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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当年情 ...

  •   被莫明这么一说,小方桌上空传来一阵类似女人委屈发出的嘤嘤声。
      “妈的,老子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你端着,这会儿你倒委屈上了?”莫明仰头看着半空有些气恼的说,“给老子好好说话!再哭老子就灭了你!”
      “嘤嘤……呵呃?哼!”
      被莫明一恐吓半空中的声音似是不甘但又不得不停住了往下的声响。
      莫明左右摆着脑袋盯着半空,一会儿他嘴里喃出了声:“你这鬼样真丑。”
      无形的“水滴鱼”:“哼!”
      莫明拿着短剑对着“水滴鱼”抖抖说道:“你再哼一个给我试试,看我不把你给削了!”
      “水滴鱼”:“你欺负奴家!你就知道欺负奴家!”
      莫明:“啧啧,奴家?你是女鬼啊?还奴家哈,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水滴鱼”:“你、你个没良心的,这两百年来你没良心,如今你还是一样的没良心!……你、你如今该不是把奴家给忘了吧?……奴家、奴家是玉娘啊,你、你个……呃呵……嘤嘤嘤嘤嘤……”
      莫明一听“水滴鱼”这话也气恼了,“你谁呀?鬼扯什么,想魂飞魄散是不是?”
      “水滴鱼”这回没搭理莫明的威胁只管加了劲尖细绵长的继续嘤嘤嘤。莫明几次拿短剑敲着桌沿各种威胁均是无效,气急之下却只好坐下瞪眼听这鬼哭。
      大厅里一票人不吭声听鬼哭了好半天。颜鹏走到莫明身边,他略微抬头看了一眼小方桌上空,空中空荡荡,那嘤嘤嘤的声音还在上面持续着。
      眼前景象虽然匪夷所思,但是严鹏等人也从莫明这里长过见识的,是以这几个汉子除去开初的惊讶外,很快他们就镇定了下来,其中更别说颜鹏了,颜鹏一路下来表现出的沉稳让不经意撒眼过来几次的米糕同志都不由得暗暗佩服。
      “莫明,怎么回事?”
      颜鹏把手搭在已经听鬼哭听得有些蔫了的莫明的肩膀上问道。
      莫明没好气的回答:“谁知道呢,这鬼东西从超市出来就一直躲躲闪闪的跟在我们后面进了这个家,我还想等吃饱喝足了再把它抓来玩的,谁知道米糕来了发现我顺来的钞票上有血,还说要我做法问案。这不,后面的事情你们也都看到了嘛。我原先以为这坨乱魂就是这钞票上血迹的魂主,我就想做法当它是个鸡蛋放火上给煎了,让它吱两声再来问它话,谁知道不是。特么的,怎么就招来了这么个净想跟我攀交情的糟心玩意儿!”
      颜鹏听了莫明的话稍停了一下说道:“你这话意思是说,这钞票上的血迹与跟前这东西不是同一个人身上共有的关系?那你刚才做的那法会有什么结果?”
