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道人》三百棒

10、做个拐子先

　　陈福平被这神转折搞懵了，他不明白出去混为什么要选择做神棍，这职业很有前途吗？他的意识里对神棍或巫婆这种特殊人群的看法是,生活中是有这么一群人存在，这群人就生活在他们身边不远的地方，若隐若现神神秘秘的,这群人里头有些人确实有两把刷子，比如他所认识的眼前的莫明还有莫明他那去世了的老爸莫问，但是在外头神棍和巫婆那就是骗子的代名词。
　　想到像他这样一个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了十来年思想被洗得白白的人，怎么可能会跟神棍这个职业扯得上关系？陈福平进一步的困惑了。
　　“我们国家历来是有了权就有钱，有了钱的也能买到权，有权有钱的人怕什么？他们最怕的就是一朝风云改，最怕有钱没命花！而能预测、预防甚至改变他们命运的人就是懂得鬼鬼神神的那些人了。为了保命保运那些有权和有钱的人一般很舍得花钱请巫道神佛之类的为他们办事，所以我说神棍这个职业很有前途就是这样啦。”
　　“道理是这样的没错，但……”陈福平没办法一下子接受，“我毕竟不像你懂得法术。”陈福平说了一个像是理由的理由。
　　未来的职业神棍莫明同志看着前特种兵陈福平同志笑得一脸鸡贼。
　　“就算是大学毕业生出来工作，真正从事自己专业的人能有多少？都是在社会大学里面再学习再就业的。我想以后成立一个玄学工作室，没必要工作室里每个人都要会法术，你可以做我的助手、保镖、司机、业务联系人等等等等。世界那么大，有钱人那么多，我们未来的职业大有可为。而且，我敢保证，我们的工作会很轻松，我们这一行要是混好了在外头就是传说中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那种，在正业之外的业余时间里，我们还可以搞其它的副业增加收入也可以躺着什么都不干。就这么定了，等我的工作室成立了，我就通知你上班，在这之前你可以先在老家弄点山货土货搞点小钱钱打发时间。”
　　莫明一锤定音，陈福平坐在车上没再吭声，莫明发动车辆就往香纸一条街奔去。
　　半年期前陈福平退伍回了老家，按着他在部、队上的职级以及他的志愿，他本可以在家乡县城的安全部门做个有点级别的中层小领导，但就是所谓的货到地头死，分明报到证上说好的及时分配到了地方上却被有关部门一个‘暂时没有编制’给晾到一边没人鸟了，最初的三个月他每个月骑着个破烂的二手摩托车往返六个多小时山路到县城找有关部门去咨询，但每次除了看见一张张冰冷难看的臭脸之外永远就是一成不变的四个字：回去等待；但与此同时，在这些部门里走动的时候，陈福平也有幸看到了一些获得特殊对待特快解决编制和就业问题的特殊人员。
　　本该得到安排的工作岗位遥遥无期，因为选择了就业安排而放弃了一次性的补助，眼下靠着消耗积蓄过日子的生活状态让身体日渐衰弱的平婶很是为陈福平担忧，就在陈福平一面坚持着外表的平静，一面在内心像翻滚的过山车一样品味着生活中的起落、憋屈、烦躁和失望之后，他甚至还一度萌生出要学习以前在外面看到过的一些举着书信到有关部门大门口表达自己冤屈的那些底层小人物们做法的念头。
　　就在陈福平为就业问题憋得快到耐心临界点的时候，是莫明给他指了一条创收的路子，莫明带着他进山去找野生石斛，他们找的野生石斛数量不多，莫明的本意是借鸡生蛋，莫明教他把野生的石斛进行分根，又在分出的石斛根尾部糊上掺了特殊香灰做成的泥巴养料，爬上林子里稍高一点的树上，把处理过的石斛枝条往树杈夹缝里一塞，湿哒哒的苔藓在外一捂，才一个月，原本不算多的几根枝条就能长出一大丛来，就这样他听莫明的意见只采了半袋来试水，现在一转手就卖了七千多块钱，对此，在找路子赚钱一事上他真的很信服莫明，只是他不知道，就算是打了农药的大白菜也没有他这石斛长得那么快的。
　　陈福平承认近来自己的大脑被冷冰冰的际遇给洗了一遍，至于洗成什么样，陈福平心里是五味杂陈的矛盾。
　　香纸一条街。
　　陈福平跟着莫明的脚步进入了一间码满冥界纸质用品的商店。
　　“哎哟，莫老师来啦，快请进。”
　　店门收银的小木桌后面一个五十开外的中年妇女热情招呼，“今天要点什么？”
　　莫明叹了一口气，“是为一个阿婶准备，要好的，你看着替我装箱准备吧，多拿些元宝纸钱香烛，那个寿衣啊白布啊纸屋啊什么的到时间我会自己过来提。”
　　陈福平听到莫明的话心里头一阵酸，但他忍着脸上没有表现出来。
　　“行。”
　　老板娘麻利的到店后找来两个大号的空纸箱，东西一样一样的拿起征求过莫明的意见后整齐的装箱。
　　莫明他们中间刷着银或金方形色块的正方形白纸要了十扎，七色纸九叠，大小香支二十捆，几种面额的冥币要了五十捆，此外蜡烛、一百头的小鞭炮等等一起装了满满两大纸箱。
　　计算器一阵噼啪响，陈福平为这两个箱子的东西掏去了两千多块钱。
　　莫明交代老板娘用封口胶把箱子封了然后他和陈福平把箱子抬进车尾码放起来。
　　关上车门的那会儿，老板娘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追过去拍驾驶室的车门。
