咒印。虽然现在只是试探性的尝试，但是自己一旦掌握其中的诀窍，便要投入大量的生祭，完成改命。

　　想到这里，他转过头，深深地望向墙壁上挂的那副画像。

　　所有的墙壁前都被架子所掩盖，只有那块唯一能被太阳照耀的地方，为那幅画像腾出一个整洁的位置。

　　那画像上的人没有五官，没有题字，更准确来说那不是一幅画。头发和脸部轮廓仅是拙劣几笔带过，像是出自一个初学绘画的童子之笔，连画上是男是女都无法分辨。

　　云阖走向画像，手指细细摩挲着画像中脸部空白的部分，眼神中尽是珍视。而画中原本要填补五官的部分，因为无数次的摩挲而发黑。

　　是的，他现在所做的一切的动力来源，就是这画上的人。

　　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人。

　　自己一切的荣耀与悲伤都是出自于那个人。

　　从前那个弱小到只能依附他人的青聊，连思念的权利都没有。而现在，以云阖之名而重生，似乎能与那个人更接近了些。

　　云阖，不，现在应该叫青聊。

　　他走向椅子，捂着受了重伤的胸口，缓缓坐下。

　　他歪着头，邪气无比地看着画像。

　　那画像，勾起了他沉淀已久的回忆。不过，现在拿出来回想，到有几分酸楚的味道可尝。

　　他与斑霓从小就生活在一起，一次，斑霓初学画画，便拉他一起。两人拿着毛笔，在纸上画对方。

　　斑霓草草而就，来自己身边看画的时候，奇怪他为什么还没画完。

　　他那个时候对空了画像的五官，说，自己不想把阿霓画丑。

　　斑霓那个时候一笑而过，扔下笔就跑开了。而自己站在画前凝视了很久很久……

　　青聊自己回想起来，若不是自己尴尬的出生，或者换成寻常百姓出生的孩子，自己不至于在斑家受到太多冷嘲热讽。

　　那时候，斑家的主公是斑鸩。斑鸩娶的是盘碧山庄的圣女，繁霞。盘碧山庄坐落在遥远的地域，当年盘碧人中部分团结一起，所创建的一个庇护所。盘碧山庄守护者盘碧人最纯的血脉。盘碧人曾经为蛮荒之地的一支部族，后来与四境人接触，逐渐吸收了四境的文化，而从蛮荒脱离出来。

　　盘碧山庄圣女繁霞，在嫁入斑鸩之时，为了斑鸩，自断了盘碧人的血脉继承，自降为一个毫无半点异术的凡人，与盘碧山庄切断所有牵绊。

　　繁霞在离开山庄前，曾经的贴身侍女自愿跟随繁霞去四境。

　　相传，斑鸩十分宠爱他的妻子，发誓不会纳任何女人。

　　直到，有一天，繁霞的侍女怀了孩子。

　　之后，繁霞诞下斑霓的一个月后，那位侍女生下了青聊。

　　斑家根本没有承认侍女的孩子身上流的血脉是斑家，不给他斑姓，而是给了他“青”这个在斑家人眼里十分低贱的姓。

　　后来，那名侍女不知所踪，青聊被丢在斑家的后院。

　　繁霞不忍心，便捡了青聊与斑霓一起抚养。

　　被捡回的鹿渊，全身皱巴巴的，因为是早产儿，气息十分微弱。

　　所以青聊长大之后，身体一直很孱弱。

　　在繁霞还在斑家的时候，青聊还是能受到庇护，在保护中的青聊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是当年出了屠斑府的事件之后，斑鸩被杀，繁霞失踪。

　　当年下令要把青聊丢到斑家荒废后院的斑令，斑鸩的父亲，也就是斑霓的爷爷，就十分厌恶青聊，想要让斑霓与青聊彻底分开生活。

　　青聊是斑霓从襁褓到现在的玩伴，也是除父母外最亲近的人，自然不肯斑令让他们分开。

　　斑令讨厌青聊，但是极其宠爱自己的孙子斑霓。斑霓哭着抱住青聊，躲在荒园里很久，誓死捍卫小伙伴。直到斑家上下敲锣打鼓寻人好多天，斑令下了指令，不再将两人分开，斑霓这才冒出来。

　　那时候的青聊心思单纯，小孩子看问题总会出现幻想。他当时只是单纯地认为，斑令是不想让自己耽误斑霓的学习。

　　直到，青聊开始注意到，在斑霓不在自己身边时候，身旁的下人会突然变脸，突然面目狰狞，恶狠狠地捏他一下胳膊，或是打一记脑袋，口中常说一句话:“小贱人的孩子！该死！”

　　斑霓他什么也不知道，因为青聊不敢告诉他。有一次被捏凶了，瘦小的胳膊上全是一大块紫青。他怯生生地拉住斑霓的衣袖，终于忍不住想告诉斑霓，希望斑霓能帮自己。但是那些仆人出现在转角，说斑令大人要招青聊过去问话。

　　青聊就想，可以跟斑令大人讲。然后就跟去了。

　　那些人带他去偏院，青聊越走越不对劲。青聊感觉那些人，一路上都睁着大眼惊悚地，时不时地回头望着自己。

　　青聊害怕极了，要转身跑回斑霓身边的时候，被那些人一下子牢牢抓住，捂住了哭喊的嘴，拖进一间小屋子里。

　　小小的青聊，在那屋子里，受到了人生中第二次非人的对待。

　　到了子夜，青聊从昏迷中醒来，拖着流血的腿，一瘸一拐地爬回了自己的房间内。

　　后来，青聊揣摩出，那天的事情，一切都是，斑令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