      莫明道:“啊,对,眼前这东西跟血迹不是同一个人身上共有的,它们之间有没有其它关系我就不懂了。就算眼前这东西跟血迹不是同一个人的,但我刚才那样做法,就算血迹来源的那个人还活着,那也该跟看电视电影一样在钞票上头显个影像出来让我看见,但是我连招了三次都没影,可见这血液的主人非但死了而且连魂也没有了。”
      “‘连魂也没有了’是什么意思?”颜鹏又问。
      莫明:“连魂都没有了,要么是灵魂已经投胎;要么就是灵魂已经破散消无了。”
      颜鹏和莫明正一问一答的,半空中那个嘤嘤嘤的主却在两人对话中慢慢停下了闹腾,还在莫明的乜视下拧捏着悄悄地飘落到方桌上慢慢的显出了个形。
      “妈呀,我当你刚才在开玩笑呐,这玩意还真他妈像只水滴鱼。”
      “水滴鱼”见莫明和颜鹏的谈话偏了题没有落在它关注的点子上,于是这东西有点急了,自己跳到了这些人眼前。
      大嘴他妈妈不止开有一家海鲜饭店,为提升饭店档次大嘴他妈妈也是努力在往酒店里扒拉各种进口海鲜,因此她有让大嘴在空闲的时候帮着搜集外国各种海产品资料给她做个参考。由于水滴鱼这东西模样太突出,当初大嘴在电脑上看图的时候也不禁多看了几眼,由此一下子他就给眼前这坨东西定下了个标签。
      “确实像水滴鱼。”
      米糕当初是偶然跟着大嘴一起看过那海怪图片的,所以他也认同了对眼前这坨东西模样的形态定位。
      大嘴为形象描述他所认识的水滴鱼,又连忙用手机搜索了该鱼的图片比划着给其他几个不识货的同僚开眼。
      “哎呀,还真是像哦。”
      “嗯,确实像。”
      “对对对,就像同个模子里打出的两块月饼一样。呐,连尾巴都长得差不多。”
      “呵呵,还真是长得丑……”
      在场的人目光这下全都集中到了小方桌上,那团怪物成功的把所有人都眼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后却反而高兴不起来了,它又开始委屈的嘤嘤嘤起来。
      “别哭了,烦不烦?你既然说你跟我的前世有瓜葛,你给我说说看是怎么一回事,免得我凭白背个黑锅。”
      “说就说!我、我,呃,这、那,嗯,早、早两百年前……”
      “水滴鱼”听到有机会当众诉苦,也顾不得和莫明计较了,只管抽抽搭搭一脸冤屈的讲话。
      听“水滴鱼”所述,在两百多年前他身体未死之前乃是京城人氏,自幼便被父母卖入梨园,因他随班入户演唱时表现伶俐入了一位富贵人家老太太的眼被有心人买下送与这老太太为奴。自打做了老太太的家奴,平日里“水滴鱼”在一群老奴才里伏低做小四处讨人欢心。遇上老太太兴致好了就趁机献上个小曲与老太太逗乐解闷,慢慢的水滴鱼成了老太太的心腹,而后他又被老太太安排到自己儿子周黎身边做侍奴,后来还跟着外迁任徽州知州的周黎去了辖地。
      彼时徽州刚刚经历了一场旱灾和一场瘟疫,两场连环灾难活生生把整个州的百姓给灭了大半,后经朝廷赈灾及百姓自救,两场灾难磨了徽州十年时间这才算熬了过去。
      周黎新官刚一上任就想趁着年岁尚可尽快的杀回京师,然而就徽州的实际情况,他那把交椅经历过因治灾不力被问责和因治灾得力重建有方得以嘉奖升迁的官员,前者被黎民恨之入骨而后者也被百姓百般赞誉,他周黎想要在这两个极端中做出点闪亮的政绩来赢得吏部的肯定必要辟出蹊径另有建树。洞悉其中关窍的周黎有了想法之后便如条好狗一样深吸细滤徽州的大小政务,极力为升迁目标寻找和挖掘机会。
