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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薄肃曾和我说过,白东石有一个儿子,双腿双眼舌鼻皆无,能听见许多微小细碎的声音。万珍楼的包房都是由长长的铁管串起来,最终通到这个孩子房间里。白东石除了照顾生意,就是整理他儿子写在纸上的各种消息,传给裴南石。不能和姑娘们说的事情,官爷儿们常常是愿意在京城最好酒楼的上等包厢里说的。醉红楼与万珍楼各有好处,非要相比就无趣了。我问你,辰溪呢?”

      “见过您带回来的戒指,总算相信六叔已去世的消息。不哭不闹,默然如心死。”

      “也好,如此她就不会知道萧公子便是公孙长盛。天再热些,我带她去山庄外面走走。现中原大旱,西北地动,宫里几位主子如何了?”

      “皇上对户部拟的新税法多有不满,又烦心德王府庶子之事,已有月余不入后宫了。贵妃娘娘明白主子您的意思之后,似万念俱灰,将三阿哥托付给皇上后,一心吃斋念佛,不再争宠了。皇后娘娘宫里嘴严得很,探不出什么消息。”

      “狗咬人不叫,或许不该为那梳子,废去宝华宫中唯一人手。”

      “主子,若当时未让皇上起疑,贵妃娘娘恐怕保不住,后宫无人能抗衡皇后娘娘。日后我们的人想再进后宫立足,可就极难了。”

      “我不后悔从前走的每一步,只是不免会想到,其他亦可落子的格子。”

      “主子远虑,丁香多有不及。”

      “镖局呢?已经在护镖去金的路上了吧?”

      “是,如今金国朝廷是顾羽之说的算,难为他还愿意每月给姑娘写信。”

      “你可知他都给我写什么?”

      “我不明白主子您的意思。”

      “他每月都亲自写信,用蜡封好。却只给我写两个字:唐安。”

      “金朝先帝唐耀?”

      “我初见顾羽之时,知此人智计当不在我之下,乃将相之才。却只做一个不受宠贝子府里的管事,真真不知其所求。现在知道,他毕生所求全被我不费吹灰之力尽数夺取,待没有利用价值后,便弃之如履,伤之刻骨。”

      “主子您明明,您……”

      “有苦衷?可我离开金国后的每一秒,是顾羽之看着他郁郁。我嫁人,是顾羽之长跪东书房百般劝,他仍执意来见我。九死一生逃出齐御山后,顾羽之仅装作不经意轻飘飘的一句话,令他为我快马奔袭,不治而死。最后,是金国宰相顾羽之,躬身来潮,带他回金。”

      “唐耀已死,顾羽之所求又为何?”

      “他求我记得,所以写信提醒。求金国幼主,与唐耀同母所出的胞弟,今年七岁,和唐耀已经有八分像了。这位小主,自小由顾羽之教导,两人极为亲近。”

      “同是男子,一君,一臣。”

      “如何?有何不可?”

      牛车越走越偏,直到面前出现了一大片坟地才停下。

      “主子,我知道您不喜欢热闹,但我们是带陆姑娘出来散心的。”薛丁香攥着小牛鞭叹气。

      “散心的话,当然不该往热闹的地方。到处红红绿绿看得我头疼,只有这里清静。”

      “这儿是西山坟场吧?西山算是离京城最近的山了,但咱也不能直接坐着牛车进坟场里散心吧?各路神仙,各位爷爷奶奶们,今日多有打扰,不敬不敬,我来给您鞠个躬来。”黎钰锟跳下牛车远远对着坟场拜起来。

      “拉倒啊你!”姑娘对薛丁香抛个眼神。薛丁香意会,伸出小腿,踢了黎钰锟的屁股。

      “哎呦!”

      辰溪面无表情白眼视之,侧过头却哼笑出声。

      黎钰锟滚到边坡下的树丛里,再站起来时,手上拎了一只白绒球乱蹬的小胖腿,引得牛车上三人视线。

      白绒球尖锐小声地叫,仿佛是婴孩呜咽。

      “好像是只狐狸?”

