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道人》三百棒

9、出门了

　　南部山区石山与土坡交杂，山路崎岖九拐十八弯的很能考验司机，莫明一路上没吭声，车后头坐的几个农户就算有话也是小声的说，陈福平在路上问过莫明要不要换把手让他来开，莫明拒绝了。
　　“我这车要是搭人到了县城一般就在大菜市场东南边的福来旅社旁边停靠，下午五点一到就走，过期不候。福来旅社的老板娘萍姐是二十多年前从我们屯子里嫁出去的，她给我们免费停车。屯子里头有人在县城赶不及回来的平时也喜欢在她那里住下。要是同村的两三个人安排住一间房，一人一晚也就十块钱，放心也能便宜些。这次去县城回来这车就由你开回来，我跟你卖完后面的山货再带你去买些用得着的东西，然后我要出趟远门，你不用等我。”
　　莫明细心叮嘱陈福平，陈福平想到昨天晚上莫明说过的话，其实他有点想问莫明是为的什么事要出远门，但是话到嘴边却咽下了，只顺着莫明应下了开车回村的事情。
　　从乡村出发穿山越岭过乡镇再去到县城正好是中午十二点半。
　　停车，几个农户急着把车上的东西搬到菜市里面卖，都是农户攒的一些山货，这年头不说大城市，就是县城里头的人日子一好过，饲料化肥激素催长出来的东西吃腻了也吃怕了就想弄些纯天然的精尖山货，所以这些农户带来卖的东西在菜市场里很好卖。
　　莫明没有跟那些农户那样拿自己那两个编织袋的山货到菜市场去摆卖，等车上其他农户都带货离开了，他开车带着陈福平去一家挂牌叫‘绿源天材’的土特产经营店，这家店在县城机关事业单位比较密集的一条大道的路口。
　　下车，莫明进到店里跟一个四十多岁打扮比较用心的女人说了几句，女人就跟着莫明出来验他带来的山货了。
　　莫明那两个编织袋里的东西一样样的掏出来，却是云耳、香菇、金银花和灵芝这几种山珍的干货。
　　细细翻看过几种干货，女人给莫明云耳的收购价是二十元一斤，香菇是三十元一斤，金银花是十五元一斤，灵芝是六十元一斤。陈福平看着一块块小有一个两个成人巴掌大小扇子形状一样漆光油亮的赤色灵芝有些动心，他想到了自家的老妈还有灵芝的滋补。
　　“明啊，这灵芝你能不能按这价给……”
　　陈福平话没说完就被莫明一个手势打断了。
　　“我给平婶的药丸里头有这东西，要是你想要成品，我后院仓库的屋檐下还晒着好多小灵芝，回头你自己去拿，这里的灵芝看着漂亮也不过是赚个体面，要说到药效其实还是那些嫩肉晒干的才好，什么千年灵芝那就是一块老干柴，还说吃了成仙呢，拿给我也就当柴火烧烧，不过在这里却能卖个好价钱，是吧，老板娘？”
　　莫明肆无忌惮的发表议论惹得一旁的老板娘有些憋气。
　　老板娘刚想开口说话，莫明却推了陈福平一把：“去，把你那袋好货也拿过来，时间到了。”
　　陈福平稍稍一愣，反应过来就快步到车上把自己的那个半个编织袋的货给拿了过来。
　　“这是我哥的货，五百块钱一斤。”莫明把装了一半东西的编织袋提到了老板娘那边。
　　什么东西那么贵？老板娘很纳闷，生意优先她也顾不得去驳斥莫明之前说过话了，打开袋口一看里头是一大团灰绿色的草梗。
　　是新鲜的石斛！老板娘眼睛亮了，好东西，但是这价钱嘛，老板娘脸上堆起了笑。
　　“莫老师啊，这五百块钱一斤的价格太贵了，至于吗？上个月我到昆明旅游那边鲜货才卖两百块钱一公斤呢。”
　　“昆宁的石斛十块钱一斤我也看不上，植物也有灵性的，人工种植出来的货，要是有意识也是憋屈着长大，外强中干的，哪比得了我们原始森林里天生天养出来的呢，我问你现在的中医为什么衰落了？本来用西医的方法来培养中医大夫根子就不对，这样养出来的有九个半都是庸医；再一个原因就是这个药材了，农药激素化肥催出来的那叫中药？还拿来治病呢，不把你毒死都偷笑了，这位大哥你说是不是？”
　　莫明笑眯眯的唾沫横飞，对着老板娘说完就转向了刚才不声不响凑上来看稀罕的一个中年男人。
　　“这位大哥你是要找礼品送人吧，送礼不如送健康，这是石斛里头的顶级珍品，铁皮石斛，枫斗！知道不？高层人物就爱拿这东西养生了。喝酒喝伤了胃抽烟熏黑了肺的，来几根新鲜的榨个汁；干货嘛就煮个茶，慢慢喝慢慢调理，一段时间就能把你恶化的健康给养回来。别舍不得钱，革命本钱要是垮了没了，拼得再多也是一场空啊。你拿这个送领导吧，贴心；留点自己用把身体养好了才有本钱拼得过对手啊不是？，就说老板娘你吧，女人把肺养好了，脸色由内而外绝对的洁白水嫩，比啥化妆品都强，还怕老公出去找小姑娘吗？多值啊，这么好的东西你们谁要？”莫明抓着几根鲜石斛在老板娘和中年男人之间来回的抖。