      不久,徽州各地对于之前的两场灾难传出了各种流言,其中因受灾死人多,恶鬼寻仇或厉鬼害人之类的谣言尤其有市场。百姓灾后神经脆弱,一时间拜神和驱鬼之风在州内开始流行,心有图谋的周黎激动地在辖区地方县令呈的文报中看到了机遇。
      周黎已经决心把他未来政绩的亮点定位为‘破除邪祟稳定民心,把灾区民心紧密的聚拢在以皇帝陛下为核心的统治集团周围’,他坚信这样新颖的政绩若呈报上去自能让吏部那班大佬看着眼前一亮。有了指导思想和成熟的实施条件,周黎于是便在这类县报的案件上花大力气下死功夫。他故意夸大和斥责几个下属查处此类案件不力,亲自出马就近查办了两三个别有用心的婆娘混子为了谋财搞出来的鬼怪案件。他的一番动作也确实成功的刹住了州府周围民间拜神驱鬼的风气并给自己抬高了几级威风,但是徽州地面不小,在周氏快刃收割不到的地方还是有各种鬼祟害人的风声刮得呼啦啦的响。于是,某日的傍晚,周黎在书房被一份嘉鱼县县丞报来的急文给弄得目瞪口呆了。
      该报文上说,嘉鱼县县令因放任民间谣传先前受灾期间该县有阴兵过境及县内民众拜神惧鬼之状况泛滥而造成县内大量残余百姓出逃并影响农事生产受到上官斥责后决定亲力亲为去破除谣言。于是,在几天前一个月圆夜该县令灌了半斤烧酒便指挥着一群衙役去到一处传说闹鬼闹得最凶的地方去破案了。未曾想案未破成县令一伙人却在这次行动中遭遇了异象,一众人等惊魂失魄屎尿具下的逃回县衙。县令回来后寒颤发热乱谵不止,天没亮就嗝屁了。同去的一群衙役不是惊惧癫狂就是跟着县令死前一样的病症,剩个衙役班头让郎中扎过几针后方才瞪着眼睛断断续续的说了几句话把情况给交代了出来。
      因着县令暴毙,县令的家属也不管上头会有什么脸色想法了,只管请了道士来匆忙替县令做过道场,接着又是草草的运尸还乡;余下的衙役他们的家属也是各种举措进行自救,于是乎一时间嘉鱼县鬼祟害人的传言喧嚣尘上,该县劫后余生的那两千户百姓又开始了陆续的逃难。
      看过急报定下神来的周黎刚派人赶赴嘉鱼打探消息,紧跟着嘉鱼县附近几个县城的县令却都不约而同的传来了急报,都说自己的县份里面出现了游荡的鬼祟害人的案子,不仅有好些百姓都亲眼目睹后被吓坏了,而且有些个胆小的竟还被生生吓死了,这些被吓死的人无一例外全都面露惊恐之状。看着案上铺成一片的报文周黎心底隐隐生出了一丝不安。
      ‘夜幕每至,嘉鱼县西北城郊事发之地槐树口薄雾弥漫,鬼影曈曈,形象骇人,凄风呼啸鬼声嘈杂更兼各种哀啼诡笑,情景恐怖至极。人近觉冷,触雾即有百千鬼手伸出勾拽人身,触者无不肝胆破裂惊惧而亡,人远观之亦震惊失魂’
      自己派出的人给他传回了消息,面对眼前这如同雨后破竹一样纷涌而至的案报周黎除了震惊还有就是心凉和焦急。这不是小范围的事件,几个县份外逃了那么多百姓,他想要以一人之力堵住万人悠悠之口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要是此时就上报了,别说他以后的前程了他屁股底下那把交椅立马就得换个能人来坐。
      原本一心看好的登梁梯变成了催命符周黎心里叫苦不迭,他在急得团团乱转之下却也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他决定延缓几天向朝廷上报事况,然后自己在州府内广贴告示,万两白银悬赏能破除邪祟的异能人士。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告示贴出去后,一拨拨道士和尚揭下告示到州府留名然后赶赴嘉鱼县祛除邪祟,但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折戟了,能活着回来的几个在回复州府之后也是灰溜溜的开溜了。
