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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是蝶非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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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周末,尼森打来电话:“安妮,我有两个聚会,都在周六,你想去哪个?”“聚会?什么样的?”“一个是练功夫的朋友和师傅,有不少中国人,还有一个是和我一起玩音乐的朋友。”“我去那个音乐的聚会吧。”尼森显然很意外:“我以为你会去第一个呢?你可以认识不少中国朋友。”
中国朋友?尼森,你永远不懂。安妮在中国餐馆端过盘子,在中国人开的公司当过秘书,他们对同胞的剥削,比洋人过之而无不及。安妮认识一个从北京来的中年妇女,在一家北京人开的饺子店打工,从做皮到包好,要包三百个才能赚七元一毛五。
何况,安妮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晚上。餐馆中不少人吃夜宵,她连续工作十小时了,她的腰在酸,背在疼,手臂象铅一样重,腿,她已感觉不到它们,但它们还在机械的走。一张桌子结帐,她把帐单带过去。那男人忽然用力拉住了她的手:“我可以卖你出去吗?”酒臭饭臭直喷她的脸上,安妮看着他,又黑又丑的马脸上,满是愚蠢的粗俗,他也是中国人,为什么对我这么刻毒?就因为我是端盘子的?端盘子的难道就不是人吗?
安妮想不通:“可以,你可以付多少钱?”她在众目睽睽中笑声如铃。“你要多少?”那猪逼她不放:“一千亿美金,你有吗?”她说了比尔盖茨也拿不出来的数,那猪呆在那里,不知所措。安妮转身走了,在异国他乡,大多数白种男人,还有虚伪的教养,某些中国男人,没有了传统道德的约束,原形毕露,畜牲不如。
“尼森,我喜欢音乐,不喜欢功夫。”安妮对尼森说。
聚会是在一对同居的青年家中,约有十五六人,先是在客厅喝酒,三三两两。尼森把安妮介绍给他认识的每一个人。他真的是喜欢她,因她而骄傲,那晚她穿着黑色的无袖礼服,高贵又性感。安妮看得出,他甚至有些在炫耀了。安妮微笑,讲话不多,她端着杯子,在屋里转来转去,听。
红发绿眼的丽丽在对另一个女孩讲她的男友:“我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忽冷忽热,我对他说过好多次了,让我们开诚布公的谈,但他还是这样,也许他自己都糊涂,他不够爱自己。”
亚麻头发的强生在讲滑雪:“现在还有雪,我改滑板了,比滑雪更刺激,当你从峰顶上冲下来时,有他妈的类似性高潮的感觉,哥儿们,你们去试试。”
“从白石镇回来的路上,我打开车顶,加大油门,呼的超过一辆又一辆车,正高兴,忽然发现一辆车跟在后前,比我还快,我想妈的,不能让我小子超了我,再踩油门,嘿,他跟得更紧,我再一看,糟糕了,是警察。”带眼镜的布兰德并不象外表那么斯文。
男欢女爱,男为欢,女为爱,今古一样,东西方一样,愚蠢的第二性。安妮一边想,一边转身从桌上拿起一块点心,还没放进嘴里,就看见一个金发女孩站在面前,微笑:“我是索菲娅,尼森说你是从中国来。”安妮点头,索菲娅蓝色衣裙,文静秀丽:“我爸爸是研究东方文化的,我去过亚洲很多国家,中国很有意思。”
安妮斟安酌句:“是,中国是一个值得参观的国家,我们有很多的文化古迹。”索菲娅说:“我特别喜欢中国古代的哲学,比如今天我开车去格瑞士山,站在流水和森林之间,寂静美丽,晚上回来,到外是灯光人影,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我忍不住问,哪个世界才是真实的,这让我想到你们中国的一个思想家,他梦到自己成了蝴蝶,醒后不知他是人,还是蝶。”灯光照着她,她的眼中有一种悠远的韵味。
哲学和文学都是属于吃饱喝足的人,她的家景一定不差。安妮友好的笑笑:“这个哲学家叫庄子,他是道家的创始人。”索菲娅知道不少中国的哲人:“对了,还有个是老子,也是道家的,我是谁,是哲学的基本问题,每一种文化,都有不同的解答。”
“女士们,先生们。”是女主人玛丽:“楼下有音乐,感兴趣的请到地下室。”到了地下室,安妮吃惊的发现,尼森嘴里的几个音乐朋友,变成了一个乐队,贝司,钢琴,电子琴,四把吉他。尼森弹吉他。音乐响起,是即兴的爵士。安妮问:“他们都是专业的?”玛丽笑了:“不,他们玩玩,爱好而已。”玩玩,安妮看着那贝司和钢琴,花这么多钱玩,艾希肯说得对,他们不知珍惜。
回家的路上,尼森问安妮:“我的朋友们都说你很可爱,开心么?”安妮转过话题:“尼森,你想过将来么?”“将来,什么将来?”他显然有些防卫,车灯扫过遍遍树木和座座房屋,深深浅浅,虚虚幻幻。“你从没考虑过回加州做事业吗?”尼森蓦然转头:“你疯了吗,让我放弃这里的工作和朋友们?天知道我多么喜欢这里。”
“可是你在这里不过是打工,回加州,你可以赚更多的钱,做很多的事。”尼森沉默一阵,终于道:“别跟我爸似的,我做什么,好象和你没关系。”安妮转过脸,生硬的说:“好,请送我回家。”尼森吃惊的看了她一眼:“送你回家,你怎么啦?不是玩得很开心吗?”安妮终于忍不住:“开心,开心,那是你们开心,你根本不在乎我,我的感受。”
尼森放慢车速:“我在乎你的,我想让你开心。”“开心,除了开心,你生活中还有没有别的?我说你不再乎我,我就是当一辈子站柜台的,你也不会管我,是不是?”安妮更是生气。尼森笑了:“站柜台有什么不好,只要你高兴就行。”
“我有什么高兴?我赚不了钱,我读不了书,我做不了我想做的事。”安妮连珠般的说。“那你就换工作,或是去上学。”尼森不以为然的说。“你没长大脑吗?你以为我是本地人么?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们新移民是怎么生活的,你以为我们都象你?花花公子,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么好的机会在眼前,人家求也求不来,你怎么会这么不长进?没出息?”她的英语长进不少,吵起架来,竟极为流畅,但说到这里,安妮忽然住了口。
天!我在做什么?我在要他上进,要他在乎我,我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管他的事?为什么要他再乎我?我从来也不要别人在乎我的,我怎么会变得如此愚蠢?她为此无比愤怒。
尼森看着安妮脸上阴阳不定,把车停在路边,解开安全带,凝视着她,笑:“安妮,我想告诉你一个小秘密,谁也不知道的秘密,好不好?”安妮看着他的笑,那单纯如童子的笑,一下不知想笑还是想怒,他就是这样,她恨他不争,又喜欢他的真实和快乐:“有什么就直说吧。”尼森的手抚摸着她的脸,眼里柔情如水:“安妮,你好美,我喜欢你,我想亲你。”他亲着她的唇,温柔,热烈。我为什么和他争这些?我们在一起,不过是玩玩,开心而已,算了吧,安妮决定以后不再提这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