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犹在之路先生和Lu太太》彬彬树

3、我就是发，也会屏蔽你的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稀松平常。他仍是夜里睡得不好，白天再走到那个路口，却再没有见到过让他买雪糕的那个人。刷朋友圈的时候，看到苏依依新发的照片，长发卷毛的苏依依，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娃娃，笑得热情洋溢的，那小娃娃，可不就是那天见到的那个。
　　他点了苏依依的头像，设置了一下，不看她的朋友圈。
　　嗯，他就是这么没种。不敢直接屏蔽那正主的朋友圈，却屏蔽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不对，他根本就没有正主的微信。
　　若是苏依依知道自己无端做了挡枪的，一定要跟他闹两声，但也就这样了，他们两个，好像也没有太熟。
　　呆了半响，又点开苏依依的头像，重新去看她新发的照片，将那小娃娃的部分放大，仔细去看他的眉眼。真像，那个姑娘。
　　他从来都没有拿到过叶盛的正式的照片。高中拍毕业照的时候，叶盛已经不在，于是，就连毕业照里都没有她。后来在一起的时候，每天忙着甜蜜、别扭、吵架、复又甜蜜、别扭、吵架的无限循环，也没有想到要合影留念什么的。唯一的一张，在他书里夹着的，是一张从报纸上减下来的，有些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
　　叶盛就是这么牛掰，还上过报纸，那报纸的照片，还被某人当宝贝似的珍藏了这么多年。只可惜，她不知。
　　晚上睡觉的时候，更有些辗转反侧，一闭眼睛，眼前就似乎看到那个小娃娃的笑脸，往深了去想，又全是小娃娃他妈妈的脸。
　　姓鹿不姓路。为什么，不姓路呢？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还是被雷声吵醒了，外面轰轰隆隆的，闪电也不时将房屋忽的照亮。
　　闭上眼睛，还是想起来，某年某月某天，也是这样大的雷声，有个人抱着他的腰，不说害怕，却有些颤抖。
　　还是睁开眼睛吧。
　　手机铃声正在这时响了起来。拿起来，一个陌生的号码，心里隐隐有些说不清的预感想法，却又觉得抓不住。
　　“喂。”声音里，有些期待。
　　另一头是有些刻意压低的声音：“帮我开下门呗。”
　　开门？他一惊，本以为不可能的期待成了现实，而且比他期待的，还要多一些。
　　他慌忙跑到门口，拖鞋也忘了穿，小心翼翼拉开家门，门外没有人。
　　一愣，正要骂自己傻，脑子里灵光一闪，下面还有一扇单元门。
　　便赤着脚开始下楼梯，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地板好凉。却顾不得许多。耳听得外面雨声更大，便跑得更快。
　　拉开单元门，果然，门外面一只落汤鸡，正是她，曾经的，他的姑娘。
　　他的姑娘，抬起头冲他笑，眼睛里有雾气，分不清楚是泪水，还是雨水。
　　伸出手去，有些嗔怪：“怎么这么慢。”
　　真是吃死了他的。就算她已嫁做他人妇，已为他人生子。
　　他却还是连声道歉，伸出手去，抓住那只手，拉她上楼，轻轻进房间，给她找一身衣服，哄她去洗澡。
　　他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书桌上，躺回到床上瞪着天花板。想着一会儿，怎么问她，为什么过来。
　　还是在，这样的容易引人遐想的深夜。
　　等着等着，却是睡着了。在很多个失眠的夜晚之后，在这样奇怪的时间，竟然睡着了。
　　只是梦里，仍是绕不开的，过去的种种。
　　她刚出国的那年，他是保留着自己的自尊的，不去找她，想彻底放下。只是在深夜里，尤其是有雷声的深夜里，常常想起。
　　到了第二年，他本科毕业的时候，整理出租房里的旧物，无意间翻到了那张旧报纸，报纸的头版，是一张不甚清楚的油墨刊印的照片，照片里，有些重要的大人物，在角落里，还有他曾经的小姑娘。于是，有些想法一发不可收拾，被积压了许久的想念一下子蔓延开来，让他承受不住。
　　整整一年，他发了疯地想要找她，却无处可找。美国那么大，他连哪个城市哪个州都不知道，怎么去找。问她的爸妈，还不是自取其辱。问她的朋友，才发现，她竟狠心与大多数朋友都断了联系，剩下没断的那几个，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敢说，一概不肯透露她的消息。
　　第三年，他留下来读研，退了出租房，住到了学校宿舍，出租房里的东西，大多数都已经扔掉，只有那张照片，剪下来夹在书里，从此珍藏。
　　后来，留下来读博。对他这样普通家庭的小孩，只有读书，才是他唯一能掌控的东西。博士快毕业的时候，有人问他是否愿意留校，便留下来了。想着她若是不回故土，也许有一天，会回到N市，这个他们曾经短暂拥有过彼此的城市。他便留在老地方吧。