      事况变得严重周黎倒反心静了下来,他斟酌斟酌再斟酌然后写了奏书。果然,如周黎设想的那样,奏书一递到京城朝廷上下都被嘉鱼县鬼祟的凶恶给怔住了,就算有人注意到周黎没有及时上报嘉鱼县县令被鬼祟害死及地方百姓出逃之事,但为防跳出来指摘后反被推派去负责祛除鬼祟,满朝官员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对周黎的过失保持适当的沉默。
      周黎暂时保住了乌纱帽,但他明白眼下的安稳只是暂时的,他必须想出办法在这事上有所作为才能事后把他之前的过失给抹除掉,于是他除了使令州府追加一万两白银的悬赏外还在重新贴出的告示中言明要以私人名义添加五千两的赏金。
      一时间徽州州府白天街头热议嘉鱼县鬼祟害人和州府重金悬赏破除鬼祟及周黎这位父母官仁义爱民一事的人多了,但是敢于到公告处揭公告的却没一个。
      一连几天没人揭告示,周黎的头发又急得白了几根,连带他的家眷奴仆说话呼吸也比先前低声了好些。
      毕竟是已经上升到了国家层面的异常事件,在朝廷划拨三万两白银给徽州做赏金、而周黎也把一头乌发急得白了大半之后,国内各大名山的方外人士陆续闻风来到徽州逞技夺宝了。
      照例的先到州府签个到然后就是一番慷慨激昂义薄云天的出行架势,周黎是前前后后送出了一拨又一拨的能人异士,这些人给人看风水细数你祖宗十八代那是能把你说得你目瞪口呆,而且他们烧起符纸舞起剑器来的架势也是让人眼花缭乱的。这些人给周黎算命无不是说他能否极泰来,他们给周黎带来了一次又一次的希望,但是等到最后这些人不是没了踪影就是灰头土脸的逃回与他辞别。周黎无奈之下只得每隔一段时间就向朝廷做一次嘉鱼县驱除鬼祟工作进展零报告。先时皇帝还下旨及都察院发文来斥责他办事不利几声,并且还明晃晃的威胁说再不加快解决这个事情下次就要严惩于他,但是到后来周黎被警告得麻木了,当他对自己的前途已经完全没有任何野望、抱着朝廷要革他职就革呗的心态去上报这方面工作时他却发现朝廷已经没人再在乎这个事情了。
      周黎在窃喜不久却又被朝廷的一道圣旨给狠狠的淋醒了,朝廷竟然把他州下几个离着嘉鱼县较远的富裕的县份给划归到了临边其它州府!周黎悲哀的认识到他其实是被朝廷抛弃了,朝廷不会革了他这个缩水知府的职务,只会让他一直坐守这个被地狱慢慢吞噬的鬼地方任由绝望将他一点一点的埋葬!
      心灰意冷的周知府对佛道之士不再像以前那样毕恭毕敬,再有来揭告示的人周黎即便还有些许礼让,却也是发自内心对这些即将为财为名而死之人的那点可怜了。就在这样的背景下,一天一个年轻俊俏意气风发的道士抓着一纸告示,在两个懒洋洋的衙役的指引下,如苍松矗立峰岩一般唇角带笑风姿挺拔的站到了州府的厅堂内。
      这个自称梧道子的道士周身仿若带光,让本已心如死灰的周知府看着眼神和面目也不禁跟着生动了起来。周知府破例将这个年轻的道士引到了偏厅,没了府衙形制的逼压,周黎虽还端着官架却也放低了些,一句句问话中无不怀了‘愿挽光阴迟,惜花怕早凋’的心意。主人尚且如此更遑论一开始就因好奇心而躲在堂下窥探第N个短命鬼长的是何模样、彼时还名唤‘玉奴’的“水滴鱼”了。