　　莫明把车门放下，外头老板娘两眼亮晶晶的。
　　“哎，莫老师，跟你说啊，最近有个老板啊，挺有钱的，想找个灵的问问，说是问一次给这个数！”老板娘伸出一张干干的手掌在莫明的眼前晃了晃，然后一边眉毛一挑下巴朝着莫明一抬询问，“怎么样？要不要我替你介绍？”
　　“五千？”莫明问。
　　“嗯！”老板娘肯定回答。
　　莫明又问：“他想问什么？问他鬼神祖宗求财？还是有事要避难？”
　　“不清楚。”老板娘这点就不能确定了。
　　莫明稍一沉思，然后抬头笑笑：“算起来这是个碰了邪想要洗一洗的，五千块钱就想找个灵的来帮搞掂？呵呵呵。”
　　莫明摇摇头，摆手告别老板娘就去发动车辆，老板娘在车窗外‘哎哎哎’的拍打窗户想让莫明停下来，莫明却头都不回直接开车走了。
　　“这单生意五千块钱不值吗？”陈福平迟疑了一下开口问莫明。
　　莫明眼珠子往陈福平那边一滑又转了回来，他为陈福平开始有职场新手学习状态的表现感到很满意。
　　“啊，这单生意才五千块钱我不接，还大老板呢，分明就是个抠的，花点小钱就想办成事，呿。这种人呐，一般呢，要是他犯的事不是太过份不至于老天要收了他那条命来抵债，我们能从中调解一二的我们就看他缺德的程度来收钱吧，善后的结果和花销总得苦主的气消了、满意了，也对得上我们付出的劳动才行。要是他们舍不得钱呢，那他的事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莫明边开车边说道。
　　陈福平听了莫明的话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那要是碰到些家境不富裕的又是怎么个收费法呢？”陈福平接下来又问。
　　莫明脸色恢复了平静，稍稍侧过脸看了陈福平一眼问他：“你也知道师公做法是要收利市的吧？”
　　陈福平听闻点点头，他虽外出当兵多年，这种俗务他还是知道一些的，虽然不太了解具体的金额和收费方式。
　　“我在屯子里做法事，一般大的也就是白事了，以前我老爸按着这边的规矩一场白事一般要做三天，听说我们县在旧社会家境过得去的人家还有请师公舞上七天七夜的，那时候的人真的很重白事，师公们白天黑夜不定时的搞，一天下来杂七杂八最多能睡三四个小时，那真是去了半条命的累，可是在当时师公们做一场白事得到的钱和物也还算可观。
　　我们家的收费也就是按着这一行里头约定俗成的那几个数，十二、三十六、七十二，看各人家境和心意，以元、角、分、十、百、千等位数自选套取那几个数中的一个。就我们洛林屯的经济水平，现在他们让我做一场法事一般给我个一百二十块就算高的了。”
　　莫明淡淡的说，陈福平在旁听了有些惊讶：“这么少？”
　　一般的一场白事办下来是需要几个师公同时搭档才能搞起来的，他们的屯子偏僻贫穷，一个师公的草台班子都搭不起来，所以屯子里要是死了人，他们请来师公只能身兼多职，打唱作念全靠一个人上。
　　陈福平小时候是见过莫明他爸在屯子里为人家做过白法事的，顶着主家烧纸点香冒出的浓烟敲着个铜锣又唱又跳，对主家随时扔过来的小鞭炮还不能躲闪得太过明显，而且这个县城的人有种神一样的异想，竟然认为能把燃着的整串小鞭炮狠狠砸中跳唱中的师公是最吉利的！——师公这碗饭确实不好吃。陈福平一时间很为莫明以及莫明他死去的爸感到有些不平。
　　“十年前吧，八叔的老妈谷婆过世了，他们家请我老爸做法，按那时候我们县办白事的风气，早就已经没有人像旧时代那样一场白事要办个七天七夜了，但是八叔八婶那时硬是缠着我爸一定要照着旧习惯来做，结果你知道八叔八婶后来给我爸封了多少利市吗？”莫明想起一些人一些事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多少？”
　　陈福平好奇地问，但他在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不太好的预测。
　　“三十六块钱！还有半只大热天的当了几天祭品的白斩鸡。”
　　“啊？”
　　陈福平眼睛睁大道：“这两公婆也真干得出来！他们家在屯子里可不算穷。”
　　陈福平继而有些愤愤：“听说八叔的娘谷婆入老没力气干活的那几年，八叔那两公婆和他们的一对儿女可没善待过老人，一直让老人住猪圈，有顿没顿的，就算有口吃的也是吃八叔八婶一家四口的剩饭，那些年谷婆都是靠屯子里的人偷偷接济着才熬了下来。”
　　“谷婆死了这两公婆舍不得花钱就不要搞这么大的阵仗么，可莫叔他为什么……”陈福平有些地方想不明白。
　　“你想说，我爸为什么会答应他们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莫明瞥了陈福平一眼。“都是孽债啊，你知道谷婆有过一个女儿也就是八叔他有过一个亲妹妹的吗？”
　　县城不大，莫明开了一会车就转到了菜市场旁边福来旅社一旁空地上。
　　停车熄火，两人都没有下车，莫明靠在驾驶座上两眼放空徐徐轻述，给陈福平讲了他们所在的屯子西罗镇登高村洛林屯的一段陈年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