　　两个人都熟悉的城市，如果要找，便也不会太难。
　　在学校里教课的时候，休息时间也没闲着，一直在外面托朋友介绍了些项目在做，每次挣了一笔，心里便盘算一下，这笔钱够他在美国走几个城市，却总觉得攒的不够。
　　毕竟，他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可能等他把美国走遍，才能把她寻到，然后寻到的时候，他不能再是一无所有。所以，他攒着等着盼着，却没想过，那个人会不会一直就在原地等他。
　　她回来了，不管呆多久，却是见到了。可是，却又带来了最坏的结果。
　　道德上被约束着，他不敢再去靠近。可感情，却趋势着他，使劲儿推着他，他有时候，真的很难抗拒的。
　　睡得深沉的时候，手似乎碰到了旁边的什么，温暖，柔软，便抓紧了，再不想放手。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他还保持着一开始睡着的姿势。
　　房间里没有人，而他旁边的床上的痕迹却提示着这里曾经有人睡过。他低下头去，闻到另一个枕头上的香味，是他的洗发水的味道，却又有些相同。
　　他走出房间，便听到房间里的说话声，有她的，还有他爸妈的。
　　走过去，果然，那个姑娘，穿着他的一套睡衣，宽大的袖子挽起来，裤腿也提起来一大块，正坐在沙发上跟他爸妈聊着天。
　　她的样子，乖顺讨巧，他爸妈的样子，有礼亲和，三个人一起，一派融洽。
　　他使劲按下心里又有些冒头的期待。这是他人妇啊，他人妇。他在想些什么。
　　他妈妈看到他起来，站起来说：“起来啦，我去把早饭端出来，你们先吃早饭。”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妈妈轻声跟他说：“什么时候谈的女朋友，什么时候带回来的。我跟你爸都不知道，弄得我们特别措手不及。下次还是注意点。这姑娘，叫什么名字啊？”
　　“您别想了，她不是我女朋友，就来串个门子。”
　　可他妈妈却满眼的不相信。早上明明看到这个姑娘从儿子房间里打着哈欠走出来的，穿的还是她前两天刚给儿子买的新睡衣，明明是睡了一夜，怎么能叫串门子。
　　其实路宁不是不想跟他妈妈解释，只是怕等他说了那姑娘的名字，他爸妈要炸毛。
　　也许，觉得叶盛没变的，只有他而已。他爸妈，竟是已经认不出她来了。可是，如果说名字，他们一定还是记得的。
　　他和她并排坐在桌边吃早饭。她左手拿着油条，右手拿着勺子，哧溜哧溜喝粥，吃得很香。他却心烦意乱地没什么胃口。他爸妈坐在对面，四人一桌吃饭，像极了，一家人。
　　哎，他又在想些什么。这是他人妇啊，他人妇。
　　这一周，他们俩也是见过很多次了，可是说的话，加起来，有二十句吗？还都是些，早，你好，再见，之类的，完全没有营养。真不像她，以前终日在自己耳边唧唧喳喳的人呢，去哪儿了。
　　或者说，那些不停想要告诉他的话，说给谁听了呢？
　　吃过早饭，叶盛就要走了，她的衣服还没有干，便借了他妈妈一身衣服，说日后洗干净再还回来。路宁去送她，送到楼下，又往她家的方向走，没有提离开的事情。
　　“你是打算把我送到家门口吗？”走着走着，她停下脚步，仰头看他，脸上有淡淡笑意。
　　“嗯。”他点头，继续往前走。这次，是他在前面了。
　　走了两步，又觉得，走在前面真不好，他不知道，如果回头，她还会不会在。
　　蓦地停下，回头，她脸上的笑意有些促狭。
　　“我后天就回去了。”
　　“嗯。”没有问，回哪里，回美国？美国的话，又是，哪个城市？
　　都再不重要了。
　　他心里盘算着，自己攒了多少钱了呢，好像仍是不太够把美国每个城市走遍。
　　不过，有什么所谓呢。反正也用不到了，要不，就在学校旁边买个大点的房子好了，把父母接过去，也方便照顾。本来攒了想当老婆本的，这个姑娘没戏了，其他的姑娘，好像他也并没有什么想法。
　　这些年来，他仿佛把挣钱攒钱当作了一种本能，吃食堂、住宿舍，衣服也是够穿的几件，从不出去旅游，真正从衣食住行上方方面面在节省。到头来，有什么意义呢。
　　走到她家楼下。她冲他挥挥手：“再见。”
　　“再见。”他竭力把笑容拉大，大到，露出他一侧的小虎牙。
　　以往她总喜欢逗他笑，就为了看他那一侧的小虎牙。这个虎牙，有几分俏皮，与他一贯深沉的气质，有些不搭，却又加了几分人情味。
　　果然，看到那颗久违的小虎牙的她，是愣了一瞬的，但是只有一瞬。
　　“再见。”她又挥了挥手，转身，留下一个背影。可走了几步，又跑回来，拿着手机，声音清脆：
　　“要不，还是加个微信吧。”
　　微信，现在你们老美也喜欢用微信了么。
　　“好，”他点头，拿出手机，扫码，发好友申请，一气呵成，却又不知存了什么心思地说，“你可别是晒娃狂魔，到时候老是刷屏。”
　　他朋友圈里面结婚的不少，每日发的都是些小孩子各式各样的照片。而他尤不想看到的，是那个跟她眉眼过于相似的小孩子。
　　“不会的，”她眉头微微皱起，“我就是发，也会屏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