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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严嫔失德,废为庶人,不得为其发丧。”程自渊始终闭着眼,“朕赐你自尽。”

      太监捧白绫、毒酒、匕首上前。

      “多谢。”

      姑娘未及碰酒盏,魏竹风闪身跃过长桌,先一步抢下托盘里匕首搁在程自渊喉上。迅猛堪比电光,程自渊豢养多年的暗卫,没有一个及时反应。

      姑娘猜魏竹风身手应在武林前三,如今看,低估了他。

      “有刺客!有刺客!护驾!”

      “我怕夫人真有死志,如此莽撞,还请夫人不要罚我。”魏竹风笑了,“皇帝,这刀上淬了毒的,我猜你不至于也想死吧?”

      “他是谁?”

      程自渊问姑娘。

      “今夜不止你一人莽撞,求其他人都不要做蠢事就好。兄长明日再查他是谁就是了,不必问我。”姑娘站起身拍拍襦裙上的褶皱,撕一片衣角丢在程自渊脚边。

      “我助兄长登基,在外三年替兄长平定敌国之患,回国后又帮兄长杀了好些反贼逆党。惹得兄长如此惧怕,是我的过错,生为女子,该在房中绣花自娱才是。从今,我与兄长义绝,世上不会有我程自温。”

      大殿外,层层侍卫拔刀亮剑,长弓成行,利刃朝天。

      “皇帝,你让她出宫。”魏竹风在程自渊耳朵边低声说,“她只要平安出了皇城的门,我就放了你如何?”

      “让开路,放公主出宫!”

      姑娘站在程自渊面前,大殿中央,众目睽睽下,似是乌蝶破茧优雅褪去朝服外卦,只剩贴身夜行衣勾勒玲珑身段。她从容脱下繁琐头饰,重束黑发。

      “陛下!”德亲王不停叩头,“您看天象!”

      “你要朕也死在这儿吗?”

      月红影半食,九星连珠,姑娘周身浮动朦胧血色雾气,弹跳下落间如轻烟飘散无踪。

      “公主竟会武功?”贵妃不知是何表情,“她平日里没下人搀扶都难下轿的。”

      “陛下!文华殿南库房起火了!”

      “报!东郊先帝陵寝走水!守陵军全数被杀!”

      “废物!”程自渊眦裂狰狞,“都在这看着朕做什么!还不去救火!”

      “陛下您让围住公主府邸……直至公主的府兵袭击了陵寝,禁军才冲进公主府,里面……里面竟空无一人。再去救火……来不及了。”

      “花房奴才一个个把自个儿点燃了,抱着火油,直往文华殿南库房里冲。陛下您把侍卫都调到这,那守门的几个人,根本拦不住这些不要命的火人啊!”

      “皇帝,好好保重。你这样对她,我将百倍奉还。”魏竹风笑容更盛,刀刃寒芒闪烁,换手重击程自渊后颈,跃上房梁,亦不知所踪。

      二九元年,中秋宴,楠宫公主程自温意图谋反,死于乱箭,年十七。皇帝念其夫家薄氏忠心多年,屡立战功,免于株连,贬奉恩辅国公薄闫为奉恩将军。

      “陛下,罪妇程氏胆敢焚毁先帝陵寝,果真是妖星现世,大逆不道无法无天!如今四境已封,层层关卡,任那罪妇程氏插翅难飞。”

      “公主府参军叶问闲昨日于刑部天牢咬舌,大夫去时已没了气息。侍女石斐此人,从前与她相熟的宫女说,石斐极惧高,当日刀挟陛下的应不是她。武功奇高且轻功甚好,通晓易容之术,江湖中只盗圣魏竹风可以。”

      “公主府内不说古董珠宝,连金银细软都收得干干净净,没有发现什么往来的书信。府中发现一条密道通向京城内小脂粉铺子后院,少说用也了三年了。奉恩将军府内,罪妇程氏的住处也没有什么可疑处。”

      “继续在她府里搜!给朕查!朕的整个御花房里都是她埋的人,你们居然找不出一点痕迹?一群废物!”

      “陛下息怒啊!程氏在京中经营数十年,其根基之深,非一日可以掘除的!”

