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道人》三百棒

28、夜不眠

　　“这鳖应该是我在屯子里的一位大哥寄放在这里的。”莫明道。
　　“能跟他买一只做了吃么？”大嘴眼睛发亮，“这地方出产的应该是纯野生的。”
　　“别，他老妈身体差，这东西是他特地找来给他老妈补身体的。”莫明摇了摇头。
　　“哦。”大嘴有些失望。
　　一旁洗菜的女子狠瞪了大嘴一眼，大嘴被女子的眼光惊到，一咂味有些懊悔，灰溜溜的夹着尾巴滚进厨房烧火去了。
　　“明啊。”院门外有个男声响起。
　　“哎。”莫明闻声回应跟着穿过堂屋往外走去。
　　颜鹏站在门边用询问的眼光看着莫明，莫明解释了一下：“屯子里陈家的一位大哥，当了好久的兵前些时候退伍回来的。”
　　莫明的话让颜鹏的眼光稍微软和了些，他跟在莫明身后也走到了院门处。
　　院门是虚掩的，莫明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正是陈福平。
　　陈福平一眼瞥见站在莫明身后那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对上那男人眼睛的那一刹，陈福平眼睛当即迸发出一道精光。
　　陈福平和颜鹏这两个身高相当的男人隔着门槛对立着，两人的眼神刹那间有了电光火石的对撞：对方不是普通人，也不是善茬！
　　两人对对方下的定论有着惊人的一致。
　　“平哥，你来啦，进来坐。”莫明让出门来请陈福平进去。
　　透过莫明和陌生男子的身影，陈福平看见从正堂里面走出的一男一女与眼前陌生男人有股同类的味道。他的余光又觉察到从外头赶过来的两个中年男人的身影，在疑惑和戒备间陈福平看见莫明的神态还算正常心也跟着放下了些，他一手搭在莫明的肩膀上不动声色的跟着走进了院子。
　　进到院子，跟在后面那两个人也一起进到院子还关了门，陈福平的眼珠子又开始转了。就在这时莫明弯下了脖子低头去瞄陈福平另外一只手上拎着的一条不小的鱼。
　　看见莫明这模样陈福平嘴角微微提了提，莫明这小子不傻，陈福平对眼前境况的设想往好处靠拢了些。
　　进到正堂停下了脚步，三人站定，莫明给身边的这两个高个子男人简单的介绍了姓名。
　　两个高个子男人点了头权当打过招呼后，陈福平把林在手里的那条还在甩尾巴的大鱼提高，“昨晚钓到两条青鱼，我和我妈今天吃了一条，这条拿过来给你吃的。”
　　莫明裂开嘴呵呵的笑着接过鱼，转手递给了站在一旁的颜鹏的女下属，颜鹏点点头，那女子接过鱼就退下了。
　　“明，哥有些话想跟你说说。”陈福平说着看了看颜鹏又侧过脸稍稍歪过头向莫明示意跟在后面进到堂屋的找骂二人组。
　　“哦，到这边来。”莫明不管眼前其他人，伸开手臂就把陈福平带出正堂去到院子的一处墙根处。
　　二人嘀嘀咕咕的一阵子，莫明又把陈福平带到了正堂，他指着堂屋一边的几个矮凳道：“你们几个坐过来，我哥有话要跟你们说。”
　　陈福平有些疑惑的跟着莫明坐下了，莫明这才给他们重新做了介绍：“哥，他们这几个是国安那种部门的人；我哥，刚从部队上下来的。”
　　“特种兵？”颜鹏抬起下巴看了陈福平一眼道。
　　陈福平稍提嘴角当是默认同时也跟着扬了扬脸问：“你们……国安的？不是的吧。”
　　颜鹏稍稍看向一旁坐下的赵秃顶一眼，然后平静的说：“我们国防总参那边的”
　　陈福平了然的点了个头：“怪不得，你们身上的味道跟军队上头的更近些。”
　　双方确定了对方大概的身份，对彼此的警惕也跟着放了下来。
　　“你有什么要跟我们说的？”颜鹏问。
　　陈福平看了莫明一眼，看见莫明点头同意，他这才打开了话匣：“四天前，有三个陌生人，来到我们屯，都是男的，一个二十多岁，一个三十多岁，还有一个四十多岁。他们自称是京都那边一所大学里头的专家，昨天才走的。”
