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道人》三百棒

20、冤狱

　　莫明买的是软卧票，花钱不少就图个舒服，可等他找到自己的位置的时候却发现上面已经躺着一个男人了。
　　“这位大哥，你躺的是我的位置，麻烦你让一让好吗？”莫明看着头朝里侧躺的男人说话。
　　“这位小兄弟，我跟你商量一下啊，我这个儿子心脏不大好，我们买的床铺就在你床铺的上面，他爬上爬下的不方便，你看你能不能跟我们换一换”对床同样是下铺上坐着的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头正一脸期盼的看着莫明问道。
　　老人说这话的时候莫明看见平躺的男子慢慢的转过身，那男人的脸有些灰白，看到莫明看他便勉强挤出一个抱歉的微笑来。
　　莫明看这情景也没计较就同意了，把行李放好轻手轻脚的就爬到了上铺。
　　老人谢过莫明后就不再吭声。
　　跟莫明在上铺打对面的是一个有点胖的三十多岁男子，那男子正靠着白色的被子枕头躺着，看见莫明打量他，那男人嘴角一扯，带着笑脸点个头也算和莫明打过了招呼。莫明回之一笑跟那胖男人一样也靠着被子枕头躺下休息了。
　　长路漫漫，车厢里长时间的沉闷，除了吃喝拉撒睡得多了脑仁也疼，早上吃过早餐胖男人就熬不住了，在自己的床铺上贴烧饼似的翻了又翻，翻够了坐起又躺下，躺下不久又坐起，来回反复的折腾。
　　“上面的两位小兄弟，你们在上面要是躺腻了就下来和我老头子一起坐会儿吧，都是我们父子俩跟你们调的位置，难为你们行动也都不方便了。”
　　老头大概受不了胖男人在上铺反复折腾得不耐烦，便向莫明和胖男人发出邀请。
　　“哎哎，好好。”胖男人也不客气了，爬下来穿鞋，一屁股就坐在了下铺靠门的位置上，两腿在车厢地板上伸得老长。
　　“那边的那位小兄弟，你也下来坐嘛。”胖男子朝着靠在被子枕头上发呆的莫明招了招手。
　　“上边的小兄弟，你下来和我坐一会儿吧。”下铺一个轻柔的男声飘出，让呆上边半坐着的莫明听了爬出半身探到下铺去看人。
　　下铺昨晚一直躺着的男人此刻已经坐起靠在床铺的壁板上休息，看见上铺探下来那张脸白白嫩嫩的，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着他，还有那双带着喜感的招风耳，虽然是第二次见到，但那男人还是不禁微笑了起来。
　　“下来吧，上面空间有限，还是到下面来坐着舒服一些。”轻柔的男生又响了起来。
　　“哦，好。”一比三的邀请让莫明认为再矫情下去剩下的路程气氛可要尴尬了，于是他从善如流爬了下来。
　　坐到下铺，莫明借机又打量了一下下铺的那个男子。男子看着大约三十来岁，除去脸色不大好，五官清爽气质看着倒像是个有文化的。
　　“你们二位这是要去京都看病呐”胖男子先挑的话题。
　　“嗯，我儿子心衰，要换心脏，这边做不了手术，得到京都找个好点的医院换个人工心脏。”老头答道。
　　趁着胖男人问话，莫明又细看了一样得了心脏病的男人，今天看起来这男人比起昨晚气色仿佛精神了一些，但是还是不太好。
　　回光返照！莫明一眼看穿生病男人的生命状态，心下明白了也就没有去参与他们看病的话题，只在一旁安静的听和看。
　　“现在得了重大疾病的人民群众都在往京都、上海这些大城市赶哪，你们去了那边可得找关系疏通才行，不然找不到好医院好医生，一不小心还得被那些医托和黄牛党骗了那可就惨了。”胖男人看着很有经验的建议。
　　“我有个大学同学的爸爸是一家大医院的专家，我们已经联系好了。”得了心脏病的男子缓缓的说。
　　“哎，那就好。我看你的样子这毛病应该也有些日子了，怎么不早点治呢？” 胖男人很没眼色的又问。
　　像是刺破了一个蒙着薄膜的液泡，胖男人的话顿时让生病的男人变了脸，眼睛变红，愤恨的水汽一涌而出，即要溢出眼眶；而白发老人则别过了脸。
　　“怎么啦这是。”胖男人看见谈话氛围出现异样不免有些尴尬。
　　“哎呀，我这人就是不会说话，可也没坏心，你们别在意啊。”胖男人道歉道。
　　“没什么，没关系的。”生病的男人压制下了情绪，很是勉强的扯了扯嘴角却是笑得很难看。
　　扭过头的白发老头头朝里抽噎了几下，胳膊动动，大概是擦过了眼睛，然后就转过头来叹了口气。
　　“反正大家到了京都以后也是没有机会再见面了，我们也没必要藏起来那么多，说起我儿子的这病啊，唉~”
　　“爸~”生病的男人听了他爸爸的话喊了一声，欲言又止，接着却又低下了头。
　　白发老人看着儿子越发难受，却忍不住要把压在心头的苦闷发泄出来，于是莫明和胖男人听到了一个很是让人感到压抑的故事。
　　眼前的白发老人自称方文川，退休前是个搞地质工作的；他的妻子是个小学老师，也是退休了；生病的男人叫方立清，毕业于京都重点大学，之前是个建筑工程师。
　　故事就从两年前说起，大学毕业后的方立清在魔都玩命似的打拼了十年，已经腻味大城市快节奏生活方式并且攒了些家底的方立清开始渴望家庭的温暖，于是在家乡省会城市的一家建筑公司找到一份对口的工作后就辞了原来的工作回来工作和生活。
　　购房、买车，开始考虑婚姻生活的方立清在同事介绍下认识了在一家私立幼儿园当幼师的莫晶晶。
