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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半月后,晚风徐徐,从前院将不醉坊的人声鼎沸缓缓的吹来,然而热热闹闹的气氛却像是半点也没有吹进晓静轩中,半敞的窗下,白衣人影散发垂眸形影孑然,恍若遗世。

      少年手边的几子上放着一把琴,少年抬起手抚上琴面,轻捻一弦,婉转的琴音如流水般淌在夜色下,信手拨弄,少年原本平静的眼中渐生出一丝痛苦之色。

      月色照耀下,一双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着,弦音随着指尖的起承越走越低,如泣如诉,如痴如慕,倏地,曲调宛若溯流而上,随后如溪流跌落在深涧谷底,激流湍急,商音变徵,如恸如问,如悲如怒。

      抚琴的少年并未察觉,月墙外已然有人伫立许久,琴声绕梁,最后渐转低吟,恍若惊梦。

      陆原听完一曲,露出一抹玩味的笑,转身离开,却漏下了少年唇边那句悉碎的低语:

      “曲舒……我一定要找到你……”

      清罗江畔,玉寒峰上,无根门的大殿内,轻轻地传来一阵嗤笑。

      “呵……”

      偌大的殿内唯有一人,正侧卧在宝座上,朗目疏眉,冠带束发,风姿奇秀,可偏就在那双眼尾微扬的凤眼里,流转着毫不掩饰的阴暗邪魅,使整个人仿佛陷在雾霾中,散发着逼人的戾气。

      轻轻一动,那人灰白的衣袖下伸出一双指节分明的苍白的手,手上拿了一管竹笛,十指指腹缓缓地摩挲着,仿佛在爱抚情人,口中喃喃,更似低声密语:

      “见月,见月……你一定还活着……真想见你……”

      男子闭上眼,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又意犹未尽般吐出,他低下头,脸颊挨着那根浅紫的竹笛,神情迷醉地轻蹭着,口中不断地溢出低语:

      “见月……等我……见月……”

      傍晚,魏小七盘在飞瀑崖上打坐,远远的看见一个白衣人影朝这边来。

      魏小七摸了摸鼻子,来到陆原的书房外,敲了敲门。

      “什么事?”门内传来陆原的声音。

      “程管事在门口救起来的那个人,在崖下。”魏小七低着头回道。

      屋子里沉默了片刻,再次传出陆原的声音:“带他上来吧。”

      “是。”魏小七得了命令,运起轻功借着山崖外侧的竹镫子一路跃下,落在了正准备走石阶的白衣少年面前,一把拎起少年的衣后颈,腾空而跃。

      魏小七将少年带到书房,见陆原正在案上书信,示意少年不要出声,默默退在一侧。少年安静地坐好,有小厮端了热茶上来放在少年手边,少年点头致谢。一时间,屋内只听见笔尖毫毛和纸张摩擦的声音。

      片刻过后,陆原放下笔,用镇纸将笔墨未干的纸张压在案上。

      “久等了,特意找我是什么事?”离开书案在茶几正中的位置坐下,接过小厮递过来的茶盏就了一口,陆原将目光投向白衣少年。

      “打扰了。确实是有事情找您商量。”少年顿了顿,和陆原目光交汇,平静沉稳。

      “自得搭救,容我养伤,一晃已过半月,身上伤也好全了,本该道谢离开。可我一直记不起以前的事,想来竟无处可去……”少年黯然垂眸,“我已叨扰日久,若不能报答,也过意不去。恰好前几日听见有人抚琴,便问旁人要了一把,弹了几日只觉得很熟悉,我想我以前是会弹琴的,今日前来,斗胆请您试试我的琴技,如蒙不弃,让我在坊中做个琴师,报答您的救命之恩,可好?”

      少年说话间一直直视着陆原,陆原看了少年半晌,叹了口气,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我这里也住了段时间,不会不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生意的吧?”

      少年的眼神里浸着无畏,道:“我知道。”

      “你得有个能说服我的理由。”陆原注视着对方的眸子,却读不出任何情绪。

      少年垂眸道:“....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哪里,离开这里,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白吃白喝这么久,着实有愧,既有一技之长,那就没理由不做。”

      “嗒、”窗外忽有响动,魏小七正要走过去查看,听见一声猫叫,皱了皱眉旋即了然地看了眼陆原,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陆原笑了笑,魏小七则摸了摸鼻子回到原来的位置。

      少年看着主仆二人,面露惑色,陆原眼中含笑却无意解释,接着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再拒绝你反而是不近人情。其实前日已经有幸听过你的琴声,着实技艺高超,当世之人,怕也数不出几人有如此琴技,你愿做我不醉坊的琴师,是我的荣幸。”

      少年道:“坊主过誉了。”

      陆原道:“只是你记不起自己的名字实在是麻烦,不如现取一个,看着如此毓秀俊雅的人,也当有个配得上的好名字。”

      少年闻言一愣,显然未曾想到此节,看向陆原道:“请坊主赐名。”

      皮球踢了回来,陆原见对方那仿佛不论身处何处也依然稳静的模样,摆了摆铁扇缓缓道:“殖殖其庭,有觉其楹。哙哙其正,哕哕其冥。你来时凶险,又失去记忆,既然不醉坊就是你今后的安身之所,那我便祝你在这儿过的舒心,从今往后,你就是不醉坊的攸宁公子。”

      少年躬身道:“攸宁谢过坊主。”

      攸宁走后,陆原瞥了眼伫在角落的魏小七。魏小七心领神会地主动对陆原交代道:“带他上来时曾见到寒公子,好像还拎了罐酒。”

      陆原忍着声音笑了会儿,摇了摇头,走到窗边,侧身站着对着窗外假装一本正经地喊道:“寒落,寒落,你在吗?”

