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夕》乐妮

8、孩子，孩子

　　季成阳看着沈曼青放回自己手边的电话，难得严肃地说，“曼青，我劝你还是别去招惹苏晨夕。荣轩已经结婚了，你又何必非要再去搅乱人家夫妻的生活呢？”
　　沈曼青浅笑，“成阳，你可别冤枉我，我不过关心一下她有没有受伤。你至于替她来兴师问罪吗？”
　　“最好只是这样，曼青，纪荣轩可比你想象中还要在乎苏晨夕，如果你伤害她，只怕到时荣轩不会原谅你，那可就真的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季成阳心想，搞不好，这笔烂账还会算到他头上，他可什么都没做，凭什么也跟着倒霉。

　　沈曼青望着杯中的酒，嘴边嘲讽一笑。从小到大，她都不想和纪荣轩只当朋友。从苏晨夕出现起，纪荣轩的眼中就只有她。沈曼青不明白，苏晨夕长相勉强能算个美人，其它方面看过去，也不过是一个平凡又普通的女人，她到底有什么魔力，能够让一向高高在上的纪荣轩视如珍宝？而自己，与他青梅竹马二十载，却永远落不到纪荣轩的眼中。

　　吃晚餐的时候，晨夕意外地发现，桌上只有纪荣月和林子睿，林文浩居然没有出席。沈长云关心地问她，腿有没有伤到，晨夕笑着请他们放心。
　　吴敏言之前已经听了关于她今天受伤的原委，脸色凝重。她心里实在不能接受眼前的儿子与儿媳玩心居然还如此重。于是，吃过饭后，大家在主厅坐着聊天的时候，她表情严肃地问他们，“你们结婚已经快三年，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
　　纪荣轩喝着手中的茶，头都没抬，“工作太忙，我们暂时没有这个计划。”
　　“晨夕，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要是再拖两年，生了小孩身体恢复的可就更慢了。”吴敏言把讨伐的目标转向苏晨夕，“再说，你们生了孩子也不用考虑耽误工作，孩子可以放在我们这里帮你们带。”晨夕微微一笑，没有出声。
　　纪荣月也在一旁插嘴，“妈说的也有道理，晨夕，早点生了小孩对你也比较好。”
　　身旁的纪荣轩只是低头喝茶，没有理会母亲和姐姐的话，苏晨夕艰难地抬头，看着对面的母女，轻轻点头，“我知道了，我们会考虑的。”
　　回到家后，晨夕洗完澡，发现纪荣轩已经躺上床上闭上了眼睛。她轻轻爬上床，身子朝床的外侧躺着，微微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低声说，“对不起，我还没有准备好，我没有信心自己能胜任母亲的角色。”
　　她无法想象自己当妈妈的样子，也没有自信自己会是个称职的母亲。晨夕觉得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父母，让她对生孩子这件事情心生恐惧，又或许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和纪荣轩之间还缺少点什么，这缺失的部分让她无法彻底打开内心，让纪荣轩走进来，两人至今无法真正坦诚相对。
　　晨夕坚持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出生在一个有着情感隐患的家族，那样是对孩子的不负责任。
　　许久之后，在她接近睡着的前一刻，她听到纪荣轩冷漠的声音，“苏晨夕，你根本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你只是对我没有信心。”

　　其实苏晨夕与纪荣轩两人之间曾经有过一次最激烈的冲突，起因就是孩子。
　　新婚燕尔，也正是两人如胶似漆的时候。
　　那时候，纪荣轩并不像这两年一样经常出差，他把自己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了B市，也尽量早些回家陪苏晨夕。年青夫妻，情到深处自然浓，更多时间自然都是纪荣轩缠住她不放。新婚过去三个月后，有一次两人谈起各自的家庭，说起孩子这个话题，纪荣轩微微皱眉，好像婚后两人一直没有做什么措施，可是在一起这么长时间里，竟然也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况。苏晨夕当时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说结婚多年的人也有的是一直没孩子的，这种事情当然是随缘，顺其自然。
　　然而两周后的一天，纪荣轩帮助洗澡的苏晨夕去取她放在柜子中的新浴衣时，无间中发现柜子最深处放着一个药瓶。药瓶上的赫然写着左炔诺孕酮炔雌醚。
　　纪荣轩将浴衣丢给浴室中的苏晨夕，沉着脸出去。晨夕并没在意他的反应，继续慢慢在里面磨蹭。从浴室出来时，看到纪荣轩正脸色阴沉地坐在卧室的沙发上，她走上前去，微笑询问他要不要洗澡，只见纪荣轩缓缓伸出手，手中正是刚刚他发现的那个药瓶。
　　苏晨夕的笑容一瞬间僵在了自己脸上，她觉得自己已经将药放在了他不可能发现的地方，只是今天太粗心让他帮助自己取东西，居然让他意外看到。
　　纪荣轩平静地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苏晨夕，你是不是应该向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避孕药。”苏晨夕站直身子，转身走去一旁的梳妆台，“你为已经猜到了？”
　　“你既然不想要孩子，为什么不对我说，反而自己偷偷去吃药？”纪荣轩咬着牙说出嘴里的话，他觉得这样的欺骗让自己异常生气，一想到前些天说起这个话题时，她居然还信誓旦旦地对自己说什么缘分和顺其自然的鬼话，他简直愤怒得有些无法自制。
　　“既然你现在发现了，就不用我再找机会说了。”苏晨夕拿毛巾擦着头发上未干的水，慢慢开口，“我现在工作很忙，不想考虑生孩子的事情。”
　　“那你一开始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
　　晨夕低声说，“我怕你不同意。”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还是不同意，你能停止吃药吗？”纪荣轩紧抿唇角，面无表情。
　　片刻之后，苏晨夕抬起头，看着纪荣轩的眼睛，慢慢地回答他，“对不起。”
　　纪荣轩怒极反笑了，“苏晨夕，你永远这么自私。”
　　说完这一句，他甩掉手中的药瓶，离开了家，整整两个星期都没有回去。直到后来吴敏言打电话给苏晨夕询问，苏晨夕支吾着解释不出两人为何争吵，被吴敏言逼着去纪荣轩的公司主动接了他一次，两人关系才破冰渐渐恢复正常。
　　只是之后关于孩子的话题，两人都选择绝口不提。而苏晨夕发现纪荣轩每次都做足措施，自己也不需要再服药。

