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与海》扶怜

6、人鱼与魔鬼

　　清冷的月光洒在小人鱼身上，她坐在礁石上梳理着自己的长发，将几颗新捡到的五彩的贝壳别在发上，眺望远方海岸边的一个小村庄。那里灯火通明，正逢除夕夜，家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屋子里透出温暖的味道。

　　小人鱼是人鱼一族的末裔，有记忆以来便只有姐姐与她相依为命，后来姐姐离开了，她也成了最后的一只人鱼。禁不住在森冷的海中囚禁般的孤单，她开始不断尝试着与人类交朋友，虽然语言并不相通，但她努力地在接近他们。她经常帮助人们找回落入海中的物品，把它们放在沙滩上，看着人们把它带走。

　　她向往地看着村庄里的人们围坐在沙滩上，姑娘们翩翩起舞，伴着美妙的音乐传入她心中。她开始向着海边游去。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她怔了怔，看清了那个影子的主人，竟是一只被黑雾笼罩的人鱼。她惊喜地在心中想道：“难道我并不是最后一只人鱼？我还有其他同伴？”

　　黑色的人鱼飞速游向海边，也许是因为太过兴奋的缘故，小人鱼丝毫没有发现她飞行的姿势非常怪异，像是并没有甩动尾巴游泳，而是在海中飞翔。

　　“喂——”小人鱼喊了一声，清脆的嗓音在海中传播。她让同类等等她，但那只人鱼也许并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反而游得更快了。她无声地接近了一个背对海边的小女孩。小孩远离了庆祝佳节的人群，一个人坐在这里打瞌睡，她从小孩的背后张开双臂抱住了他，小孩尖叫起来，但她的声音很快便消失了，黑色的人鱼将她一把拽进了海中！

　　随后而至的小人鱼惊呆了。“你在做什么！？”小人鱼从她手中夺回这个孩子，孩子已经停止了呼吸。她颤抖地抬起头，却更加惊异了。

　　黑雾笼罩的人鱼刚才站立的地方，只有一个身姿曼妙的少女，正莞尔凝视她。

　　小人鱼猛地想起了自己很小的时候，姐姐还活着的时候，在一个午后讲给她听的，一个故事：有的人鱼死后会化成魔鬼，能千变万化，永远地存在于世上。“那是怨念，或者是执念所造成的。”姐姐笑着说。

　　“也有执念所化的，不是么？那可不是恨。”小人鱼趴在姐姐身边，用手撑着脑袋，问道。阳光暖暖地洒在她身上，晒不干她湿漉漉的头发。

　　姐姐揉了揉小人鱼乱糟糟的金发，道：“其实呢，由执念所化的魔鬼，还从未有过么。都只是传说罢了。”传说，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有着口口相传，也有着一面之词。

　　“哦。”小人鱼道，“我相信，一定存在的。而恨意，我也不会有的，我可不是邪恶的人。”

　　“又恨意也不一定邪恶呀。”

　　“但如果是恨这个世界的话，就是邪恶的了！”

　　姐姐争不过她，轻轻摇摇头，与她相视一笑，笑容融化在灿烂的阳光中了。

　　这样的姐姐，也只能存在于记忆中了。姐姐在她七岁那年，开始与人类相交集。姐姐将一个落水的女婴救起，却被人们认为孩子是她所害。

　　姐姐便再也没有回来。

　　她知道，她现在遇到的，真的是她的同胞。不过，这个同胞早已死去，以灵魂的形式存在于世上。

　　少女有着与小人鱼一样美丽的金色长发，海风起时随风飘舞。她的笑容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惊恐的表情，她尖叫道：“来人啊！有人鱼抢了孩子！”

　　霎时，所有的村民都拿着刀和棍子向这里奔来，包围了少女和小人鱼。一位妇人首先叫起来：“我的儿子！”她往地下倒去，几位汉子赶紧接住了她。怒火升上了所有人的心头，他们的刀也全部向着小人鱼砍去。

　　“滚！滚！滚！你为什么要害人！”

　　“偷了我们的东西还不够吗？为什么要害一个孩子！他才五岁啊！”

　　“人鱼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海的声音混杂着村民们的骂声，在小人鱼的耳边炸开。小人鱼连连向海中退去，她无法解释，这个孩子是魔鬼害死的，不是她！

　　她什么时候偷过东西？她还帮人们找回过失物啊！

　　小人鱼突然想到，当人们拿回他们落入海中的东西时，看向她的眼神，似乎不怎么高兴。哪里是不高兴，简直是一种厌恶。他们认为，是她拿走了这个东西，它们才会不见的。可为什么她当时没发现？

　　怎么可能发现啊，她满心都是帮助了人类的欢喜。

　　她不断躲开村民们的攻击，却不甘心带着误会离开，即使不能解释，她也想用肢体语言告诉人们，是那位少女，是魔鬼，是魔鬼啊。可她的所有精力都放在躲避眼前的攻击了，基本没有闲暇来指向魔鬼。她突然感觉腹上一凉，低头，见一个只有三岁左右的小孩子手中持着刀，刀插进了她的腹中，刀上沾满了血。小孩十分矮小，被海水呛得咳嗽起来，却大声吼道：“还我姐姐！”

　　还我姐姐！

　　“谁又还我姐姐！？”她的心中突然涌上一阵恨意，同时，姐姐的话不断地在耳边响起，让几乎快要失神的她清明了一些。可鲜血的涌出却是无法避免的了。

　　小人鱼在闭上眼睛之前，看向了那位美丽的少女。她身边围绕的黑雾融入了夜色，她是魔鬼，却在清冷的月光下，笑得跟小人鱼记忆中的姐姐，一模一样。

　　小人鱼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大海的波涛之中。

　　.

　　海边的一个小村庄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有人在一天夜里看见了两个海上的身影，一个是被黑雾笼罩的人鱼，一个是像小太阳一般散发着金光的少女，少女身边的光芒让人看不清她的一切，除了年轻的脸庞。这两个身影在海上持剑相击。最后，太阳般的少女一剑刺穿了对方的心脏，她的剑，最后也指向了自己。

　　有人说，是神灵杀死了人鱼。

　　从此，海边再也没有过人鱼害人的故事传出。人们安居乐业，再也不必恐惧了。但人们对人鱼的恨，和对传说中太阳般的少女的敬爱，永不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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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并不温暖的童话，预警！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