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伶倌》小爷儿我住北山头

6、深院

　　此时院中陆飏正裹在被子里跳脚，来了这两日那人的边都没沾上，反倒是如深闺小姐似得被豢在这深院好吃好喝供着就是不许出房门，就连跟来的自若也不知是何缘故。这不，大清早跟院中人争嚷一番反被揶揄回来。
　　陆飏自知自己身份尴尬，难免落下些白眼，但脏水泼到自己人身上又该另当别论了。何况自若这丫头打跟了陆飏就没见过黑脸，两人说是主仆倒胜似兄妹。
　　在卫爷儿那处时，见不得旁人，来回也只剩这几个丫头可以说说话话。自若性子活又一心向着陆飏，劲头上来连卫爷儿都敢顶。陆飏待她也自然好过余下几个丫头，往日里有好吃的陆飏总想着法留她一份，画本子看到有趣儿的地方也会拉她过来品鉴，互相取乐笑做一团。
　　如今看着自若红了眼，委委屈屈的过来伺候自己梳洗，陆飏护短的心一下子被激了出来。换上件寻常衣服就往骂人的婆子面前冲。
　　陆飏打记事起就在风月场里讨生活，生在那里养在那里，没爹没娘老鸨当个儿子养，听着鸨儿嬉笑怒骂当催眠曲。等到寻常孩子该识字了，他却被亲娘似得老鸨一顶藏蓝轿扭送去太仆府承欢，半路遇上绿林好汉劫财。为首的公孙大哥在寨子里虽是坐第三把交椅，却得最得器重，他自作主张要留这娃子一条命谁也不敢说个不字，陆飏因此躲过了胭脂地迎来了他最像孩子的一年。
　　头头下山他跟着窜，头头骂街他学舌。舞刀弄枪是没学会，嘴上功夫跟着鸨儿和山贼练出来了。这些年在卫爷儿面前扮笑讨巧，因着有个救命恩人的名头，陆飏从不敢顶撞半句，如今被送到这儿，那也甭藏着掖着了。
　　老婆子还拎着泔水桶站在后门口，瞧着陆飏来了故作样的挥袖子嘴里喊着：“去去去，哪儿来的虫子，白米不吃来这里讨嫌。”
　　陆飏面上堆笑说道：“嘴里没牙可不就好这腌臜脏污……呦，我这没瞧见是姥姥，我还说这大清早怎么一股子骚腥气。姥姥这是做什么？”
　　老婆子回道：“我涮过桶路过这儿，也在寻思这骚腥气哪儿来的。”
　　“该是方才熏入脑还没醒过来须得快去静躺，如今姥姥堵我们门口我们出不得，别人进不来，非做这碍事的。”陆飏回道。
　　老婆子冷哼一声小声道：“不知被哪个不长眼的塞过来的没脸货来给伍家添堵，跟我这儿使什么厉害。”
　　陆飏怒极反笑，“到底你主子收下了，我没脸他也就没脸，我骚腥他也不干净。”
　　老婆子跟着伍家伺候了上下三代忠将能臣，哪个不是干干净净一清二白。祖训在上，没个找小遛花街的，有好攀高枝的塞来几个不过半日也就找地方打发掉了。
　　昨日听说伍修之收了个娃娃过来瞧看，却见着陆飏面容白皙好身段姣好心中，只当是哪家不长眼的又塞来的不三不四的人。哪知伍修之收后下大有叫他常住的意思，今日赶上轮到她来倒泔水桶老婆子本就心中愤愤，恰又遇上自若非要出门，仗着自己是老人，伍家定会护着，便有意说上几句难堪话纾解自个情绪。
　　伍修之回来时正赶上陆飏跟老婆子打嘴仗，丫头小厮在一旁起哄助威。
　　“没个规矩。”伍修之低声呵斥，老婆子见主子回来了不敢多嘴退到一旁。伍修之背手径直走到房中，陆飏一摆袍子跟着伍修之往屋里走，心里犯嘀咕。
　　半大孩子拼着一腔热血被卫爷儿送到这里，满口报仇实则没个底。陆飏看伍修之也不过二十上下二郎推及当时杀公孙大哥的年岁竟还是个黄口小儿。身量应还未公孙一半长，却使这彪形大汉无力招架，最终满脸是血倒在陆飏面前。这骇人场景，化作梦魇纠缠陆飏制止今朝。
　　伍修之坐下问道“卫诞是你何人？”
　　“赎身子的。奴养父养母贪图钱财，赌光了家本，本欲将奴送往西洲馆被卫爷儿好心救下。卫爷儿公事繁忙不得闲，您是他知己好友至今没个贴心人便叫奴来好生伺候。”陆飏尖着嗓子矫揉造作地背卫诞教的词把自己恶心个够呛，再看伍修之也一副不堪入耳的模样。
　　正寻思要不要挤出几滴泪装的像点，伍修之道：“屋里没外人，你可照实讲，卫诞可是你义父？”
　　陆飏呆立片刻恢复如常道：“是。”
　　伍修之又道：“卫诞这人不拘行细，他既将你送在我处，你便当做自己家好生呆着，不要生事。”接着温言道：“若要出院子还须得报备，昨日不知为何，如今各处只当你是他送来的……，总之非万分要紧的事，还请留在院中。丫头小子用不顺心的报给我便是，等下叫众人来与你相认。”
　　陆飏眼睛转了转试着娇声道：“那便当我是送来的宠儿不好？”
　　“胡闹！”伍修之呵道：“大丈夫为的是保家卫国忠君孝主，怎可生这般龌龊心思。如今你在我处是不得已而为之，一则卫兄所托，二则众人已知此事，若有他日我定当放鸟归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