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冕之王》蚊子嗡

32、爱慕

　　没发现牧卿的到来也很正常，这里没有侦感力，易见西感官与常人无异，而且这个鬼地方，地形复杂，深涧挨着戈壁，峡谷连着漠地，连空间都是不定错落的，所有的声音都会被莫名的植物给吸收。
　　阿狼被那句“易将军”给戳了一下，恍然回过神，“你是易将军！？我听说过你，格瑞音城的将军！”
　　他的语气带着难以置信——几乎是很早以前，他就听老人们闲聊帝都时说过易将军，感知里，这个备受尊崇的将军应该是个极其沧桑成熟又有力量的中年男人，或许身高马大，长得不怎么好看，有一双看透世事却倔强坚定的眼睛，怎么也想不到，他是如此年轻，甚至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岁。
　　而自己如今这个年龄，又在干什么呢？死皮赖脸，油嘴滑舌乞讨，贪小便宜。
　　易见西倒是微微有些诧异，“你认识我？”
　　牧卿信步走来：“易将军的美名如雷贯耳，连会城的人都在等你的招安。看来回贡城后，我也要盘查一番，免得被反水。”
　　易见西莫名其妙看他一眼，随后看向阿狼。
　　“您是沃瓦的英雄。”阿狼虽然不知道易见西究竟做了什么，但这是他听会城一些老人说的，很多时候，在某个傍晚，都会听到诸如“易将军是真的值得尊重的人”之类，潜移默化，他也渐渐接受这个观点。尽管他什么也不知道。
　　易见西料想大概是自己当年阻止葛升将会城变成基地军城的事情。
　　这些赞美于他而言，真的无关紧要，他也不是为了赞美和尊敬去做这些事，他所做的一切，诚然是为了沃瓦，但又不止步于这个阶段。
　　他做这些，完全是本能使然。既然身为强者，天赋异凛，就有必要行使义务。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认为理所当然的原则性作为，在某些人眼中，成为了无比珍贵的宝藏。
　　牧卿于距离易见西一米方位站定，瞥见阿狼手上戴着易见西的那副手套，顿觉有些碍眼，缓缓道：“你来这里干嘛？”
　　刚问完，他又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懊悔自己怎么失智问出如此饭桶的问题——来这儿，还能干嘛？而且，这句话听上去，总有些没话找话的意味，还是非常低级的没话找话典型，“此处不宜久留”这样的废话都要比这句话好上几倍，起码还表达了温情呢。
　　果不其然，易见西向来少情绪（有情绪他戴面罩时也看不见）的脸上露出一丝牧卿猝不及防的笑意，比起以往那气死人不偿命的轻笑声，这个罕见的笑容倒是真的赏心悦目。
　　这时，被牧卿、石映和江竹甩下的程茗露也赶了上来，她正欲开口打趣牧卿不懂怜香惜玉，一晃眼看见易见西，脸上迅速浮起惊疑恐惧的神色，几乎是下意识，不自觉朝后退了几步。
　　易见西眸子扫去，很轻易猜透程茗露恐惧来源，居然还很贴心地解释：“这位小姐，你认错人了。”
　　程茗露媚笑道：“这位公子说哪儿的话？我可真是对您一见如故。”
　　牧卿不耐烦道：“我们谈谈。”语气却很轻，并没有居高临下和惯有的呵斥，不仅如此，还带着一丝商量的意味。
　　城主这态度十分诡异，莫不是，这位易将军是格瑞音城的重要高层？
　　石映看了一眼江竹，江竹表示不懂。
　　易见西：“好。”
　　远离了旁人，牧卿目光落在远处赫土区那群元素人上，旋即又离开，清了清嗓子：“你打算怎么做？”
　　易见西答非所问：“你要是识趣，赶紧带着你的人乖乖离开，地宫的事可不会发生第二次。”
　　易见西不提还好，一提牧卿倒是想起来易见西将地宫毁了这茬，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照你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
　　“你执意要谢，我可以姑且接受。”
　　牧卿简直被这人气得没脾气了，沉默了好一会，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易见西，我说过，我们不一定要成为敌人。”
　　易见西：“少司马，你这话已经是第二次说了。”
　　牧卿压下心头的火气：“再说一遍，强调强调，免得你不识好歹，错枉好人。”
　　易见西：“如果我没有记错，少司马似乎还说过，打算做个旁观者，就像欣赏猎物互相残杀一样，来看待这一切，怎么？打算改过自新了。”