　　“他们说他们搞植物研究，在屯里头跟人扯话的时候却是打听风土民情的多些，还问到有没有见到前阵子屯里头来过什么不对劲的陌生人。他们花大价钱让黄金贵带他们下山谷。哦，黄金贵是我们屯的一个老光棍，听黄金贵回来跟屯里头说话那意思，那三个人出手大方，他们不愿意听黄金贵说的绕山头从北大坡那边爬下谷底。虽说从我们这边到北大坡要费六七个小时的时间，但是从北大坡那边下到谷底看着也保险些。这些人一直坚持从西坡的悬崖上挂着绳子爬下去，黄金贵说他们爬的很溜，跟猴子一样。”
　　“他们在屯子里呆了一天，下山谷和在下面共呆了三天，昨天他们一上来后就连夜开着他们开来的黑色越野车离开了。就在他们来的第三天也就是前天，我开着摩托车去了县城一趟，在鹧鸪坳转弯那个地方，我看见有一辆黑色的越野车翻到了山坳下面。我下到坳底看了一下那辆车，车辆从里被泼助燃剂烧坏了，我在车辆的旁边发现了好几处擦消痕迹，但是有一处石缝里还是留下了一点小小的血迹，在一处不起眼的石头夹缝里我还找到了一颗5.8毫米子弹。”
　　“后来回到屯里我打听了一下，屯子里面的人回忆说原本他们听到那三个人要找个向导下谷底的时候为了稳妥着想屯子里好多人都向他们推荐了我，毕竟我是当过兵回来的，要进山下谷底体质应该也比一般的人要强些，但是他们却推辞了。而且，我感觉他们在听说我这个情况之后在屯里面的活动好像是有意避开了我住的那个位置。”
　　“那天看过那辆车后我就转回来了，趁着那些人下山谷，晚上我去看了他们移到黄金贵家后面栅栏里面的越野车，透过后车厢的缝我闻到了一点隐隐约约的血腥味。”
　　“你还发现那些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见到陈福平已经说完了意思颜鹏问他。
　　陈福平想想摇了摇头。
　　“那颗子弹呢？” 颜鹏问道。
　　“这里。”颜鹏从裤袋里掏出了一颗黄橙橙的子弹交给颜鹏。
　　“还有这个。”话说着颜鹏看了一眼莫明又从裤袋里拿出了一小块团起来的灰白色胶布团。
　　“这是什么？”颜鹏又问。
　　陈福平道：“我在石缝里刮出来的那滴血，当时没有东西装就撕开了身上带的一块风湿止痛膏把它包起来了。”
　　颜鹏唤了一声‘大妞’，重新站到颜鹏身后的那个女下属伸手就把那团胶布给接了过去。
　　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
　　“能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吗？”陈福平扫了眼颜鹏然后盯着莫明问。
　　莫明伸了个身子，不甚在意的道：“大概大半个月前，我在山谷底下找山货，他们的一个人被人追打着就在西坡的悬崖上掉了下去被我在下头碰到了，那人临死前托我给颜鹏带个话，我出去把话带到，他们这不就跟着来找他们同志的遗体了么，不过这事咱们就不必出去跟其他人说了。”
　　有了莫明这句话陈福平总算通透了，他琢磨了一会就说要回去。颜鹏又提出等夜再深些要让陈福平带他去黄金贵家外头转转，陈福平索性就留了下来。
　　饭桌上，京都那一群人吃的安安静静，陈福平和莫明则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这边的风土人情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趁着莫、陈二人歇下一个话题的间隙，赵秃顶冒出了一句。
　　赵秃顶的话让莫、陈二人愣了一下，两人懵懵的对视了一眼。
　　“我们这地方本来就是少数民族聚集地，要说这风土人情嘛，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的，在你们认为的特别的风土人情里呆的久了也就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莫明说着看向陈福平，陈福平认同的跟着点头。
　　“那就说说你们屯里头的民族构成吧。”马腿长在旁引导话题。
　　听到这话莫明腰一弯两个拳头相并往大腿缝里一伸，脸上两条眉毛往上一顶，眼睛和嘴巴往旁边一撇，一副无奈的模样。
