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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浅沙翻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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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稍稍偏头丢给姜棠一个赞许的眼神,嘉奖她护主有功。而温太傅不慌不忙地地回头问众皇子:“是这样?”
六皇子瘪着嘴还是迟疑的点了点头,他可是领教了温太傅的手劲儿,三指宽的尺子下去,云安郡主的小手非得打坏了不可。晚晚是她的闺名,记入玉蝶的是元重绾,而云安是她的封号。
温太傅斜眼看晚晚,瘦不伶仃的,细小的胳膊在宽大的袖袍里荡啊荡,人还没多大,却是个犟的。
温承渐不知道,晚晚其实是傻的,傻不拉几的根本不知道温太傅为什么说她迟到,估摸着是被他惊世的容颜给迷的五迷三道,都忘了替自己辩驳。
温承渐轻轻哼了一声,晚晚不敢停留,拿着书就坐到自己位置上了。
日头渐渐的高了,有点艳阳高照的意思,弘文馆里竟无一丝丝风来,大家还得正襟危坐的习书,那滋味可想而知。老样子,一开头就是练字,拿小毛笔,一个字写上三百遍,不愁练不好的,练完字以后就是太傅讲经书,就是不知道温太傅会不会接着王太傅的《庄子》讲,晚晚琢磨着,手下就慢了下来。
“咚咚咚”
有人敲桌子,晚晚挪过一寸视线,就看见了那方三指宽的戒尺,尺头正搁在自己的书桌上,不敢懈怠,晚晚手下忙了起来。
温承渐偏头,白纸上的簪花小楷倒是写的不错,只是这丫头不知怎么回事,走了神,他又敲了敲桌沿以示警告,晚晚此时却是看出来了,新来的太傅有点不待见自己,把自己盯得格外的紧,写慢了都要挨敲!
究竟是哪里得罪他了?难道是今儿迟了,给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温承渐背着手,来回踱步,风姿清华,月白的纱衣来回的飘,面上却沉静水,淡然如霜,叫人猜不透也吃不准,晚晚扼腕叹息,可惜了这一副好皮相,如此高不可攀的性子,大把的姑娘也就暗地里摇旗呐喊,冲上去当面陈情的没有吧,他肯定矜贵得正眼都不会瞧你一眼,多伤人面子啊!
午时下学,姜棠递过来的茶水,晚晚瞧见温太傅也准备打道回府,到底是撞见了,总不能当做眼瞎吧,虽然今儿差点吃了他给的戒尺,晚晚上前来,略带讨好的微笑。
“温太傅您这是要回府了?”
温承渐一眼看过来,丝毫不觉得上半晌冤枉了她有何不妥,“下学了,臣当然是回府的。”
这人回答得傲然
“太傅可是往重华门走,正巧学生也是,要不学生送您?”
话刚出口,晚晚便有些懊恼,这上赶着的意味儿也忒浓了一点,自己平时都是走内廷,偶尔兴致来了才会从重华门一路看花看鸟的闲逛回蓬莱殿。
偏偏那人不觉得,毫不客气得甩了甩袍袖,带着三分的笑意点点头,笑意未及眼底,却晃得晚晚微微失神。温承渐一笑,转身坐进了小轿,晚晚红了红脸也上了辇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初夏没过几天呢,日头晒得人热熏熏,承渐撩起藏蓝色的轿帘让风钻进来解热气,晚晚的小轿辇则稍稍落后一步。
姜棠拿眼神笑她呢
“主子,宫里头除了阿麽,您还怕过谁,您堂堂郡主,轿头还要落人家一大截,莫不是今日被那尺子给唬住了?”
“本郡主威仪万分,哪是怕他,只不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是敬重他!”
说着,晚晚还挺了挺腰杆,表示自己架势十足。
换来的却是姜棠长长的一声嗤。
晚晚手搁在抬辇的扶手上,有点惆怅,她用这个借口搪塞得了姜棠,但是说服不了自己,她其实不是害怕也不是敬重,而是害羞。那么个长得精致的人瞧着你,还对你笑,晚晚自觉有点吃不消。
温太傅往后转了个头道:“郡主什么时候开始上的学?”
“十岁”
他眉尾一挑,慵懒的声音出口:“小小女孩儿,为什么想起来去弘文馆念书?”
晚晚咬着唇,没答话。他顿了顿,视线往晚晚这边看,后特意换了个话题。
“每天到弘文馆点卯,不累?”
“我喜欢念书,不觉得累。”
温承渐眼里有些许赞意,嘴角擎着笑。晚晚很紧张,吞了吞唾沫,眼睛往承渐这边看,却不敢直视他,只盯着他雁衔绶带瞧,仔细的研究上面的花纹。
基本都是这样的情形,温承渐问,晚晚答,一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她仍是旧不敢看他的眼神,而承渐则环起双臂,好不自在的偶尔下细的打量她一眼。
温承渐突然不发问了,晚晚也没什么话好说,她觉得四下里连空气都尴尬着。树叶摇动,有凉风袭来,晚晚华盖下的穗子正左飘右荡的打着结,晚晚探出大半个身子在扶手外,打算伸手去理,突然左边的太监脚下一歪,晚晚整个人都朝姜棠压去。
“小心”温承渐吼了一声,声音里含了一丝惊悸。
姜棠急忙出手扶住了晚晚。
晚晚被吓了一跳,看见他松了一口气的脸,眸子里的墨色过分的浓,里面有化不开的担忧和严厉。
“不小心不小心”她打着哈哈,心有余悸的替自己找台阶下。抬辇的太监早停了下来,跪地求饶。
他的眉头深刻的皱了起来,不满地审视着她:“你这么莽撞,那穗子几时要你够出半个身子去管?”
晚晚知道自己有错,讪讪地笑了一笑,“我人皮实着呢,这不是也没摔着么!”她抬手示意太监起来继续走。
“你觉得本太傅可是严厉?”这个人恍然不认为刚刚吓到了晚晚,还问起这等话来。
晚晚嗫嚅着,这怎么说?刚刚自己是吓到了,不是掉下去的缘故,却是被他那一嗓子给吼怕的,又有点懵。此刻她正组织妥当的语言,想想怎么回答,说他为人师表,待下温和?那不成啊,前儿六皇叔还吃了他的棍子,今儿差又点抽了自己,晚晚认为自己说不出违心的话来。说他严厉?晚晚更是不敢。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
温承渐又看过去,眼角都挂了不满。
晚晚心头一跳,“哪儿能呢,温太傅治学有方,对不勤谨的学生严加管教也是该的。”
想想昨日自己还在鄙夷姜棠和六九的看法,觉得长得俊俏的人都不甚可恶,想不到自己这么快就变了卦,今日觉得温太傅何止是严加管教,简直就是脾气不好,她忍不住红了耳朵尖,因为晚晚不擅长说谎。
承渐似乎被人恭维的舒坦,怡然地倚着靠枕,闭目养神,不再去看她。其实他哪能没瞧出来呢,那丫头口不对心,行动里对自己害怕更多,默默地在心底叹了口气,‘这怎么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