　　牧卿冷笑出声：“什么叫改过自新？”
　　“字面上的意思，”易见西靠近牧卿，嗓音忽然低了几分，“你刚才不是自称好人吗？”
　　牧卿被易见西这么一激，反而镇定下来：易见西这人虽然嘴损，也不是咄咄逼人之人，他心底生出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易见西是故意气自己，想让自己离开。
　　这个猜测就如同不久前蛊惑他的迷藤，如同那日被他狠心丢掉的小陀螺一样，令他心驰神曳 ，不知该如何是好。
　　迷藤他还是碰了，而陀螺，他最后还是捡回来了。（没骨气）
　　易见西，他也不能放下不管。
　　“你要这么想，随你。”牧卿撂下目光，低声道，“那姓萧和叶眈背地有联系，关系网盘根交杂，捣了这克蒂神武，会城还有一大帮势力要清除呢，你一个人能抗住？”
　　易见西静静看着牧卿，像是第一天才认识这个人一样。
　　牧卿被他看得心头发毛，不由撇过头，冷冷道，“也不是白帮。”
　　“什么？”易见西问。
　　“我只是觉得目前来说，葛升对我牧氏门阀的威胁比较大，在将他铲除之前，我们合作比较划算和理智。”理智的牧卿如是说道。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话？”易见西心想。
　　若非此处不存在侦感力，他真的怀疑眼前这个牧卿是假冒的，他用生平最严谨的思维去揣测这个二世祖的想法，怎么想也想不出牧卿会站在这里的真实目的。
　　随后他故作老成地轻笑了一声，“牧司马，你还真是可爱。”
　　牧卿：……
　　好一会儿过去，牧卿冷着脸还未离去。
　　易见西：？
　　牧卿状似无意看了易见西一眼，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耳根，“这儿和地宫有什么关联？”
　　易见西：“都会消失。”
　　牧卿：“我不是问这个。”
　　易见西不为所动：“事情的真相让你知道于我而言没有半分好处，所以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行，”牧卿强忍着不快，居然还点了点头，“就算你不说，我一样能查到……很快。”
　　“那祝你好运了，为了保证你有小命活着查清事实，趁早离开。”
　　易见西如墨的眸子没有丝毫情绪，声音很好听，也没有任何感情。
　　这次，牧卿终于气哼哼地走了。
　　夜间风大，阿狼找了个可以避风的崖壁，铺好东拼西凑的干草，笑着跟众人打过招呼，就去找他弟弟了。
　　牧卿喝了点水，正准备歇下，却看见易见西坐在不远处的崖边，颀长的身子姿态很好，安静孤独，深沉，不散漫，也不怎么严肃古板，就像这个人一样，找不出丝毫破绽和瑕疵，总是令人琢磨不透。
　　江竹终于找到个时间缝隙，好奇问道：“城主，那位就是当年平息格瑞音城暴动的易见西？”
　　牧卿皱眉看了江竹一眼，随后嗯了一声。
　　“看着不像……”石映斟酌着语气，“五年前，他才多大……而且……”石映犹豫了会儿，放弃了。
　　“而且长着那一张脸，怎么看也不像。”
　　倒是程茗露笑眯眯接了下去，她有些力乏地揉着自己的小腿，“我现在才算明白过来了，牧卿你就故意上套呢，就没想过出不去？”
　　牧卿冷笑一声：“姓萧的做事向来八面玲珑，这次自然留有余地好，不会将事做绝，可惜，我会。”
　　程茗露一惊，看向牧卿，却在其眼底看到一片冷冽的杀意，她暗暗打了个寒噤，心道：贡城那边，应该快成事了吧。
　　山崖雾瘴渐浓。
　　“问你个事。”牧卿在易见西身旁坐下。
　　易见西：“为什么不杀你？”
　　牧卿：……
　　“不是，”牧卿扯了扯嘴角，轻轻吐了口气，将心中一直疑惑的问题问出了口，“你是元素人……为什么会有心跳？”
　　“凡事总有例外。”
　　牧卿：……
　　还不如不说。
　　“你来沃瓦大陆又是为了什么？”
　　“夺取最高权利，统一沃瓦，然后将沃瓦归于赫褚版图。”易见西轻笑了一声，对上牧卿夹杂着不满和怒气的桃花眼，“你这样挺好看的。”
　　猝不及防。
　　牧卿甚至忘了易见西前句话的内容，脸涮的一下，一股血气上涌，他自己都觉得丢人，嘴里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大脑闪过很多东西，却又好像一片空白。
　　随后，他听见易见西悠悠地，淡定地说：“少司马，你是不是爱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