　　莫晶晶年轻漂亮又温柔，方立清人长的精神事业有成家境也宽裕，两人一番接触下来都对对方感到满意，于是两人开始交往进而谈婚论嫁，一切都在向着平常而幸福的家庭生活模式发展，然而平地起波澜，家庭遭遇巨变的源头便来自他的女朋友莫晶晶。
　　莫晶晶的老家在本省某市下面的一个小县城，国庆公休假到来的时候莫晶晶回了老家，本来说好方立清要跟她一起回去见女方父母的，但是因为方立清负责的工程刚好碰到了一些问题，方立清没办法脱身只好在公司加班处理。
　　本想带着优质男友回老家炫耀一番的莫晶晶在家乡老同学的聚会上被人讥讽之前自诩套到金龟的事情有水分，莫晶晶争辩不过郁闷之下对方立清多有埋怨于是借酒撒气。
　　莫晶晶赌气贪杯的结果是醉后被一个居心叵测的男高中同学陈志豪带到了酒店给睡了。
　　第二天在酒店清醒过来的莫晶晶还没在震惊中反应过来就接到了方立清的电话，原来方立清加班熬夜总算把工干完，清早长途驱车就赶到了莫晶晶所在的小县城想要觐见未来的岳父岳母。
　　莫晶晶在慌忙接听方立清电话的时候陈志豪也醒了，陈志豪见机抢了莫晶晶的电话故意刺激方立清，还告知方立清他和莫晶晶所在的酒店房间，等方立清飞奔到酒店砸开房门的时候，看见的是得意洋洋打开房门的陈志豪和在里面衣冠不整慌慌张张的莫晶晶。
　　莫晶晶难堪伤心之下，对方立清哭诉说陈志豪借酒奸了她。方立清怒不可遏对陈志豪大打出手，两人打斗中陈志豪摔倒脑袋撞到茶几上受伤晕了过去，莫晶晶慌忙中叫来酒店人员，酒店人员找来了医院的救护车和公安局的警车，方立清被警方带走关了起来。
　　后来的剧情急转直下，莫晶晶出事后就失踪了，当地司法部门一边倒的认定是方立清故意伤人。
　　方家不服，反复提起诉讼，直到法庭上莫晶晶指证方立清一直垂涎纠缠于她并因嫉恨她的男朋友陈志豪才故意上门伤的人，方家人才知道事情已经变得不简单。
　　方家人请托律师私下打听，这才知道陈志豪自高中时代就一直垂涎于莫晶晶，但是那时的莫晶晶嫌他长得矮丑锉没有接受。现在莫晶晶出了社会知道了名利的好处，这次出事她受到陈家人的威逼利诱，权衡利弊之后干脆顺水推舟，于是在陈志豪家里人的运作下这女人过不久就成了县里一家公立幼儿园的在编老师，并且还和陈志豪摆了订婚酒。
　　方家人多方状告，但是陈家的长辈在当地位高权重并且还涉黑，有陈家的背景横在那里加上莫晶晶的证词，方家的上诉都被打回原判。
　　被关押在看守所里的方立清被陈家指使的大小牢头狠狠“关照”了两年。
　　两年期满方立清出来人都变了形，上医院一检查才发现原本一个志得意满的职场精英除了累积下来一身的伤痕外还熬出了心衰。
　　“原本我和我老伴身体还算好的，可孩子出了事，我老伴也跟着大病了一场，现在也是高血压心脏病，每天都要吃药。唉，这世道，人心怎么竟然坏成了这样！”
　　“这对狗男女真是害人不浅！”一旁的胖男人听了也是义愤填膺。
　　让人悲愤故事本该激起听众不平的，但是胖男人在表达了自己的同感之后却见对面的莫明没有跟着发表任何意见，光这点就算了，可这毛头小子真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的，在这关键节点上竟然还歪着脑袋傻不吧唧的盯着一旁的受害人像观猴一样的看。
　　什么人哟，胖男人摇了摇头。
　　方立清看见莫明在注视他也不大在意，同情的目光是他不需要的，但在经厉了一场人生浩劫之后他也不会去在意别人究奇的打探了，即便是眼前如此不加掩饰的眼神。
　　“你在坐牢前是不是在胸口挂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嗯，骨头那一类的？”莫明在这个场合里看着问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听到莫明的话方立清愣住了。
　　“这里，你这里黑了，从外面黑到里面去的，在这个位置应该是长时间的挂了个项坠之类的东西才会产生这样的效果。”莫明用手指指了指方立清的心口。
　　方立清听了莫明的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心口处，衬衫是干净的，勾开衣襟往里看，里面露出来的皮肤也是干净的。
　　方立清抬头看着莫明，莫明也看着他。
　　“小兄弟，刚才你为什么那么说”方立清问道。
　　“看你这里情形不对劲，猜的，是有过这回事的吧？”莫明道。
　　“对，以前那女人送过我一个吊坠，用黑线挂着的，是一个白色的拇指大的珠子，珠子上头还串着大小两颗银珠，刚开始交往的时候那女人说这是她以前去西藏旅游的买的装饰品，用牦牛骨头磨成的，她坚持让我戴着当定情信物，我拗不过她就贴身戴了半年。”
　　不愧是魔都呆过的白领，莫明话一出，方立清就感觉到了事情的异样，干干脆脆明明白白的就什么都说了出来。
　　“不是牦牛骨，应该是人骨头，可能你还喝过一些人骨头熬出来的汤水。”莫明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还是傻愣傻愣的，可他这话的内容却叫旁边听到的三人泛起了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