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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谁在哪儿?”

      曲未完,歌已停。

      “萧某唐突,闻姑娘三弦琴铮铮凄切,歌声却淡淡如白水,不免生疑,在此驻足,多有打扰,请姑娘恕罪。”

      “贫妾不通音律,公子见笑。”

      “哪里,姑娘有心事,不妨与友人倾诉,闷闷于怀,恐生郁结。”

      “多谢公子。”

      “萧公子,您怎么在这儿的呀?辰溪姑娘在东厢房等您呢。这里都是下人住的地方,您这样的身份不适合到这……”

      脚步渐远,福六端着茶水跪坐到姑娘面前。

      “替我多谢谢柳妈妈。”

      “主子哪里的话,都是老奴的疏忽。此地已不宜再用,请主子移至云居寺小住。”

      “是,六叔。”

      福六帮姑娘收拢一地的信件,投去火盆中。

      “主子可折煞老奴了。”

      “那位萧公子可惯用左手?”

      “是。”

      “我听贵妃娘娘说过公孙家那位年少有成的嫡长子,擅洞箫且左手持之。恐怕是箫公子,不是萧公子吧?去年刚回京时,魏竹风在此摆脱了追捕,还引灯王来过,惹火上身了。”

      “若是公孙公子,您能察觉,他定起疑心,不宜离开。”

      “无论是哪位公子,都是辰溪难觅的知音人啊。”

      “辰溪性子直爽,藏不住事,主子您要多费心了。”

      “是,六叔。”

      笑意上眉头,愁苦难下心头。

      “六叔我真羡慕您,我夫人从没这样听过我的话。”魏竹风怕开窗带凉气进屋,醉红楼年节里人又少,就在廊上转了转才推门进来。

      “若薄公子能记得敲门,想必不用羡慕老奴。”福六行礼,“老奴告退。”

      姑娘轻笑出声。

      “他还说我?”魏竹风歪躺进姑娘手边的软枕里,剥开怀里的柑橘,一片搁在姑娘唇边,一片塞进自己嘴里。

      “甜吗?”

      “甜。”

      “我特地去中书令孟大人家里给夫人拿来,夫人喜欢吗?”

      魏竹风像是捉到蝴蝶四处邀功的三岁稚子。

      “喜欢的。”

      “夫人喜欢,我高兴。”

      魏竹风得了夸奖,美滋滋笑。

      “公孙长盛恐察到些什么了,你以后要少来见我。他勃勃兴致追着你,甚是麻烦,可否一劳永逸?”

      “夫人为说这话故意哄我高兴?我与他一面之缘,难说他心性如何。但应不至于遇事便一蹶不振,从此颓靡下去。”

      “我才懒得哄你。公孙长盛自命不凡,仕途亨通,年纪轻轻有此成就,多因他生于一品望族的缘故。若他为辰溪,违抗父命,脱离氏族,众叛亲离如何?”

      “为陆姑娘?她与公孙长盛有何渊源?”

      “辰溪怕动了心,我且想一试。公孙长盛刚迎了正妻,无嗣无妾,若不为辰溪,为那位正妻,可要我糟心了。果真如此的话,算是磨磨辰溪的性子,好让她知道男人。再者,给公孙长盛添些苦痛,你也不要这样奔波。”

      “夫人要我做些什么?”

      “递帖子到公孙尚书府上,求盗辰溪姑娘。”

      “偷美人儿?夫人不吃醋?”

      “还有一事要求你。”

      “夫人吩咐,夫君尽心。”

      “请夫君为我稍饰容貌,不要过于出挑便可。”

      隔天,大醉登徒子硬闯进姑娘房里,柳妈妈说干了唾沫,姑娘流完了泪才肯离开。

      “他动作倒是很快。”姑娘对镜拭泪痕,“辰溪你觉得我哭得如何?”

      “奴婢觉不出您是演的,真以为六叔要把您卖了去。”

      “如此六叔可就发了大财,也好关了铺子找乐子去了。”

      “老奴不敢。”福六替姑娘斟了茶。

      “丁香姐可是要回来了?她这一去金国有半年了吧?”