      借着奉茶和近旁听使唤的由头“水滴鱼”玉奴得以近距离偷窥了梧道子几眼,越见对方丰姿耀眼心中这玉奴越是对这将死之人深觉惋惜。
      周黎不忍让这俊俏的道士白白丢了性命,在问过梧道子籍贯门派之后就问他有何能耐,本想抬出先前所见那些僧道的本事将他劝走,不想这梧道子轻轻一笑伸手一抓,一个呲牙裂眦尖叫着的烟灰色怪物便凭空惊现在他手上。这情况来得突兀,玉奴拿着茶托刚退离主客几步尚未走远,听得怪物惊叫便不自觉抬头看了一眼,就这一眼他便被吓得全身瘫软,人与托盘尽都摔到地上。
      周黎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整个人目瞪口呆也倒在了椅子上。梧道子笑着扫眼看过这主仆二人的形状,然后随手一扔,他手上的怪物一瞬间就又消失了。
      梧道子站起拂袖欲走,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又噙笑侧脸瞥了周黎一眼说此去若是他处置了嘉鱼及周边县份的鬼祟,该他拿的赏金可不能缺了忘了,不然他可是要放几个丑鬼到知州大人的被窝里给他提提醒的。
      梧道子说完也不待周黎回答转身便翩翩而去。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周黎方才回过神,先是难以置信而后狂喜得来回踱步搓手。稍顿,这位徽州父母官才想到要派人跟紧这位梧道子监看他是如何祛除鬼祟的。
      从州府至嘉鱼县,再从嘉鱼县回州府,等梧道子再次出现在徽州州府厅堂时候光阴已过十日。相比上次的云淡风轻玉面含春,玉奴这回看到的梧道子面色有些阴沉。周黎压下心中惊讶好声好气的问梧道子事情了结得如何,嘉鱼县又因何生出的这般事端的。
      梧道子显示有些不耐,但为着赏金缘故他还是耐心解释了。他说嘉鱼县及周边的县份那些真正的鬼祟已被他全部吸引并打回地府。还说造成这局面是地府那边造出的祸端。因早先徽州受灾死人多,其间以嘉鱼县为最,有些鬼差嫌着一趟趟的押送附近县份的鬼魂走正道回地府麻烦,就在嘉鱼县郊外槐树口那地方用阴器临时撕开个口子抄近道办差,这来去得多了,就好比在墙上打洞做门进出,若是个给狗进出的小洞便罢了,再结实的围墙也耐不住这一次次的拓宽缺口以及成百上千次大象骆驼一般的进出磕碰。因此,那地头阴阳间的隔层破损了,地府一时也不知如何弥补,毕竟如阳间一般,那里的阎王和各级层官僚也是代代有更新,这能破墙打洞的粗胚有的是,能砌墙补洞的却已是历史传说了。
      周黎听过事因目瞪口呆,半晌他才消化了这个事情,由此又想到好些问题来问。梧道子告诉周黎,他在把鬼祟赶回地府之后是拿了自己一件法器插在豁口,这才把那些鬼祟给堵在了地府里。
      周黎又问了梧道子既然能祛赶鬼祟回地府,那他能否将那个豁口彻底给补上。只见梧道子皮笑肉不笑的跟周黎说他是不会替地府擦屁股的,毕竟地府给的酬金他在阳间也不得用,而州府、朝廷并周黎私人之前一起挂出的赏金算是他驱邪的费用了,现如今他插在豁口的那件法器的租金要另算,一年一万两白银,不然他就去把那件法器收回,至于过后豁口另一头的那些鬼东西会怎样他就管不着了。
      周黎听到梧道子要高价出租法器的说法很是吃了一惊,他按下心惊客气的请梧道子先在州府衙门的后花园住下,并说要派人去嘉鱼及周边县份核验梧道子驱除鬼祟的成效并上报朝廷后才能兑现公告所述的所有赏金。至于法器的租金此事滋大,他须得上报朝廷听上面的意思。在稳住了梧道子之后周黎便安排玉奴专门去伺候梧道子在州府的日常。