      此时寒落正坐在阁楼的屋檐上喝酒,早就听见魏小七把他给卖了,陆原一喊他,索性抱着酒罐子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进去,魏小七则麻溜儿的退出了书房。

      “怎么一个人喝酒,也不叫上我。”陆原从寒落怀里抢走酒罐灌了一口,咂嘴叹了口气,“真想念南明公的那壶酒,你什么时候再去换一壶好了。”

      “那个抠老头的酒哪儿那么容易换。”寒落看也不看他,接过来仰头喝干了,随即将空了的酒罐子扔出窗外,哐当一声,传来空罐子在石板地上摔碎的声音。

      “我这些天忙的要了命了,你不来帮我倒也罢,还一个人偷喝酒。”陆原苦笑,迎风立在窗前,“赤练剑这个月底就要到了,月内还有场拍卖,程挚和令仪都忙得团团转。”

      陆原的这座不醉坊,表面上的歌舞坊不醉坊的冰山一角,实际上在地底下还藏着一座庞大的机关城,复州地处大陆中央,走镖倒卖的借着歌舞坊的掩饰转运交接货物,出手珍品和重金求宝的则在机关城的拍卖会上活跃着,这座藏在不醉坊地下的机关城曾是机巧世家的陆家机关城的一处分舵遗址,被陆原要来改造成如今的样子,以不醉坊的外表经营着。

      寒落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话锋却一转:“你真打算让他做琴师?”

      陆原道:“当然了,我确实听了他抚琴,资质不凡,何况他有这样的样貌,我可没理由拒绝送到嘴边的肥羊。”

      寒落转过头时,整好看见陆原脸上狡猾的笑。

      七日后。不醉坊中热闹异常,人人都知道不醉坊今日要来一位攸宁公子。

      不醉坊的戏楼里,三层的座楼内宾客满座,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戏台中央——墨黑的戏台上,数个白衣舞者头戴黑色面具如雕塑般在戏台内围散立,面具舞者中间,盘膝坐着一位白衣公子。

      攸宁将一把乌琴搭在膝上,细长的手指抚在弦上,沉指起调,面具舞者缓缓挥动长袖,只听攸宁指尖流淌出玲珑之声,宛若清水击石,沁人心脾。一阵风穿堂而过,被玉冠高高竖起的垂发随风微动,缓缓睁眼,攸宁的目光在面具舞者流连,晏晏然仿若谈笑间。

      二楼面南的雅室内,寒落盘膝坐在窗台上,握着随身的酒葫芦,饶有兴味地欣赏着抚琴的攸宁。

      寒落道:“这个攸宁,你就没查到点什么?”

      “人家不是说自己失忆了么。”陆原答非所问,斜倚在软塌上,一手执着暖玉酒壶,一手捏着酒杯把玩,瞟了眼豪饮的寒落,自斟自饮了一杯,接着道,“记不起来自有记不起来的好处,从此就当他是不醉坊的攸宁也无不可。”

      寒落却突然笑了:“你当然也无不可。好端端一个人,待在这儿给你弹琴招揽生意。若有一日清醒了,肯定要恨死你。”

      陆原微微眯眼,狭长的眼睛里透着股毫不在意地笑,“好人可不是白当的,好歹救了他一条命。我好心没让他流血而亡暴尸街头,按理他也该感恩戴德了。”

      寒落听他这套歪理,哈哈大笑出声:“要不是为了用他赚金子,你才不会把他捡回来!”

      一只酒杯砸向窗边,在快要和寒落的脑袋亲密接触时被握住了。

      陆原笑道:“讲不讲道理,是程挚为了赚金子捡回来的,可不是我捡的。我还纳闷呢,那小子哪儿有那么好心。”

      “我可不信你真的相信他。”寒落翻手将酒杯抛了回去,一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陆原。

      陆原叹了口气,将杯子扔在茶几上,抬手举起酒壶将酒液直接倒入口中,也不管那酒液自唇边溢出濡湿了前襟,自顾道:“此处距城内有三里路,这么巧就倒在咱家门口,我要真能信,那就真是信了邪了。”

      陆原喝光了酒,当啷一声,将空酒壶随意掷在青玉案上,起身来到窗前,将目光投向楼下抚琴的攸宁。

      陆原道:“程挚没能查到他的来历。不过,既然看准了咱,与其打发走,不如就放在眼前,也让我瞧瞧,他究竟想干什么。”

      “公子。”魏小七的声音隔着屏风传过来,“长丰镖局的人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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