      “是,她已传信来了。”姑娘笑得舒服,“金国局势不稳,我开春后随她去一趟。”

      “姑娘此去,老奴不知可否有幸再见您了。”

      “六叔您身体好着呢,不许这样说话。”

      “六叔还天天盼着抱小主子呢,主子您可要快遂了他老人家的心!”

      “没大没小的?看我撮你的嘴!”姑娘拍了桌子要捉陆辰溪。一闹开,六叔自小帮宠体弱的辰溪,替她挡姑娘的手。姑娘见打不着她,丧气拿起矮几上书信又看起来。

      陆辰溪吐了小粉舌头,讨个没趣儿关门出去了。

      “公孙府里如何了?”

      “回主子,都妥当。”

      “公孙夫人呢?”

      “尚书大人封了消息,不让公孙夫人知道。”

      “公孙公子还是日日照顾生意,该带夫人亲眼来见见才好。”

      “是。”

      东风吹,桃杏未开,卷散冬寒。

      “主子。”

      薛丁香身上沾了脂粉气,外头乱轰轰还未全压下去。

      “如何?”

      “德王府庶出的小四爷失手误杀了公孙府的少夫人。”

      “中书令孟大人的外甥可看见了?”

      “是,已经带人闹开了,京兆尹府衙役来了数十人都拦不住。另外,陆姑娘已到玉泉庄里了。”

      “好,这封帖子替我请柳妈妈送到京兆尹衙门里。”

      “是。”

      薛丁香单膝跪地,双手接过帖子,细细收好,行礼告退。

      “辰溪姑娘已被我收入囊中,魏竹风。”

      姑娘起身拿了最后一叠书信,放进火盆中。她不及转身,只能稍稍往左躲避,碰倒烛台,火苗顺着窗纱窜到床榻上。

      低头瞥见自己右肩刺出带血的利刃。

      “他派你来杀我?”

      “不是……的……你还……活……着……”

      黑影人双手持四方锥刺,眸子竟如死水也沉在漆黑中。他声音沙哑难听,说话似比杀人要多废许多力气。

      “主子!”

      “别过来!”

      姑娘撕肺尖叫。

      “来……不……及的……”

      福六喉头刺进的飞刀贯穿了他的脑叶。

      “都别进!快离开!不要回来了!”

      房门外刹然沉寂。

      “你可……以……祈……祷魏……竹……风在……我没……有……耐心……之前……出……现……”

      他随意站着,身后火焰壮丽铺散,仿佛是万里霞光下接天摇曳的赤色红莲。

      “多谢你。”

      他守着尸体,魏竹风也一样会来。

      姑娘右肩如泉眼汩汩冒血,四方锥刺的洞状口子会造成极大量失血,白衣湿得鲜红。她捂着伤跪到福六身边,合上他的眼,从袖子里抽出兰花草绣绢盖在他满脸的皱纹上。

      “叮……”

      不仔细聆听或会以为是耳鸣。

      剑光潇洒飞扬,黑白两道身影战在一处。轰声巨响,墙柱掀开,两人不知去哪儿了,动作之快仅凭肉眼难以捕捉。

      姑娘拼命挣扎站起,双腿却绵软如鹅绒,无力滑倒。她呼出肺里不多的气体,低头见福□□指卷曲,将大拇指紧紧包裹在掌心里。从前他手上总戴着一枚不起眼的银斜纹方戒,姑娘费光力气掰开他的手,将戒指收到自己袖中。

      “程自温!”黎钰锟从楼板下翻到廊上,眨眼间窜到姑娘身边。一手扶着她的背,一手点穴止血,再扯了衣裳为她包扎。

      “我先带你出去。”

      黑烟滚滚红焰漫漫。

      “六叔……”

      “他自己死了!你还活着!”

      “多谢……少庄主相救……”

      “我现在已经是庄主了好吧,你别睡啊!怎么这么多血?不是要死了吧?”

      两日后,玉泉庄。

      “主子,您醒了?”薛丁香坐在床边替姑娘换药,刚好瞥见她挪了眉头。

      “是丁香疏忽,引狼入室,害六叔惨死,您负重伤。还请主子赐死。”

      薛丁香紧紧握住带血的纱布,突然跪在姑娘身前。

      “啧啧啧啧啧,闯了这么大祸就想一死了之,让你主子劳心劳力给你收拾吗?”黎钰锟阴阳怪气,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

      “丁香愿将功赎罪。”

      “你主子还不能说话呢吧?刚外面有两个人要见温澄姑娘,你去看看吗?”

