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伶倌》小爷儿我住北山头

5、重逢

　　伍修之立在轿外等了多时不见有人出来，心中叹一句果真是娇生惯养的小姐，耐着性子上前掀起帘子不由惊住。轿中少年隆冬时节仅着薄纱破布蔽体，披头散发，嘴唇冻得发紫怯生生看着自己。
　　“见过将军。”陆飏就势弯腰打着哆嗦作揖，心中思忖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伍修之皱着眉解下外袍丢给眼前人，一言不发走了，陆飏一头雾水被两个小厮领着进了偏院。
　　殊不知这伍修之同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最初卫诞，便是卫爷儿只说是有个半大孩子托与他，自己那里不太方便，央求照料段时间。本以为是金枝玉叶，谁料这看来竟是个风尘客。
　　伍修之与卫诞本同朝为官，一文一武，互不相扰。但，凡入朝为官可得重用者，宫里必有个沾亲带故的关系，便是武将亦有个自己的依仗。这伍修之的亲姑母便是宫中宠极一时的红人。历来红颜多薄命，伍家美人如昙花朝露转瞬即逝，留下一半拉孩子唤做子玦，论理当是这孩子堂哥。
　　再说回卫诞，凭着一张巧嘴能说垮半边天，是皇上身边数一数二的红人。立储之战燃起苗头后，卫诞不动声色站到了子玦身后。二人关系愈加密切，伍修之与卫诞便少不得常常接触一二。如今冷不丁给自己送来一孩子还求着好生照拂委是可疑。
　　果不然第二日早朝，圣上未问国事便开门见山直接当众问卫卿可曾给谁献上美姬。圣心难测，伍修之还未答话，卫诞便叩首朗声应道：“臣有罪，臣私念将军为国殚精竭虑十余载，身边未曾有个贴己，如今将军一心为国，不愿娶妻，然行军路上荆棘塞途，将军年少尚无子嗣，臣思之心甚忧，便自作主张为将军收下一灵巧丫头，虽配不上将军英姿，左右伴在身侧当个贴身丫鬟也好有个照应，万一日后一年半载诞下个男婴，将军征战八方便绝了后顾之忧。臣未报先行，还望陛下赎罪。”
　　圣上听后自是龙颜大悦，伍将军早过弱冠之年却至今未有婚娶，一直推脱行军劳苦边境艰险分身乏术。送去的美人多入牛毛一并退回，如今独独留下卫诞送去的美姬，许是动了心思。若是来年可产下一子半女随便找个法子扣在宫中，待边境安稳倒也不必再另想法子释权便有了两全之法。圣上点头称赞，赏下一干器物珠宝。
　　伍修之缄口不言，出了大殿直奔卫府。
　　入了门，伍修之揪住卫诞衣领，慌得卫诞忙道“伍将军息怒，将军历来独身一人，所向披靡亦却不近人情，没有弱点便叫人心生畏惧，畏惧积怨便生恨再生杀意。如今在下助你安抚君心，你不言谢，怎来怄我。”
　　伍将军一把推开卫诞，抱手立在一侧，“胡闹，你明知……。”
　　卫诞起身理好衣襟端起茶水押过两口方才开口：“知将军不好女色，故将我义子送于将军，此子虽是男子却好女红音律，若有人问起也可遮掩一二……只做个障眼法子。不过，在下确有私心，这孩子随我数年，如今世道不稳储君未立，在下身为言官入朝侍君伴虎，朝不庇夕。故请将军成全，留我儿在侧，混得给口饭吃别饿死就是了。”
　　年纪大的人总有疑心病，生怕周遭人占了自己的一亩二分田，伍修之虽明白却始终不觉与自己有关，冷眼听卫诞胡言，半晌开口道：“为何？”
　　卫诞挥退四下低声说：“三月前曾送于结草观……。”伍修之闻言噤声。
　　结草观乃皇家道观，传闻道长有绝世超俗之才却不入朝为官，伍修之尚且年幼时便与伍家有生死恩情，伍修之小时曾随道长习字修心对道长甚是尊敬。可悲十余年前道长不知遭何人暗算，当年芝兰玉树霜雪般的妙人一夜白发如今恶毒淤积，渐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寻遍神州不见解药，仅靠犯病时灌下别种烈毒逼出些许毒来吊住半口命。蛊毒甚刁，不立绝人性命，只将人折磨枯槁，虫由内部侵蚀滋生，看准了哪儿软先咬哪儿，长此以往最后临终只剩一副残骨，而三月前恰逢道长清毒。如今清毒需愈来愈频繁，养在那处确实不甚方便。
　　伍修之抱臂转身“你想的倒周全，既然如此，便养在我处，待局势安定后你……。”
　　卫诞扯住伍修之尽力压低声音耳语道：“将军，那立储之事……。”
　　“不必再谈，命里无时莫强求，忠心忠国非忠人。”伍修之坚定地拂下手臂，头也不回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