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再起》庭前看花

3、节日

　　圣诞节快到了，店里出奇的忙，客人大都是本的香港人，台湾人和日本人，其中不少国际学生，每当安妮看到那些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一下花费五六百，甚至上千元时，她就想，为什么生活对他们如此容易，我一定是前世做了恶人。

　　面前又是个前世的大善人，她不过十八九岁，眼睛却盯着一个价值一千二的芬迪的包上，锷鱼皮的，灰白相间，中间一朵蓝幽幽的花，象马蒂斯的画的意境。安妮一看她，就知道她是日本人，“需要帮忙？”她取下包，放在女孩面前：“这是新款，很合适你的。”“我想给朋友买件礼品。”那女孩的手去拿价签。“当礼品，这个太贵了。”再好的朋友也不值那么多：“我们新进了卡的亚丝巾，高雅漂亮，价格合适，当礼物最好。”她看女孩的表，也是卡的亚的：“而且，我会包装得很漂亮。”

　　她领着女孩到了卡地亚柜台，看见一个两鬓花白，高鼻深目的老先生跟在后面，四处一望，其他的职员也在忙碌。应付了这个再说吧。女孩选了一条丝巾，安妮飞快的包好，边用缎带扎紧：“怎么只给朋友送礼，不让自己过节？”女孩说：“没有合适的。”安妮接过信用卡，没有立即到计算机上结帐：“你的气质很好，正配芬迪那个包，不买可惜。”女孩还在犹豫，安妮接着说：“现在节日，我可以考虑九折优惠，你是有眼光的，一定知道那样的东西，平时我们一分也不让的。”女孩走过去，背着那只包在镜子前试了又试，安妮不说话，过了一会，女孩买下来，高兴的离开。

　　然后，安妮转向老先生，他的眼中有惊奇也有赞赏：“现在，请为我的女儿选一件礼品。”安妮笑笑：“请问先生哪里人？女儿多大了？”老先生回答：“我是伊朗人，女儿二十二。”安妮推荐了一块凯文克莱的表，一根爱玛仕的丝巾，和一条夏奈尔手练，老人选了手练和丝巾，走出门去。我希望我的父亲能给我买一件礼物，望着老人高大的背影，安妮酸楚的想，我永远没有机会了，今生今世。

　　安妮是个遗腹子，她的父亲死于她出生的前一天，他是被处决的。“狗崽子，外国特务，□□分子。”安妮至今记得，一大群小朋友天天在她后面喊着，扔石头，其中一块，在她头顶，留下永不消失的伤痕。

　　时光流失，转眼是情人节。这年的情人节是和中国新年一起过的。店里特别的忙碌。下班前，安妮已直不起腰来。一个中年妇女走进来，捧着一大束鲜花：“请问安妮在吗？”“我就是。”安妮迎上去。“这是你的花。”安妮惊讶的问：“我的？你肯定？”以前有人给她送过花，但象眼前这个，天堂鸟，百合，马蹄莲，热带兰，玫瑰，非洲菊，掩映在满天星和情人草之中，美得如天边的云霞，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花，得值多少钱？我不认识这样的有钱人。安妮盯着那花，有些发愣。

　　“你们店里还有别的安妮吗？”那中年妇女尽职尽责。店员依玲接过花：“我们只有一个安妮，没有别的。”安妮追上中年妇女：“你知道花是谁买的吗？”那妇女摇头：“我只管送花。”

　　花中有张卡，是祝新年快乐的，没有落名。依玲问：“安妮，他一定有钱，你爱他吗？他英俊吗？”英俊？富有？她以为我是灰姑娘。爱他？安妮不相信爱情，她的字典里没有爱情二字。
　　又累又饿的安妮捧着花，坐着二十二路公车，好多女人都在羡慕的看着她，老的少的，俊的丑的。其实我有什么值得羡慕的？我和你们一样坐公车，唉，他为什么不给我钱？方便又实惠，安妮叹口气，至少我可以去吃一顿，晚上不用煮饭了。

　　至于这花究竟来自何方神圣，安妮也不想了。既然他不想让我知道，我又何必麻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