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犹在之路先生和Lu太太》彬彬树

2、他是第四个被邀请的

　　快六点的时候，他打开衣柜，换了身衣服。早上刚见过，下午再见，又换一身衣服，显得有些刻意。但又觉得，早上没想着会再遇到她，穿得过于随意。
　　走到书桌前，将书柜上放得很靠里的一本书拿出来，翻开，里面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清晰度本来就不高，随着时间的逝去，照片上的人愈发有些不清晰了。他手放在照片上，若有所思地用食指敲了两下，合起书来，放回原位。
　　来到知月观，已经六点过五分了。一推门，最显眼的位置，已然坐了熟悉的人。
　　岳展新、岳展新忠实的拥趸者郑肖和岳展新忠实的追求者苏依依。这三人是他这些年来常常见到的。他们的小团体，好像，一直都是以岳展新为中心的。今儿个不同，还多了一个人，便是那被称为岳舅妈的，叶盛。
　　岳展新正对着门坐，看到他来便招呼他过去坐，郑肖和苏依依也热情地与他打招呼。至于，叶盛，也是转过头来，笑容满面，笑得，好似他们从未分别，又或者，他们的分别，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叶盛对面坐的是岳展新，右手边是苏依依，只有左手边是空的，桌边也只有这个空座位。叶盛跟他打了个招呼就偏头跟苏依依聊着什么，即使他在旁边坐下来也再没有反应。
　　人到齐了，点了菜，又点了一箱啤酒。以往叶盛不在的时候，除去苏依依，他们三个就能喝一箱，多上几次厕所而已。这次叶盛来了，一箱肯定是最低标准了。叶盛的酒量，可是得到她那英明神武的老爹的真传的。
　　岳展新看路宁坐下来就没说几句话，只道他与叶盛多年未见，有些生疏了，在不熟的人面前装深沉呢，完全没有注意到，路宁的目光，一直是落在右手边的。
　　坐在苏依依和岳展新中间的郑肖，一直在忽略苏依依嫌他碍事的目光，没话找话：
　　“刚我们还说呢，岳舅妈你怎么回事，回来这么多天了，要不是昨儿个我路上碰到你了，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告诉我们？还有没有同学情谊了？出国风光了几年就眼界高了是吧？”
　　叶盛连连摇头：“我怎么敢！这不是刚回来没几天，事情太多，自己还都没收拾利索，哪敢来拜见各位。”
　　她是真的很多东西都没整理好，身外的，心里的，烦乱的事情，却意外就碰到了郑肖，一下子又被拉回了他们身边。更意外的，是遇见路宁。
　　叶盛说话的时候，偷偷瞥了一眼路宁。他坐在旁边，不近不远的距离，感觉到他的气息，却又，碰不到他，只隐约看见他脸上的浅笑。
　　郑肖本就是跟她开玩笑，哪会真生她的气，再说，论生气，第一个也轮不到他。
　　“拜见谈不上，只是，你让舅舅等了这么久，是不是该有个补偿什么的。这么些年，舅舅可是一直专心致志守你一人儿啊。”
　　果然是岳展新忠实的拥趸者，这没说两句又开始牵线搭桥，何况郑肖看叶盛对于岳舅妈这个称号竟然没有反驳，心里还以为这事儿有戏。
　　叶盛刚要开口。左耳边却有另一个声音。
　　“岳展新，刚才电话里最后一句话怎么跟你说的来着”。声音冷冷清清，却带了几分看热闹的意味。
　　“说了什么？”叶盛转过头去看路宁，眼波里有些好奇，却再无其他的波澜，平静地像是面对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高中同学。
　　没得到路宁的回复，叶盛又回过头去看岳展新。
　　岳展新咳咳，有些尴尬。想起路宁最后一句话，到时候你可以问问，人家姑娘是否已婚配。心里有些奇怪，一向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的路宁，怎么突然间好生八卦。
　　“没什么，就是，就是……”岳展新不想说了，有些事情，没有点破，好像就可以忽略不计的样子。就好像，不管叶盛如今怎样，虽然考虑到她离开这么多年，也许早已经嫁人生子，甚至连离婚都有可能的，但只要她没说，就还是，他心上的那片白月光。
　　“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苏依依一贯的沉不大住气。
　　“就是，叶盛，你这些年……”还是说不下去，岳展新手里转着一个刚喝空的玻璃杯，不知是憋得，还是酒劲有些上来了，脸通红。
　　叶盛脑子里一转，将这事儿前后联系了一下，又想了想撺掇岳展新的是谁，便明白了。
　　“这些年我挺好的，我还有了个儿子，叫Lu笑笑，今年四岁半。”
　　咣当！岳展新手里的杯子没拿稳，掉在了地上，地上铺了地毯，没有摔碎，只有一声闷响。
　　旁边的路宁，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一沉。
　　“路……笑笑？”岳展新艰难开口，一边说一边眼睛瞄路宁。
　　路宁也是一愣，心里想着跟叶盛处的那大半年里，两人虽然偶尔擦枪走火，好像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突破。如果，假如，是他的？难道说，他也许曾经有那么一次，甚至可能是几次，喝多了酒，不清楚的时候，把事儿给办了？
　　刚刚沉到谷底的心，竟然有些冒头，还隐隐有了一丝，期待？
　　叶盛本来没往这方面想，可看岳展新和另外两人的目光都在她和路宁身上转，一下子明白了误会的源头，连忙解释。
　　“不不不，别想多了。不是路宁的路。”
　　某人的心再次沉到了谷底以下。
　　“是小鹿的鹿。”
　　苏依依说：“可是路宁的路就是小路的路啊。”
　　“是会动的那个鹿。”
　　“马路吧，要是想动也许也是可以的。”
　　“是Deer的鹿！”还解释不通了，非逼我跟你们说英文，回头别说我显摆我是从国外回来的。
　　“噢！”众人恍然大悟。