      “叶问闲!好个反贼!把他的头砍下来,挂在城楼上!那个宫女,也给朕重新查!中秋之前,你们谁知道她会轻功?三两下功夫甩开大内侍卫!你们嫌朕还不够丢人吗?谁又知道那个宫女,不是她手下伪装起来的人?还有!告诉公孙长盛!朕给他三个月,抓不到魏竹风,不用再来见朕了!”

      “是。”

      “都下去。”

      “微臣告退。”

      “胭脂铺子,你去查。找到魏竹风,杀了他。”

      “是。”

      书柜后,跪下人影。

      是冬日,香雪沉沉压焦瓦,唇未启,话已裁。瓶中摆红梅,衣裳尚沾美人泪。

      “主子,明日再看吧,当心熬坏眼睛。”

      “六叔,您别忙了,我一会就去睡。”

      “主子您屋子哪一日不是彻夜亮着的,都是老奴亲自给您换的蜡,清楚得很。叶儿他尚在时,最见不得您耗着自己身子的了。”

      “六叔说的是,我这就睡了。”

      姑娘忆起国公府时,叶问闲劝一句被自己吓退的半步。喉头苦,悄悄垂了泪。福六瞥见炭盆里未烧完的纸元宝,剪下烛心,关门退出去。

      “死去的兄弟们没有陵,可主子心里有陵,禁食后再寒食三月,受得了吗?告诉辰溪,叶儿的事,不必再与主子说。”

      “是。”

      “福爷,您在这儿啊,让我好找!不得了不得了了!德王府小四爷和中书令大人的外侄子打起来了!都见了血!可怕死了呀!”

      “辰溪呢?”

      “姑娘在雅间陪萧家公子,实在不敢去请的。没了办法呀,不然也不敢来扰您啊!”

      “带路。”

      腊月二十九了,醉红楼换了对联、门牌,暖阁里的关公木雕像上了漆,焕然一新。从大门、大厅、内厅、厢房、雅间、直到后厨和别院,两边梁上裹了大红花绸,热闹如同舞龙游灯一般。

      姑娘房里两只红烛相伴,诗书信件分类摆满地面。茫茫纸白,魏竹风推窗落地望去,以为进了雪窟。

      “夫人?”

      半晌,姑娘抬眼瞧他一瞬,低头又握着毛笔写个不停。

      “夫人看什么呢?有我好看?”魏竹风笑咪咪凑到姑娘身边,“老太太念着你,想你回去陪陪她。”

      “老夫人竟记得我吗?”

      “老太太是糊涂,还记得事。”

      “我得了空再说吧?”

      “夫人如今在做什么?”

      “苟且偷生罢了。”

      “魏某不才,夫人智计,换了身份,寻僻静地方生活,不是难事。可夫人还要待在京城中,且从不得空?”

      姑娘不语,她双肩削瘦,腰肢愈发细了,俊眼秀眉却不复从前顾盼飞扬神采。

      “他是国之君主。杀之,百姓苦,覆之,百姓苦。仇?谈何容易?掀开战乱征伐,白白要烧去多少无辜性命。浴血之人,曾为人子,或为人父,亦存保卫家国上阵杀敌之志!我若仅为己欲,仇之刃之,则天下人,天下苍生当如何?”

      “他程自渊也口口声声家国天下,却要杀自己亲生妹妹!连家都保不住,如何保国泰民安!”

      “罢了。”

      “如何罢了?你现下还在帮他筛选贤才,推行新粮政?”

      魏竹风扫了一眼满地的信纸。

      “他是我哥哥啊……跳下湖水替我捡过风筝,春日里教过我骑马,陪我一起受过罚……你要我杀他?”

      姑娘不曾停笔,泪落染开黑墨小字。

      “好,即便他要杀你,他杀了叶问闲,连累你诸多人手枉死,还设局让金国皇帝死在你面前,你都不杀他?”

      “你说什么?”