　　中年男人来了兴致，说了声‘给我看看’就抽抽两边裤腿蹲下来去摸编织袋里头的石斛。
　　“潘科长，你看这石斛怎么样。”老板娘一旁陪了笑殷勤小意的帮衬着中年男人扒袋口。
　　“都是野生的吗？”被称作‘潘科长’的男人细细翻看着编织袋里面压得有些紧的石斛。
　　“咱们老山原始森林里头出来的，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逼着你相信啊。”
　　莫明依旧笑着，却没有了那么急切要卖的意思。
　　潘科长嗯了一声，手上动作缓了下来，貌似随意的说了一句：“这价钱高了。”
　　老板娘在旁边也是应和着连连责怪莫明叫价太贵。
　　“不高啊，也就咱们这山区县了，真货只能像咱们这种地方才能找到，可是酒巷子太深的也一样卖不上好价钱，这野生的石斛要是搁外头大城市啊，能炒到上万块钱一斤呢，你们见识比我广，我骗不了你们。上次我来县城就在菜市场那边，有个跟你一样看着像公务员的三十多岁男人，他就识货了，他看见我车头的袋子里头有石斛冒出来，过来一定要跟我买，我说我就采了一把这是留自己没事嚼几口养胃的，他说他单位的局长饭桌上喝酒喝得胃出血，幸亏抢救及时捡回了一条命，刚从医院出来看到中华医药节目就想买点新鲜的野生石斛养胃呢，他要我一定让给他，一把石斛后来称了有四两他给了我两百五十块钱。他还给我留了电话，让我下次采了直接联系他，要不是我把他写给的纸条弄丢了，这会儿我直接找他卖去，人家可不跟你们这样讲价的。”
　　嗯？姓潘的科长听到这里，脸色稍稍一紧看向莫明的眼睛闪过一抹光，随后脸色又换了下来，嘴角一提微微一笑，“年轻仔，你的货再好也不用不着编这种故事来哄人买吧。”
　　“编什么故事，我还记得人家跟我说他姓lan的，也没问他是兰花的兰还是蓝色的蓝了。”说完莫明摇头叹气做出一副可惜的神情。
　　“我还记得他说过，他的单位就在这一带，你们不买我就在这边守着，说不定今天什么时候还能碰见他呢。”莫明说完就有转了一副你不买也没啥的模样。
　　姓潘的科长听了瞳孔微不可察的收缩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说道：“嗯，好吧，就照你的价格我全要了，老板娘你帮我称一下看是多少钱。”
　　老板娘一看立刻机灵的应承，半个编织袋的石斛掏出来，挑出黄烂的叶子，过称、拿计算器一算，十五斤半总共七千七百五十块钱。姓潘的科长要摸钱夹，老板娘急忙过去把姓潘的手按在口袋里，还解释说上次出门做生意手头短了别人的货款，幸好看见潘科长的老婆路过借了她七千五百块钱这才救了她的急，这不她正想找时间还钱呢，如今这石斛的费用转由她来出，也刚好算是还钱了。
　　“哦，还有这种事？嗯，那好，那我就拿两百五十块钱补上刚刚好。”姓潘的科长遇到好事心情不错，一脸的轻松。
　　“我那边那两袋山货也不错，都是纯天然的，潘科长，你还要吗？吃这个健康。”莫明又继续向这个潘科长兜售。
　　“哦，你这些东西也还不错，不过我好像没带那么多钱。”姓潘的带有一点点可惜的模样，左顾右看之后像是想到了解决的办法于是看向老板娘张口向她借钱。
　　老板娘微微一怔，随即脸上砌出了一丝笑容，平和地笑着同意了，说是要到店后拿钱再找个一两个筐来装货，转过身在潘科长看不见脸的那一刻老板娘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稍等一会，老板娘拿着大大小小的箩筐出来了。
　　把莫明两个编织袋里的山货一样样的过称，算过钱，莫明十斤金银花、二十斤木耳、二十斤香菇和三十斤灵芝共得了三千三百五十块钱。
　　莫明把七千七百五十块钱石斛钱塞给了陈福平，陈福平数都不数，分出一半的纸币想塞给莫明，莫明坚决拒绝了。
　　陈福平把自己的三千三百五十块钱一卷塞到裤袋里，这才笑嘻嘻的跟老板娘打个招呼，问她下次还收不收山货和石斛。
　　老板娘意味深长的看了莫明一眼，这才不紧不慢的说“收吧。”
