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道人》三百棒

45、道场

　　妈的，这些人就会来这套，对你有所求的时候一副假模假样世间唯他最正直清高的君子像，等落入他们彀中可就要等着一番苦大仇深敲骨吸髓的清算了，可偏偏这些人最会抓准机会攻心，还一击必中。
　　莫明在心里暗骂，却又不能置陈福平的处境于不顾，累世为人赵马二人的面目叫他看得眼熟，全是套路。
　　莫明对眼前这一切有些厌弃又感无奈。
　　饭点到，外头开始热闹，桌子摆开一上饭菜，屯子里男女老少闹哄哄的。莫明出去给陈福平弄来了一碗搁了几根青菜的白米饭。
　　“妈，吃饭了。”陈福平对着棺材低低的唤过一声这才动了筷子。
　　赵秃顶说过让莫明和陈福平不必拿他们当外人，当下他们真就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只管在外头跟大嘴大声吆喝着招呼屯子里的人，只看得洛林屯来吃白饭的人一愣一愣的。
　　“明，连累你了。”陈福平低头吃饭的时候跟莫明冒了一句。
　　“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平婶跟我干妈一样，就差没奉杯茶水叫这一声而已。”
　　“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跟他们有那么多牵扯。”
　　陈福平的话让莫明有些惊讶。
　　“这些人好像不止来给你送嘉奖那么简单，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陈福平停下吃饭静静的看着莫明。
　　终究还是自己的大哥，莫明看着陈福平眼里的警惕心底有些熨帖。
　　“应该是为了调查山谷底下那桩案子，可能他们觉得在我们身上还有挖掘的价值。”
　　陈福平听到莫明这么说，一面扒了米饭在嘴里嚼着一面思忖，咽下口米饭后他说道：“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我们就离开。”
　　“好。”莫明应下来。
　　莫明吃过斋饭后找颜鹏要了人手去挖墓坑，本来只说要能干活的壮丁，可赵马二人这两个奔五的也颠颠的跟着来了。
　　莫明带着五个人来到了浅林里，直直冲着一处平地走去，来到了一个位置就站住了，他掰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划了个长方形。
　　“就这里，给我照这个方框挖个坑，差不多有一米五深就行。”莫明对着大嘴和另外两个拿锄头铁锹的壮丁说道。
　　“不用罗盘定个方位，讲究个尺寸吗？” 赵秃顶问。
　　莫明摇摇头，“第一次葬不用讲究那么多，放得下棺材就行，重要的是挑土质，等第二次捡骨头埋葬的时候再仔细些。”
　　“原来是捡骨两次葬啊，哦，那第一次葬要挑什么样的土质才叫好呢？”赵秃顶饶有兴趣的问道。
　　“灰黄色的，含水量不多不少，在单数年开挖时候尸骨能被泥土化去绝大部分腐肉留下黄黄的骨头的就叫做好。要是挑的土质太差，让泥土把骨头给沤烂了，将不利子孙；要是挑的土质太好，第二次葬的时候挖开发现尸肉还没化好，那也糟糕。”
　　“怎样个糟糕法？”赵秃顶敏而好学孜孜不倦。
　　“第二次葬得儿子用手一点点的分离骨肉，然后拿布把骨头擦净烤干再装入金坛。这活不能动刀子，只能用手或竹签。要是泥土刚合适还好弄些；要是泥土太好，尸体上的肉剩的太多粘在骨头上太紧，我听说，遇上这种情况有的人还用嘴巴去撕咬筋肉的，所以第一次葬最讲究的倒是土质问题。”
　　闲着也是闲着，莫明站着看挖土方挖得不能再利索的两个壮丁介绍本地的丧葬风俗。
　　“呃~”在旁等着轮换的大嘴发出了怪声。
　　“呃呃，我是吃太饱了，打嗝的。”大嘴赶紧解释。
　　莫明翻了个白眼，“知道你们听着恶心，可我们这地方的丧葬习俗就这样。”
　　“没有、没有，我们尊重少数民族风俗习惯，我刚才真的是打嗝，我们这种人什么恶心的没见过，这算什么呀，呵呵，呵呵。”大嘴悻悻的打哈哈。
　　“嗯。”莫明接下了这个理由。
　　“为什么这边的风俗怎么那么重视人的骨头？”赵秃顶发现了一个问题。
　　莫明道：“不知道，我也不算正宗的少数民族，当初为了方便高考我一生下来我爸就让我跟我妈的民族上的户口。这地方民族风俗的根源是怎样的我不是很清楚，中原那边有个称骨算命法，可见人骨头这东西在封建迷信里头还是挺重要的。不过这边人骨头在第二次葬的时候往往被看成了有利子孙的福物，我爹和我就没少碰到过几兄弟生前亏待老人不愿赡养，老人死后几兄弟争抢骨头为葬入造福自己的风水宝地而争得耳红脖子粗甚至大打出手的人家。”
　　“还有这样的事情？有意思，这么有意思的现象怎么就没有个民俗专家之类的来考究考究呢。”赵秃顶越发感兴趣了。