　　苏依依说：“原来是动物园的鹿啊。”
　　叶盛无语，你们理解能力也就到此了。还是，怪她没说清楚？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席上一时各自心怀鬼胎。忽略掉路宁不动声色地黯然神伤，岳展新苍白到不行的脸色和郑肖有些尴尬的表情，还有一个人是开心的，那就是，苏依依。
　　作为岳展新的忠实追求者和叶盛的闺中好友，苏依依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一直都是纠结的。她想去怨恨叶盛的存在，使她自己一直进不到岳展新的眼里去，却又感激着叶盛的存在，让她在开心的时候不开心的时候都有人与她分享。
　　久而久之，她自己找到了一种平衡，心里始终如一地向着岳展新，却也能对着岳展新追在叶盛屁股后面喊岳舅妈的情景习以为常。反正在她这里，叶盛就是叶盛，不是岳舅妈，岳舅妈的人选，现在还没定呢。她和叶盛，都是备选，而且叶盛，还是挺不愿意的那个备选。
　　苏依依心里头高兴，话就更多了，有了她调节气氛，几个人很快又恢复了喝酒吃菜的状态。仿佛刚刚的尴尬，完全不存在。
　　酒过三巡，几人都有些微醺，脑子里晕晕乎乎，却又尚留有一丝清明。
　　“小盛，”苏依依揽着叶盛，手在她脸上指指点点，“你还拿我当朋友吗？这么多年，每次电话，你就只知道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结婚生孩子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告诉我？见过好几次面，你都不知道，把你的宝贝儿子带给我玩玩，也不知道带那个野男人来让我见见，你，真是过分。做闺蜜做到这份上，我真是，失败的不行。”
　　叶盛眨眨眼睛，比苏依依多了几分清醒，眼睛却有些睁不开，似乎喝酒喝得困了：“对不起，下次带来让你见。”
　　停顿了一下，她又说：“野男人这次没带回来，这会见不到，但我宝贝儿子带回来了，你要不明儿个去我家玩吧，让你玩。”
　　一听这话，岳展新也有些来劲：“我也要去，我也要去！”见不到把他心上白月光偷走的野男人，见见野男人的儿子也行，起码知道，自己是输给了怎么样的一个人的爸爸~
　　“好好好！你们都去，岳展新，你也去！郑肖，你也去！路宁，你也去！”叶盛手一挥，十分大气，挥到左边，遇到了阻碍。
　　此时路宁也有些醉了，醉了的他，又考虑着其他人都有些醉了，应是没人注意，左手撑在桌上，脸偏向右边，毫无掩饰地看着说话的两个姑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耳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而眼前，挥过来一只手，想也没想，就抓住了。
　　嗯，没有变的，还要精确到她的手。温暖，柔软，偏瘦，指节分明。
　　他有些失态，抓了那只手，拉到桌下，握住，含在手心，暖意更甚。
　　所幸，旁的人，都没注意。
　　路宁抓着那手，脑子里回放叶盛刚才的那话，一二三四，桌上五个人，他是除了主人之外，第四个被邀请的，嗯，让他有些不爽，手上用了力，脑子里根本没有细想，那手的主人，怎么不把手抽回去，也没有嫌疼。
　　“我不去了，明天有事。”
　　叶盛家住在他们这儿最高档的一个小区，小区里整了许多假山、人工湖和植物，弄得山清水秀，而家里面，富丽堂皇。
　　他去过一次，留下过一些不好的记忆，然后，再也不想去了。
　　何况，他是第四个被邀请的。不去。
　　“哦，好，下次再约。”
　　趁他手稍稍放松的时候，叶盛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余光瞥到自己有些泛红的手背，心中却有些腹诽。
　　席散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了，外面天已经黑透。岳展新自告奋勇要送叶盛回去，自己却是路也走不稳了。苏依依做了主，打了个车，把岳展新和郑肖塞进去，回头说了句“路宁，你送叶盛回去。”然后自己也坐进了车里。
　　只留下没了几分清明的路宁和除了困并没有其他不良反应仍然走的直线比谁都直的叶盛。
　　“走吧。”叶盛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谁送谁。
　　上面说，他俩的事儿，只有他俩知道，这话其实不是很全面，如果细细算来，还要加上她的爸妈，他的爸妈，以及，苏依依。
　　路宁点点头，走在她后面，隔了一步的距离，不远不近，看着她在地上投的影子，有些恍惚。
　　有些不习惯，以往，都是他走在前面的，而她，拉着他的手，乖乖地跟在后面，两人之间，半步的距离。
　　他摇摇头，抬头望月，她没有变吗？还是，一切都变了。
　　走到叶盛家小区门口的时候，他住了脚。吹了一路夜晚微凉的风，他的清明，恢复了几分。眼里看着她的眉眼，同很多年前一样，自带光芒地遥远，却也与从前不一样，不再属于他。
　　小区门口有棵很大的树，很久之前就有。好几年了，虽然离得不远，他都刻意没有走到过这里，也没再见过那棵树。今日一见，竟又长大了这么多。
　　望着树，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地过着一些画面，在树荫下，背着光，偷偷亲吻的两人。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眼睛里布了更多的血丝，跟她说再见。
　　方才席间，苏依依问她这次回来呆多久。他竖起了耳朵去听，又在听到她说“两周”的时候，心里更加落寞。
　　两周的时间有多快，快到他与她，也许不会再见。
　　嗯，所以说，再见，虽然也许，再也不见。我的，曾经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