　　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出声唤住了陈福平与他约定下次他要是再采得野生的石斛就送到她的土特产店来，不过价钱要再商量商量，陈福平答应了。
　　出了绿源天材土特产店，一直有点沉闷的陈福平回头看了一眼店内，店内潘科长正背着手扫视店里摆放的各种精美包装的土特产礼品。
　　空地上，老板娘拉过一只矮凳坐着，正在挑拣竹筐里莫明卖给他们的东西，旁边还有摞起来的大小几个带着农家气息非常精致却不适合农家使用的带盖竹筐。
　　莫明看到陈福平的沉闷便伸出胳膊要去勾陈福平的脖子，却因为自己才172的身高与陈福平178的身高差距太大，导致一时间搞出来的哥俩好动作显得很怪异，于是莫明囧了，陈福平忍不住笑出了声。
　　车上，莫明看到陈福平一笑消了沉闷，于是自我降解了一下囧情，这才用了没事人的口气跟陈福平说：“福平哥，刚才在店里头你看出了点什么没？”
　　陈福平点了点头。
　　莫明又说：“福平哥，其实刚才那女的说是借机还钱，但我看她其实是在找机会塞钱给那姓潘的，只可惜，那姓潘的吃得一口爽却立马涨了胃口，打着借钱的名头又要那女的接着孝敬他了。”
　　陈福平‘嗯’的一声点头同意莫明的说法，跟着接话道：“我觉得是这么个意思，看得出来，那老板娘第一次送钱送得心甘情愿，但是第二次姓潘的要勒她掏钱的时候，她是不太愿意的，可我想不明白，不愿意还要给，这女的这是为什么，不怕被套上了吗。”
　　莫明嗤笑：“没什么想不明白的，你知不知道现在大到大城市，小到一个偏远山区的小县城，为毛会有那么多的特产店摆在那里？平常老百姓要是想花钱买土特产，谁会上土特产店去买包装精致价格又昂贵的同类东西？确实，土特产店里的东西会更讲究质量一些，但是普通老百姓会这样去消费吗？这些店能遍地开花又是为什么人开的？还不是某些特殊阶层，他们整天公、款吃喝玩乐，这些礼品店都是那些单位采购拿去送礼的或者自己拿回去分了受用的。看见斜对面那个新开的土特产店没有？同行是冤家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过你也不用同情这些土特产店，小县城里头再不景气的一个店每年最少也能挣上十几二十万，混的好的嘛，每年买上一两套三十四万的商品房也是可以，所以这个老板娘才会舍得给人塞钱，被人咬了也愿意割肉送人就是这个道理。”
　　陈福平闻言心中隐隐有了些想法但又感觉有些模糊，他不能把这想法表述出来脸上也因此带了些困惑。
　　“还想不明白吗？刚才那个姓潘的是某个部门的小官，而且还是个值得老板娘打通交好的小官，有利于她日后长远得利的那种，这种事情做的太过平静太过露骨可见这就是世风，这社会在这种风气的把持下你想什么好东西不能拿来待价而沽？当然了你那个本该转业回来一报到就能批下来的编制就不用我来说了，用屁股想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样？还用惦记着规规矩矩的等待就业吗？别想了，跟弟弟我出去混吧。”莫明拍着陈福平的肩膀蛊惑着。
　　“跟你混？混什么？怎么混？”陈福平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莫明那张白白嫩嫩又很认真的脸问道。
　　“现在知道什么人最容易来钱吗？是掌握了特定资源的有权人，商家塞给他们一些是为了最后能从他们手上拿到的更多，钱这东西就像du品，吸到一口就想再吸第二口。这能供他们去吸他们有权去吸的还能是什么？是民脂民膏，就是我们小老百姓的身上血汗钱！他们欠我们的，我们就该劫富自救去赚他们的钱。”
　　莫明一副心有丘壑的模样笑眯眯的看着陈福平。
　　陈福平被莫明信心满满的情绪感染了，不由得笑问：“你说，你要怎么去赚他们的钱吧。”
　　莫明咧开了嘴，露出了弯唇下面那两排洁白的牙齿，忽然又觉得这个场合应该要持重些，于是他稍作正经用了平静的口气轻快地和陈福平说：“现在你也看到了，道理也明白了，所以呢，哥，我要带你去继承和发扬祖国优秀的文化传统，咱们去做神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