　　莫明不以为然道：“和谐社会怎么可能有人去考究这些个封建迷信的东西呢，就算有人肯研究这种奇异的民族风俗那也是冲着新鲜感去做个表面的记述，还少不得一番批判和弃扬，挑脓疮挤疖子的事情没人愿意做的。”
　　“如果是我们愿意去做呢？莫明，你愿不愿帮助我们？”
　　话题一转，赵秃顶眼睛里冒着点亮光看向莫明问道。
　　来了，来了，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莫明心里想。
　　“你们要在这里搞研究？不是吧？要是你们来真的，我这里的房屋倒是可以租给你们，价钱绝对公道。”莫明笑眯眯的。
　　“呵呵，我这里说的帮助是想让你带我们探个路跟我们一起去研究这种风俗习惯背后的历史成因，也就是那个封建迷信的东西。”赵秃顶也是笑眯眯的。
　　“呵呵，我不搞这种东西。”莫明摇头拒绝。
　　“怎么不搞呢，你不就是个师公吗？做点本职业研究工作那不是正合适吗？”赵秃顶锲而不舍。
　　“呵呵，不搞不搞，我要走了，没时间跟你们呆在这里混了，你们真想研究就找屯子里的老人多聊聊就行，他们对这些风俗习惯比我还清楚。再不然在附近的村屯还有一些老师公，他们的本事比我的还高，我就是半桶水。”莫明开始打太极。
　　赵秃顶开始捅窗户纸了：“我们这样的部门就想招收有道德、有建设国家的崇高理想、有文化和能守纪律的年轻人，当然关键还要看这个年轻人的能力。我听说你妈生前不仅懂草药还会厌术，也就是祝由术，这个祝由术你爸也会，比你妈的手段还厉害，而且你爸爸还懂道术。我还听说，你的祝由术和道术比你爸妈的还高，所以要搞封建迷信研究我们找你最合适，我们还可以付你工资。”
　　莫明不想刚跟他们缠搅，开始来横的，“不行，没空，我要出门，而且我也不是你们所谓的四有新人，我前两年刚被有关部门通报处理过，你们应该很容易就能调查得到，我真的不符合你们的招收要求。”
　　赵秃顶也不笑了，马腿长脸有点干问道：“你出门要去干什么？”
　　莫明笑着挑了下眉毛：“世界那么大我想出去看看。”
　　赵马二人都不吭声了，现场有些冷场。
　　大嘴在一旁看得不明所以，干脆挤掉拿锄头的蝙蝠同志，抢了工具高高举起，一抡下去，糟了，楔子脱落锄头脱杆，大嘴看着脆弱的工具张了嘴，在场的人更加无语。
　　莫明又没犯罪，赵秃顶也没理由拘押莫明留下，一个回合下来，其实真正生气的是露出笑脸的那个莫明。
　　自己装懵扮傻的已经够藏拙的啦，就这样还是被人揪着小尾巴要招安利用，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好倒霉。
　　挖好坑回去，莫明继续不时拿个道具领着陈福平这里那里的舞弄一下。折腾到晚上，屯子里几个老头给弄了个用竹子和彩色纸张扎起来的轿子模样的东西摆在灵堂外头，陈福平坐到里面后，莫明一手拿着两个铜铃铛叮叮叮的扣着，一手拿着一把老旧的大刀围着纸扎的轿子舞弄唱经。几个老头跟赵秃顶等人介绍，这个白事程序的名目叫‘坐狱’。
　　伴着铜铃声和莫明的唱经声，一旁还有两个年纪不小的山民撕开一封封短小的鞭炮点燃了扔到轿子旁边去炸陈福平和莫明。
　　噼里啪啦的炮竹声伴着烟雾，古怪的道具，还有莫明妖魔化的表演，这场景让大嘴看得稀奇。一句‘我来帮你们’就抢过鞭炮快快的开撕，就着嘴上的香烟点着了，一个劲的朝着莫明扔去。
　　被鞭炮炸得无处可逃的莫明跳得更快了，原本还有节律的唱经简直就跟逃命时的嘶喊差不多。陈福平却是平静，即便是有鞭炮被扔到了轿子里他也是垂头不动。莫明实在顶不顺鞭炮的轰炸，压缩时间匆忙舞弄完了‘坐狱’环节。
　　抖抖被烧毁几处的道袍，莫明进灵堂前狠狠横了大嘴一眼，大嘴当即报给他一副白牙尽露的笑容。
　　一旁一直劝不住大嘴投弹的赵马二人差点被这个不上道的特工给气得仰倒，但这是颜鹏的人，他们也说不得什么狠话，只能盘算着以后的特别行动队要是组建起来一定不能要大嘴这样不利团结的人进去。
　　道场稀奇古怪的节目看久了颜鹏的队员们也倦了，到了第二天下午，颜鹏安排的四个队员再加上本屯的四个山民在莫明的主持下抬棺去葬。
　　回到厅堂，被颜鹏派出去探查谷底情况的队员悄悄过来汇报，他们循着原先的路线去找，但是前后找了差不多一天时间却怎么也找不到下山谷的那个土坡入口。
　　“我们遇上的情况就跟民间传说的鬼打墙一个样，兜来兜去就是找不见路。”两名队员如是说。
　　“那真是见鬼了。”高晓鑫看着无功而返的两名队友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见鬼好，见鬼好啊。”赵秃顶笑眯眯的对这次打探工作做了一个论断。
　　在赵马二人出门找地方嘀咕的间隙，大嘴同志在背后给那两位神神鬼鬼的特派员下了一个定论：俩神经病。
　　大妞同志用眼神补充了大嘴一句：加你一个成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