      说是让玉奴去伺候梧道子说白了就是让他去做细作的,玉奴见过梧道子的本事,又兼负有自家主子交办的打探梧道子的使命,由此,这玉奴对这梧道子除去敬畏之心外更是百般讨好殷勤的伺候。
      被派出跟踪梧道子去嘉鱼县的捕快其实在梧道子回来后不久也跟着道周黎跟前复命了。据这些捕快所述,他们一路跟随梧道子去到嘉鱼县槐树口两里地外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鬼雾已出现在那地头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膨胀。只见梧道子走近鬼雾后便停下了,他从虚无的空中抓了一把短剑来后便静立冷观鬼雾。鬼雾里的鬼祟见有生人来且一副不惧它们的姿态,于是鬼雾里成千上万的鬼头叫嚣着还有数不清的鬼手叉开五指挥动着,一团令人望之惊惧的鬼雾在快速的朝着梧道子涌去。待鬼雾靠近梧道子,那些鬼头纷纷张嘴做出撕咬状,无数的鬼手又全是一模一样的勾抓样,这些赃物都在齐齐伸向梧道子的身体。梧道子对眼前的景象视若平常,待鬼雾触到他的身体,他拿短剑的那手平缓的一摊开,那把没有剑鞘的短剑便直直的挺在他掌心上不停的旋转起来。
      随着剑身的旋转,剑身通体发亮,以短剑为芯,梧道子周围如照日光一般亮堂起来。那一大团灰蒙蒙的鬼雾被剑光刺到后仿佛被扔到热锅上的冰块一样在快速的变小并蒸发。而蒸发起来的鬼雾聚在短剑上空一丈处团成一个颜色越来越浓形状越来越大的黑团。像个风筝似的,不断被浓缩团起来的黑团被短剑的剑尖牵引着随着梧道子迈开的脚步慢慢的在空中移动。
      不知是短剑有引力还是鬼雾里的东西受挫不甘心退缩,鬼雾被梧道子和他的短剑刺伤后里面万千鬼影哭嚎着更加迅猛的朝梧道子涌来,连带着躲在远处的几个捕快都感觉到似乎有阴风从四面八方追着鬼影逼向了梧道子。但不论是鬼影还是带了灰色的阴风,近到梧道子身边的结果无不是被剑光消融并被蒸发到半空又都乖乖的加入到了黑团“风筝”里。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短剑还在梧道子的手上旋转着发光,虽然天色已经全黑,但那短剑却比百盏灯烛还亮,是以远远躲在远处的几个捕快还能隔着越来越稀薄的鬼雾看到梧道子的举动。
      掌托短剑托得久了,已经慢步走进槐树口的梧道子干脆就走到一棵老槐树下在一块破损的老磨盘上坐下,他人虽坐着,但看姿态却觉他对托剑消融鬼雾这活计已经越发不耐烦了。
      待得四周的黑雾全消阴风也无的时候,梧道子望着短剑顶上越团越庞硕的黑团子站了起来。
      挥手把掌上发光的短剑打到槐树上,梧道子像在收紧拉线,半空中的不停蠕动的黑团子被他一点点的拉到了手上并掉到了地上。接着梧道子双臂一下一下的往前推着这一大团仿佛有生命的黑肉。随着梧道子的使力,那团黑团子在短剑的光照下忽隐忽现。好不容易把黑团子推没了影,梧道子两手又在前面像是扒拉着什么无形的东西一样又凭空舞弄了一通。拍拍巴掌呼了口气,梧道子正要转身去拔树干上的短剑,那团有命乱动的黑肉又兀自一点点的在他身后显出了点影像来。
      觉察有异的梧道子转过身来看见冒出了点形状的黑团子表情微有惊讶,而后他又动手推了黑团子。黑团子一消失,他复又一番扒拉的动作。站立观察稍待不到一盏茶的时候,那个黑团子又悄悄的冒影了,梧道子看着在他眼前一点点漏油的黑团子惊讶得嘴都张开了小半。