      姑娘伸手从黎钰锟手机接过绒球,放在大腿上为它顺毛。

      “这样小的崽子,不够我做围脖的。”

      白绒球一抖,又小声嗷呜起来。

      “听得懂人话,怕是妖物。应除之。”

      薛丁香拇指按住腰间的刀鞘,另一手握上刀柄。

      “不碍事,等它伤人再杀,如此小的幼妖恐怕不会是单独一只。少庄主,麻烦您去附近逛逛?也许有做围脖合用的毛皮。”

      姑娘瞧见辰溪看白绒球的眼睛闪闪发亮。

      “行啊,不过这地方鬼气森森的,丁香姐陪我去一趟呗?”

      “主子不能无人护卫!”

      “你主子的轻功那么高,要你护卫?遇到跑不掉情况,你在充其量也就是个挡刀的。”

      “去吧去吧,快去快回。”姑娘把白绒球摸顺了毛,转身向辰溪,让她也伸手碰了绒球软乎乎的尾巴。

      薛丁香和黎钰锟回到牛车旁边的时候,白绒球逗得辰溪笑个不停,姑娘眼睛上盖着柳叶躺在车上打盹。两人相视一笑,赶牛车调头,回玉泉庄去。

      这只绒球无论白天和辰溪玩得多疯,白毛可以脏成黑色。一到夜里,却只要姑娘帮它洗澡,陪它睡觉,惹得辰溪羡慕不已。也自这只绒球与姑娘同睡后,姑娘总能睡得比往常好些久些。

      “中原大旱不降雨,颗粒无收,也开始死人了。”薛丁香手上夹了几封信,“陛下已开放粮仓,并明暗各派数名钦差大臣下至灾区确认银粮发放的情况。西北不断落石,已死四十几人了。德王府庶子昨日被陛下赐死,棺材今日已经停到德王府了。”

      “府内如何?”

      “仅仅有条,只有那四小爷的几位妾失态哭得难看。”

      “他死了一个儿子都不怎么伤心啊。”

      “是。”

      “少庄主呢?还在查吗?”

      “黎钰锟已经是新任庄主了。他亲自入殓每一具尸体,且查明了千面狐有虐杀癖好。只知道最近有山庄的人在京城里打探魏竹风的消息,但黎钰锟具体查到哪一步,我并不知晓。”

      “公孙长盛呢?他有何动作?”

      “闭门不出,我们的人在公孙府里未曾见过他,只知道有人负责日日给公孙长盛院子里送饭食衣服。”

      “必须确认他是否在房里,若有在观星阁中见到他,要立即来报。”

      “是,卓儿让黎钰锟传话过来,想当面向主子您请罪。”

      “我也无从追究她是有心还是无意,可公孙夫人的性命是白白丢了。她人在哪?”

      “关在公孙府中,定远候夫人要她为公孙夫人陪葬。”

      “罢了,我不想见她。请罪与否,我都不会叫她陪葬。叫黎钰锟给她送颗药丸,等公孙夫人下葬,再挖她出来,放出京城和她弟弟安置在一块,不辛苦她为我再做事了。”

      “是,她也到能嫁人的年纪了。陆姑娘已定下明日去登州府,叫我替她请主子不要相送。”

      “知道了,我同她一起动身,就不算相送。你今晚带严宛去一趟花巷,吩咐南石不必往玉泉庄里递消息了。我走后,京城诸事就全全交到严宛手上了。”

      “是。严宛她刚接绣坊不久,又交四石给她,会不会过于负担?”

      “她比皇后服侍皇帝的时间都长,几批人手,何须挂齿。中秋宴她本抱死志,偏喝了我的毒酒,又得我相救可指望手刃皇后。我与她目标相仿,于她又有救命之恩,所以用人不疑。”

      “主子通透,丁香这就去办。”

      白绒球从檐上跳进姑娘怀里,用软绵绵的小舌头舔舐姑娘的手心,姑娘摸摸它绒绒的小脑袋。白绒球跳开,不知钻进哪儿个狐狸洞里去了。

      怪柔风多事,姑娘嗅得掌心清爽薄荷气味。

      “魏竹风……”姑娘久久望着绒球消失的低矮灌木丛,“千面妖姬?”