      “你真觉得金国的皇帝那么蠢?快马回京,急衰而死?”魏竹风眼里苦得发酸,“除非有人告诉他,双星出世,皇帝召你隔日入宫。”

      “他早知皇帝忌惮,加之预言相佐。”

      “快马回京,拦你进宫。”

      “此人需通晓观星术,知京中情势,懂他性子,受他信任。还是要能与我朝皇帝说得上话,身份贵重,在他死后受益最大的人。”

      “最重要的,此人知道夫人你不会愿意细想他是如何死去的。”

      “顾羽之。”

      姑娘闭眼,握不住的笔滴溜溜从矮几滚落下去,“啪”砸上实木地,摔出小朵墨花。

      “主子?”福六敲门,“您没事吧?”

      “蜡油滴到纸上了,不碍事。”

      窄巷幽幽,年后仍户户红笼,鞭炮乍惊狗吠。姑娘久未出门,踩得一双麂皮小靴,披着今年新做的貂鼠面大黑毛长袍,戴上兜帽儿,绵软绒绒蹭着姑娘的脸蛋儿,又是另一种乖巧可人的秀美性姿。

      “不孝孙媳给老太太请安,祝老太太松鹤长春,春秋不老,福如东海,日月昌明。”

      “起来,快起来吧。”老太太急着握住姑娘的手。

      “前几日老太太没见着少夫人,可天天都想着呢。见少爷和少夫人同来,今日老太太可有得乐了。”张嬷嬷笑着说话,却像是要垂泪下来。

      “乖孙,你可瘦了啊。要多吃点。”

      姑娘抬头望老太太瞳孔白斑点点,她分明是看不见的。

      “你们呀。”老太太向魏竹风招手,他掀了前襟同姑娘并排跪在老太太膝下。

      “你们俩个人,拜堂了没有啊?”

      “少夫人进府时,少爷还病着……”张嬷嬷说,“不如趁着今日,当着老太太的面儿拜了堂可好?”

      “肃儿何时病过?”

      “孙儿不曾病过,是嬷嬷记错了。”

      “是奴婢记错了。”

      “夫人觉得如何?”魏竹风笑,“今日与我拜堂可好?”

      “好。”

      姑娘怕热闹,又生在皇家,从来是一卷被褥将妃子送到皇帝床上,算是成了亲。与一人同拜天地亲祖,交拜礼毕,十分新鲜,痴痴不知自己笑露了齿。

      “夫人与我成亲就这样高兴,日后可要笑不拢嘴了。”

      “贫嘴。”姑娘瞪他。

      “少爷以后若是敢欺负少夫人,奴婢定会告诉老太太,老太太替你揪他耳朵。”张嬷嬷伸手扶起两人。

      “如此啊,你们夫妻,要相互扶持,做伴儿。”老太太拉起两人的手,合放在自己掌心中。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只愿君心似我心。”姑娘乐了,“相思不相疑。”

      年节未过,醉红楼夜里难得冷清。姑娘一头青丝拖于膝畔,雪白腕子撂在袖外,纤长十指扣动三弦碎响。

      “金国境内的堂口尽数被毁,只剩不足十分之一可用,怪得很。奴婢觉得像是是特意针对主子您的人下手。”辰溪跪坐在姑娘身侧。

      “留着顾羽之一人就好,其他人都回来吧。”姑娘扶着琴,“我开春去一趟金陵。”

      “主子,顾羽之虽有才情,却受困于其旧主,不堪当此任。”福六替姑娘斟了茶,“老奴以为可另择英才,留于金陵城中。”

      “金国大权旁落在他手里,就算是主子叫他回来,他也不会回来了!”辰溪递了龟甲制的拨片给姑娘。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的气?可是那萧公子喜欢上了其他别人?”姑娘轻拨三弦,“他没有过错,也时常传信来,你要我如何叫一个深得天子心,意气风发的宰相辞官回乡?”

      “主子您是知道的,辰溪自那位去世后就对顾羽之多有不满。说了不中听的话,您罚她就是了。”福六乐呵呵地说,“还不认错?”

      “奴婢知错,求主子责罚。”辰溪闹得脸红,“萧公子可没有喜欢别人。”

      “我自然知道他没有喜欢别人,你们下去吧。”

      “是。”

      久未碰琴,左手指尖发烫嘲她生疏得很,姑娘不理,喃喃轻唱。

      “觑着你十分艳姿,千成心事。若不就着青春,择个良姻,更待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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