      惊讶之情表达没多久,梧道子合嘴将唇一抿眉头一拧又开始了推搡和掩盖黑团子的动作。这回梧道子又多站了多一会儿,最后他还是绝望的看到了他不想看到的那一幕。
      “底下那十个xx养的鬼头啊,你们快出来看看啊,你们那地方断线了,几把都露出来了呀,你们快出来缝裤子吧,你们再不出来收拾老子可就把你们这团黑几把给割了啊~~~”
      快要被黑团子逼得崩溃的梧道子坐在地上叉腿垂手仰天大叫,间或还一脚踹了那黑团子一脚,那黑团子被踹后一时不见了踪影。几个躲在远处大树下偷看的捕快看这情形又觉有些好笑,然而继梧道子的哀嚎声之后一个尖利的鬼声又凭空桀桀的笑起,笑罢这鬼声还回梧道子道:“感谢道长襄助,十殿阎王此刻也正商议着怎个发力来弥补此处豁缺,只是这豁口被些个无知鬼差用私藏的古旧阴器磕开后难以弥补,现已累得他处阴阳失衡亦是出现了些许裂口。下官受命牵制此处,但因法力有限,未能完全制约这些要外逃的鬼魂,如今下官身乏力竭,但地府还未寻得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但请道长担待则个,替此地无辜的黎民着想,且借地府件法器堵堵这豁口,若是道长愿意,咱家也愿献上银钱供道长花差花差。”
      梧道子闻言啐了鬼声一记,紧着又是对这鬼音及地府一通没涵养的辱骂。待他骂够了,来来回回踹过黑团子好几脚后他也只得爬起身来。只见他站起后伸手在背后一抓,刷的一声,凭空又抽出一把寒光璨璨的长剑来。此剑一出原本地上偷偷又拱出好些的黑影瞬间没了影子,梧道子猛地将长剑往地上一插,再一松手,先前明明白白的一把长剑顿时消了踪迹。梧道子也不再管那长剑,转身去拔出树上的那把短剑,再一挥手短剑消失,梧道子在拍过后面的尘土这才鼓着脸慢腾腾的晃回州府来。
      听完几个捕快的叙述,周黎瞥向后花园的脸平顺了许多,他那颗早衰的心脏也跟着安定了不少。接下来他又传了第二拨捕快去嘉鱼县做第二次核验,在特地将玉奴唤来吩咐他要好生伺候梧道子后,周黎便开始憧憬着能及早了结嘉鱼鬼事,好及早日告老回家的人生计划了。
      梧道子在州府衙门住下后,玉奴对这临时的新主子每日是挖尽心思的准备三餐与茶点果品;见着梧道子神情萎靡,他还自请给梧道子唱些小曲解闷。只不知这梧道子是不是不惯北调,一天晚上在后花园的凉亭里,梧道子听玉奴唱过半曲后便极不耐烦的叫嚷难听,引得玉奴为难了他却又兴致勃勃的摁住玉奴的肩膀让他在旁坐下,然后又招手放出一群鬼来,并令这群面目狰狞却异常听话的男鬼女鬼老鬼和小鬼在他们跟前乱舞乱唱。
      玉奴先时被吓得去抱梧道子的小腿龟伏在他脚边发抖,后来玉奴觉察到那些鬼祟虽然面目恐怖,却不敢近梧道子的身也没有对他有任何伤害便渐渐的大起胆来。慢慢的玉奴敢侧着身坐在梧道子的身边瞪着眼睛细看一个个丑鬼的模样了,偶或玉奴还会侧脸偷窥几眼一旁盘腿抱胸歪着脑袋木着脸听鬼歌舞的梧道子,甚至到后来玉奴在梧道子示意下一面捏着点心轻尝一面观看丑鬼歌舞的时候竟还生出了‘人心比鬼恶,眼前这人他只是要逗自己玩乐的,实则并无害人之意’的念头来。
      见玉奴不再惊惧鬼的模样,梧道子也没了先前快活的心情,因着时日无聊,梧道子每晚仍旧拖着玉奴跟他一起听看鬼唱舞,这是这对临时的主仆每到天黑雷打不动的消遣节目,只是这两人自在了住在州府衙门里的其他人却是受苦了,那一群人每晚对着隐传入耳朵的各种鬼声心惊肉战不说,还说不敢说劝不敢劝骂不敢骂,只好每日上香求神保佑梧道子能早走好让府门尽快恢复平安。