　　苏晨夕在公司意外地遇到了B大的学姐，原来她是这次产品策划案科达公司的代表。在公司里谈完关于策划案的细节，俨然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学姐谢绝了公司饭局的邀约，却在临走前对着晨夕眨了眨眼睛。
　　苏晨夕会意，过了一小会儿，她拿着皮包下楼，在楼下的大厅，果然见到正坐在那里喝着咖啡的学姐。见她走到自己身边，学姐亲切地揽住她的肩膀。
　　两人自苏晨夕的婚礼后，已经多时没有联系，晨夕执意请她吃晚餐叙旧，她笑着答应了。学姐毕业以后很快就结婚了，现在已经有了一个4岁的女宝宝。于是，饭桌上，两人除了回忆B大校园内的往事，其他所有的话题都是属于她的小天使女儿。
　　晨夕仔细看着学姐手机中的照片，小天使萌萌的，秀气可爱，稚嫩的眼神好像能融化所有人的心，她真诚地表示羡慕。学姐收起手机后，关切地询问她与纪荣轩二人难道现在还没有要孩子的打算吗？晨夕只是笑笑，称纪荣轩和自己并没有准备好。学姐语重心长地告诉她，两个人的家庭未必是长久，只有三角形的组合才是所有图案中最稳固的，血缘永远比爱情更能拴住一个男人的心。

　　孩子，孩子，一夕之间，所有的人都在提醒她，孩子对一个女人和一个家族的重要性。
　　苏晨夕想不明白，如果孩子真能将围城里的两个人牢牢系在一起，那么世间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离婚的人，他们当中许多人当初可是心甘情愿生下孩子，又自愿放弃了孩子。

　　苏晨夕十五岁那年，父亲苏振邦的第二个孩子出生，因为出生在盛夏时节，故取名苏之夏。一家人全然欢欣地庆贺新生命的诞生，没有人再记得那天也是她的母亲陆晓晨的忌日，除了苏晨夕。苏晨夕清楚记得，在病房内，苏振邦将小女儿抱在怀中，亲昵地用自己的嘴唇亲吻小婴儿的手指，看着父亲脸上的温柔，那一刻，晨夕的心彻底地凉了。
　　眼前的这个人，不再是她一个人的父亲，他现在是别人的丈夫，更是另一个孩子的爸爸。
　　小婴儿长得又白又胖，她偷走了另一个大女孩对于父亲所有的期待。苏晨夕很快提出了高中寄宿的要求，苏振邦当然不肯，郑海珍也坚决反对。可彼时，她的心意已决。暑假刚过，苏晨夕拖着大大的箱子，住进了D市第一高中的女生宿舍。往后的日子里，除了假期，她轻易不肯回到那个让她无所适从的家。
　　高中三年，弹指间飞过。苏晨夕真地非常努力，她知道只有这个机会能够让自己离开B市，远离他们一家人的身边。所以当收到B大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她尘封已久的心终于再一次看到一丝希望。她相信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她可以重新选择自己的人生。
　　苏振邦得知大女儿修改了志愿，并且已经被B大录取时，勃然大怒。女儿不但填报了不同的大学，连专业也与自己为她选定的全然不同。他知道她对于生母离世的伤痛，也理解她青春期以来的所有叛逆，但他不曾预料到，关于人生的方向，她的选择早已与自己的规划背道而驰。
　　面对苏振邦的怒气，苏晨夕表现得全然不在乎，她预料到父亲的反应，但这所有的一切，她根本早已不放在心上。自古以来，天下没有能拗得过子女的父母。高考后的暑假结束，苏振邦不得不妥协，最终只能无奈地看着拒绝他陪同的大女儿，独自登上了开往B市的火车。
　　晨夕承认是母亲新丧，父亲便另娶的行为寒了她的心，而短短的时间，苏之夏的出生，更让她对婚姻的本身与孩子的作用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如果孩子在大人的眼中位置都如此靠后，那么所谓的婚姻与爱情，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笑话。