      “好。”

      “你打算怎么样?待在潮国,这次没死,说不定下次就死了。你若不想为他们报仇,不如去南楚。至少那里有人可以护你,不必躲藏,不见天日。”

      姑娘瞧他。

      “公主大人,为国为民可抛血海深仇,佩服佩服。我如果是你,早就杀进皇宫,拿皇帝的脑袋挂在城门上,至少要比叶问闲吊的时间长才行。”

      姑娘听见,无处可躲,猛坠泪下来。黎钰锟乱了阵脚,慌得用指尖去接姑娘的泪。可他衣袖都湿尽了,姑娘的泪仍簌簌不停。

      “怎么了,你怎么……把主子惹哭了?”

      薛丁香恰巧进来。

      “苍天可见!冤枉冤枉!我哪儿有那本事能把你家主子惹哭啊!她不把我弄哭,我就阿弥陀佛,烧香拜佛了!”

      “想你也没那本事。主子,是薄肃公子手下,万珍楼的白掌柜和花巷口姓裴的算卦贩子。薄肃公子吩咐,若他昨日未归,您就是他们新的主子,所以特地前来拜见。主子您现在不便见客,我已让他们七日后再来了。”

      姑娘合上眼,薛丁香为她掖好被子,黎钰锟举着摊开的双手,呆愣愣看着。红枣、芍药、阿胶、当回、乌鸡、何首乌,汤药未停过,七日又七日,姑娘勉强能自己下地走走。

      “奴才白东石。”

      “奴才裴南石。”

      “拜见主子。”

      “都起来吧,最近生意可好?”

      “托主子您的福,一切都好。”裴南石缺了右侧的门牙,谄媚笑得露了皱纹,正是去年在花巷口拦下姑娘和石斐的算命先生。

      “都好。”白东石垂眼。

      “魏竹风盗走辰溪姑娘,火烧醉红楼,杀了楼内诸人。官府已发了通缉令,可有人见到他?”

      “未曾收过他的消息。”

      “奴才得知,公孙长盛在期限内未抓到魏竹风,已被削了官职。”白东石恭顺弯着腰。

      “你们知道德王府庶子误杀公孙府少夫人一案如何了?”

      白东石继续说:“京兆衙门已封卷,交与刑部审理,涉及皇亲,刑部尚书胡大人迟未结案。公孙尚书已和少夫人母家定远候爷一起上奏,言皇族犯法与庶民同罪,求处死德王府庶子。”

      “京城中此事已被中书令大人的外侄子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茶馆说书人、酒肆小二哥都将此说成故事,讲给来客听。地下钱庄赌场,也有人为此事开庄。皇帝就算有意宽恕德王府庶子,恐怕也要顾及民意。”

      “薄公子在地下赌坊里也有人手?”

      “是,公子手下共东西南北四石。奴才在万珍楼做掌柜的,西石是薄将军的亲卫,南石在京城各处看卦,北石是西门地下赌坊庄家。西北双石无法离开,只能我们二人先来拜见主子。”

      “无妨,南石你可知北门内街边上有个小茶棚?”

      “奴才知道。”

      “每日往宫里送泉水的马车返程时,都会在那儿歇歇脚。不过,马车天未亮便回山庄了,不急的话,茶棚里瘸腿的小二也会为你传话进山庄里来。”

      “奴才明白,天一黑奴才的小摊就在花巷口开张,欢迎您的人来看卦。”

      “多谢两位。”

      “主子客气,奴才告退。”

      薛丁香替姑娘吹开碗面上的雾气,姑娘捏着勺子喝了一口薛丁香手里的汤药。

      “按您吩咐,绣房已经交给严宛打理,石斐也安置在里面。”

      “严宛从前在后宫里,绣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只是可惜醉红楼不能再用,就算建好绣坊,也难当天得到朝中的消息。如此,我只能靠白东石了。”

      “天子脚下最大的红楼是您的书信库,皇帝知道怕是要气。可万珍楼也不如醉红楼好用,只能听,不能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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