      梧道子大约在周黎这里住了两个多月,期间周黎也完成了嘉鱼县三次鬼事核验及上报朝廷的程序。随着朝廷圣旨的到来,梧道子被皇帝授予了“神通道长”的名号,朝廷除去之前公告出来的赏金,还赏赐了五千两白银许他回乡择地建道观,除去赐名“消孽观”外附赏了未来的道观附近五十倾可免三十年赋税良田的福利。此外,梧道子讨要的一年一万两的法器租金却只字未提。
      梧道子领旨谢恩后抱着圣旨沉默良久,半天这才放下心思告诉周黎他要一同领了州府那份赏金后回乡。周黎在表达了一番感激之情后便痛快的令人将州府预留的及他允诺私许的那份赏金抬出来,并当着朝廷令官的面一样样的当众唱数点验交于梧道子。
      周黎心情正舒爽之际,忽然瞥见缩在角落里的玉奴对着梧道子流露的不舍之意,想起后院家眷的怨言于是他顺口就说要将玉奴也一道送与梧道子。周黎一番托词说得动听,但玉奴心思玲珑,自知他因有负周黎要求打探梧道子底细的吩咐及终日跟着梧道子与鬼祟厮混被后宅众人顾忌等各种缘由已被周黎等人所厌弃,于是便顺水推舟,赶紧对着梧道子跪下,自称为奴者当守本分,他愿尊主人意愿及差遣随伺新主左右。
      梧道子看出周黎与玉奴两人言语及情态其实各有微妙,他也懒得深究,只道一声好,待拿到玉奴的卖身契书往怀里一揣,也不管新收的这奴才忙不迭的要卖弄主意教他如何方便的把赏金安全无虞的运回故乡,手臂一挥,宽袖对着厅堂内的箱笼一划,十几个箱笼顿时就地消。众人惊讶之际再看梧道子,却见他在瞬间抓住玉奴腰后的绑带,一把提溜着闪身越过厅堂跳上墙头眨眼间没了人影。
      梧道子提着玉奴一溜烟就窜出了徽州府城,在郊外一处岔道口,梧道子将瞪眼喘气的玉奴扔下后又将他的卖身契书及几个银锭扔在了他身旁。
      “念你这两月认真伺候与我,这契书及这银两算做你的酬劳,就此别过!”
      梧道子说完就要转身,地上的玉奴眼看梧道子可能下一瞬间就会消失踪影,他急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扑向梧道子,两胳膊一圈便将梧道子的一条大腿给牢牢的抱在了怀里。
      “不,道长勿要抛下玉奴,玉奴此后生是道长的家奴,死亦要做道长的鬼仆!”
      梧道子感到惊讶,便问玉奴何来如此心志。玉奴言道他长至十六岁,为奴日长惯受主家及老奴宠婢们的各种欺辱,有感梧道子这两月来将他当做个人来看,与他良善,他自觉人生已是圆满,情愿与梧道子为奴,在他身边听他使唤,以后做个有善主可以依靠的奴仆,也不想孤零零流落人世间做个无依无靠的自由人。
      听完玉奴自陈,梧道子将玉奴打量了半天,然后一把抓了他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拎起又直愣愣盯着他的眼睛看。
      “好奴才,你既然有此志向老子也可以满足你。你家主子我眼下有个烦心事,我老爹前两年死了,我老娘一直恨我终日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她就盼着我能早日成家立业,如今她年头也快到了,你从今起先不忙与老子为奴,先给老子装上一年半载的小娘子,跟我回家扮个夫妻,且哄她在闭眼前活得开心。”
      “记住,你相公我名字叫莫明,莫名其妙之莫,明明白白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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