      姑娘白纱遮面独自一人骑马去了云居寺,至夜才归。白毛球蹲在玉泉庄大门前嗷呜嗷呜叫个不停,见了姑娘,一跃三尺高,想直接扑进她怀里。

      姑娘抽出匕首横在身前,绒球硬生生空中转向,落回地面儿上。

      “嗷呜~”

      关上门,一人一狐,四目相对。

      “自你来,庄里鸡不打鸣狗不叫,我要多谢你才得此清静。”姑娘扶眉摇头,“被你骗过去了,魏竹风。”

      “我与夫人成婚已久,同榻而眠在情理之中,夫人莫要气恼。”

      绒球抬眼皮,露出一双藏在雪白毛皮下的湛蓝色妖异双眸。他语气如常,带着浅浅笑意。

      “我今日去了云居寺。有些事不知该不该问。”

      “将军是我母亲的眷属,我并不知父亲是谁。母亲生产后虚弱,二十多年前确被道士杀了。不过母亲不恨道士,留信要我屠玉泉山庄一脉,母亲遗愿,不得负之。夫人今日去了寺院里,主持大人和夫人说了什么?”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夫人觉得呢?”

      “我生在深宫,见识短浅。虽有游历一二,没见过真真的妖。偶尔听人说,却未当真过。小女子粗鄙蠢笨,不知该如何觉得。只是身为女子,应从妇道,嫁妖随妖。”

      “夫人所思极是……”

      “不过!”姑娘打断他的话,“今天起,你自己去找别的地方睡。”

      白绒球天未亮时,从京西门进了巡防营的演兵场,姑娘修饰容貌车夫打扮,捏着马鞭在街道马车上打盹。薛丁是香军旅之人,正襟危坐在车内,却被姑娘裹了轻纱罗裙,点一眉间朱砂红。

      “将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魏竹风跳上车辙,舔舔自己的爪子。

      “你之前,打赢八卫了?”

      “不曾,我记得他把锥刺插进了我的喉咙。等我醒来,就在西山坟场的尸堆里了。”

      “这样说,你不是死了吗?”

      “是啊,我连自己的尸身都看见了。”

      “那你的尸身呢?”

      “被我吃了。”魏竹风歪头,“那时候我没有意识的就吃下去了,现在感觉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啊?”

      “吃了自己的尸体?那你岂不是变不回人形?”

      “我是妖。外形可以变幻。”

      “既妖可以变幻外形,仅仅是变幻,不是凭空变出身体。你吃了自己的尸体,意味着小狐狸是不知为何凭空出现的,不一定是妖的身体,你不一定能变成人。从前你易容后不让我摸耳朵后面的穴位,也会用天遁传音,这些是人使用的武学招式,你不知道吗?只知母亲的身份,不知父亲。可想你父亲是人,你是半妖才会介于两者之间。”

      “夫人说得有理。”

      “你和八影打斗那时用的是什么武器?蛇形剑?”

      “是。”

      “剑呢?”

      “不知道,我醒来就不见了,或许被他拿走了?”

      “八影不会欺骗皇帝,不需完成任务的证明,他们都是量身定做,短小用于近身刺杀的武器,拿你那把三尺多长的剑绝无用处。有天家背景,不至于浪费时间将剑和尸体分开丢弃……闻千面妖姬用的紫烨,铸造时用一只白狐祭剑?”

      “夫人见闻之广,魏某自愧不如。”

      “天下若真有此等奇异之事,便是我孤陋寡闻。”

      姑娘向魏竹风伸手,狐狸小爪子轻轻搭上她的指尖。

      绒球如沸水蒸腾化成纯白柔光,流进姑娘掌心,渐渐成型。

      紫烨剑。

      “叮。”

      不仔细聆听或会以为是耳鸣的声响,似曾相识。

      “魏竹风!受死!”

      姑娘手中蛇形剑自顾自挥舞,挡下黎钰锟从阴影中杀来刁钻凶狠的剑刃。

      “黎钰锟,你疯了!”

      丁香想出手相助姑娘,可罗裙千百层轻纱中,她竟找不出自己的佩刀。

      “你杀不了他,他已经死了。”

      凌厉剑光飞扬,亮得姑娘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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