　　陈福平看了莫明的模样有些好笑，便替他说道：“我们这个洛林屯是个民族混合屯，主要以壮族为主，此外有几户是汉族。你们不知道，在我们西木县，有壮苗瑶汉好几个民族，除了近几十年来外来工作或其它原因搬迁入住的汉族，原住民的汉族人数相对较少，生活习惯也和外省的汉族有很大的不同，他们先前一直居住在生存条件不太好的高山上，他们在这里倒反成了少数民族，这边一般称呼他们做‘高山汉’。不过你们放心，我们这里一般都是民族大团结大融合的，绝少有什么民族冲突之类事情发生，这倒是是实话。”
　　“那~”马腿长抬头拱嘴朝莫明努了努。
　　陈福平微微一笑：“莫明的妈妈是我们这里土生土长的壮族，爸爸是几十年前从外省过来上门的汉族，虽说在户口本上莫明跟了他妈妈的民族，但在他小时候他这个民族问题没少让屯子里的大人们故意拿出来逗弄，所以他不太喜欢别人问他这个民族的问题。”
　　“呵呵，是吗？”找骂二人组呵笑着就把主人家这个尴尬的问题给遮了过去，饭桌上又恢复了之前相对安静的气氛。
　　晚饭吃过，陈福平对颜鹏说到时候了，二人出了门。等差不多一个小时过去颜鹏回到莫明家的时候，对上屋里一众人的眼睛，颜鹏摇了摇头。
　　陈福平之前说到的那三个男人在洛林屯呆的时间不长留下的生活痕迹几乎没有，这次侦查没有发现问题，这也不奇怪。
　　总是要休息的，莫明给颜鹏指了屋里可以住人的地方。
　　莫明家的正屋是一间大瓦房，开门进去五六米就有一幅隔墙，这个隔墙上挂有一大块中间写有姓氏旁边画成厅堂装饰的玻璃神牌；神牌前面放有一张供桌，上面摆着三个香炉。隔墙的两边开有小门进出。就着隔墙跨过两个小门，后面结构如倒置的前厅一般，后厅左右也是两个房间。
　　整个正屋四个房间都有床，颜鹏给屋里的人做了安排：唯一的一名女士单独一间，余下的三间，颜鹏就跟莫明住在他原先的房间里，大妞的房间和莫明他们的房间是正对的，是后两侧的房间；找骂二人组住一间，剩下的三个队员住一间，还有两个到后院的一间仓库里头睡竹沙发。
　　莫明扫了在场的大嘴肌肉男、暖得叫人腻恨的米糕男、另外几个还没有过交流的队友、赵秃顶、马腿长以及着了便装形象还是不错的颜鹏一遍后莫明对颜鹏这个安排没有发表出反对意见。
　　形象还过得去的人总不至于随意在别人家床上没脸没皮的抠脚咳痰放屁挖鼻孔吧？莫明给自己选择颜鹏作为自己床、伴提供了一个很充分的理由。
　　家里有一群不是很受欢迎的客人在，莫明没心思讲究那么多的清洁卫生，脸不擦脚没洗进厕所放过水就直接上床上挺尸去了。
　　颜鹏在屋里屋外巡了一遍之后进到了房间，意外的，这厮进来的时候怀里竟然抱有一床军绿色的被子。
　　看见莫明的眼睛瞪得有点大，颜鹏忍不住解释了一句：“出门在外总得让人做些准备。”
　　莫明没有说话也没理他，背过身去只露了个后脑勺兀自睡自己的份。
　　长夜漫漫，守着秋日最后的蝉鸣，颜鹏的眼眸融化在无边的黑夜里，那不时呼出的长长吁气声让在一旁睡得有些迷糊的莫明不止一次梦见自己吃中了苦瓜和黄连。莫明的嘴巴咂过一遍一遍又一遍，这梦里的日子难过得快没边了，苦啊，这还怎么得了？他都快被逼哭了。
　　第二天天微亮，在屯里公鸡的打鸣声中莫明睁开了眼，一夜的睡眠质量不高，莫明头有点晕情绪也跟着有些低落。一转头看到旁边一个男人的侧颜，莫明怔了一下方才回忆起来昨晚床铺的安排。
　　“醒了，醒了就起来吧，待会儿吃过早饭你先带我们到北坡的悬崖上看看。”颜鹏轻缓说着起了身。
　　蚊帐里的光不够，位置的问题莫明没有完全看清颜鹏的脸，但此刻他却感觉身边的男人有些憔悴，周身像是罩了一层虚虚浮浮的气，这气是一层生气，从这男人身体里散出来却没有断掉的，这层气像件松松蓬蓬的棉衣，仿佛一脱开这男人的身体就像被剥掉一层肉皮一样一定会露出里面瘦了一圈的还冒着红血的鲜肉，这情景他十几年前在他爸身上看到过，那时他刚死了妈，他爸刚没了爱人。
　　“这男人的心已经死掉一层了。” “想必山谷底下躺着的那位应该是眼前这人心中的血肉了。”莫明心中喟叹头却跟着更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