　　眼前的学姐家庭美满，事业成功，整个人容光焕发，由内而外都散发着一种莫名的光辉。
　　“哎，我那天好像看到你的那个小伙伴了，就是上学时你总叫大菲的那个。”学姐喝着果汁，随口提起，“她和一个男人挺亲密的走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不过我没看清那个男人的长相，她到现在还没结婚吗？”
　　苏晨夕很意外学姐突然提到林一菲，她回答了学姐后，仔细回想，最近林一菲的确有点太安静了，好像快一个月没有和她联系了，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忙些什么。
　　离别时，学姐拉着她的手，“晨夕，你心思就是太重了。事情没开始，你就担心结果，其实许多事情并没你想的那么可怕。”苏晨夕亲昵地拥抱学姐，感谢她对自己的关心与情意。送她上车前，学姐转过头说，“我想了想，你那个小伙伴的男朋友，好像还挺眼熟的，不知在哪见过似的。”她想了一会儿，称还是没想起来，这才与晨夕告别。
　　苏晨夕回到家时，纪荣轩还没有回来。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上的明星们拼命的卖笑，晨夕有些心不在焉。想起刚刚学姐的话，她拿起手机，拨给林一菲，电话响了很多声，但没有接通。这个小疯子，难道这么晚还没回家吗？苏晨夕心中暗想。
　　走去厨房倒水时，苏晨夕听见门口传来声音，很快，纪荣轩一身酒气的出现在她眼前。
　　晨夕皱眉，最近他喝多的次数好像又开始多了。纪荣轩喝酒后一般话不多，总是洗洗就睡觉了。可今天，他却径直坐到了沙发上，非要躺在晨夕的腿上，要她为自己按摩头。
　　苏晨夕轻轻用手摩挲他的额头，为他按压两侧的太阳穴。
　　可今天这位喝醉的少爷脾气真是大，一会儿说手重了，一会儿说手轻了，一会儿又说捏的位置不对。晨夕停下手，没好气地说，“纪荣轩，你别恃宠而骄啊！少跟这装模作样的!”
　　纪荣轩眼睛都没睁开，拉着她的手，示意她继续按摩，嘴里抗议着，“咱们俩到底谁恃宠而骄？明明就是你吧。”
　　“好，我恃宠而骄行了吧？”
　　苏晨夕体谅一个酒醉的人，不跟他一般见识，继续轻轻按着他的额头，帮他放松。
　　“我今天跟你那个师兄喝酒了。”
　　“哪个师兄？”
　　“周子安，你还有多少师兄？”
　　纪荣轩感觉苏晨夕的手停了一下，很快又继续揉着他的头。
　　“父亲也在吗？那你怎么喝这么多？”
　　“没有，只有我和周子安两个人喝的。”
　　“哦。”
　　“周子安说，你上大学时候特风光，是你们专业的大明星，你怎么没和我讲过啊？”
　　晨夕不明白他的意思，顺着他的话，“都过去了，有什么可说的？”
　　“可我想知道，我想听你告诉我。”纪荣轩按住她的手，慢慢坐起来，倚在她的肩膀上，“认识我之前你什么样？”
　　苏晨夕哄他，“纪荣轩，我扶你去睡觉好不好？”
　　哪知这位少爷转过身，托着她的脸，瞪了眼睛，“不好，你还没说呢？”
　　这样撒娇的样子，苏晨夕还是第一次见，也算是长见识。
　　“那你跟我回房间，躺在床上，我讲给你听。”
　　纪荣轩跌跌撞撞地回了卧室，躺在床上，很快睡着了。苏晨夕费力地脱下他的衣裤，又拿了热毛巾帮他擦了脸和手，然后自己气喘吁吁地坐在一边。
　　她仔细端详他的脸。纪荣轩长得没有季成阳那么妖孽，拥有一双多情细长的桃花眼，也不像周子安偶尔露出的笑容，另人目眩。他有一张棱角分明脸庞，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子，绝美的唇形。不笑的时候，总能让人感觉到盛气逼人。她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的长相精致中透着贵气。
　　倚在床边，晨夕不禁想起，当初要不是学姐，自己竟还不知道他就是纪荣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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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乐妮兢兢业业地写，希望你们能喜欢，马上就周末了，尽量坚持更新，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