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与海》扶怜

7、落叶长青

　　“大树啊大树，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等我的枝叶遮盖住小院的时候，你就能长大了。”

　　塔塔靠在树下，聆听泉水的歌声，高兴地想，那很快了，我很快就能长大了。躺在她腿上的林林理着蝴蝶结，奇怪地望向她，问道：“为什么要长大？小孩子不好么？”

　　“长大就能像大树一样遮风挡雨了。”塔塔取下她的蝴蝶结，帮她重新戴好。春风拂面，温暖而美好。

　　“为什么不像鸟一样？鸟多自由啊，想飞到哪里就飞到哪里。”林林右手持着一朵花，那是一朵叫不出名字的野花，盛开，也只盛开在这样的春天里。

　　“鸟有翅膀，没有树叶，我不要当鸟。”

　　“听不太懂......塔塔，你真是奇怪呢。”

　　塔塔的姐姐只有十三岁，穿着洁白的连衣裙，光着脚落在青石地上，坐在屋门口清洗着邻居们赠送的，刚采摘的草莓。将水倒掉后，她抬起头，看见塔塔和林林还在树下交谈，轻轻地笑了。一个瘦瘦高高的小男孩坐在门槛上，安静地看着她。

　　.

　　“大树啊大树，你的枝叶已经遮盖住了小院，我长大了吗？”

　　“不，孩子，你还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你知道的。”

　　塔塔躺在树下的竹编长椅上，将一本写满了外语单词的书盖在头上，喃喃念道：“可是姐姐长大了，大树你知道吗。她嫁给了那个从小就给我家送草莓的男孩，早知道我就不吃他家的草莓了！”

　　坐在旁边的林林噗嗤一下笑出来，道：“可你还说很好吃呢！”

　　夏日的阳光透过树荫洒在塔塔身上，光影婆娑，又热得受不了。她扯下那本书，正要伸手去拿扇子，却突然感到一阵凉风，侧首见林林拿着一把绣着莲花的扇子轻轻扇动着，风朝着她这里袭来。

　　池塘里的莲花也盛开了，随风轻轻摇曳。十年前，她俩最喜欢喊着“一、二、三！”一起跳进池中，然后钻出水面，一抹脸上的水珠，指着对方湿漉漉的头发笑起来。而如今，孩子们仍然喜欢这样的游戏，手牵手跑向荷塘去，看得林林也心痒起来。

　　林林心想，塔塔不是小孩子了，应该不会再跟我一起去干这样幼稚的事了。

　　塔塔也听见了孩子们的欢笑声，她一跃而起，大声宣布道：“热死了！我们去池塘玩吧！”

　　“可你不是要长大的么？大人才不会干这种事儿呢！”林林这样说着，眼中却尽是笑意。仿佛十年过去，一切都没变，夏日还是那样的欢乐。

　　“我要当有翅膀的树，有树枝的鸟！”塔塔说罢，拉起林林便往池塘跑，很快便融入夏日的和谐之中了。

　　塔塔的姐姐坐在门口，穿着绣花连衣裙，静静地剥着莲蓬。一瓣莲花飘到了她头顶上，她惊讶地抬头，见一位英俊的青年手持几片花瓣，弯腰晃了晃花瓣，问道：“好看吗？”

　　“怎么这么幼稚啊。”她说着，把花瓣轻轻拿下来，放在手中。花瓣弯弯，眉宇弯弯。仿佛一只小船在夜里迎着月亮和星光，在开满莲花的池塘里穿行，伴着花香，消失在地平线，去到遥远的地方。

　　.

　　“大树啊大树，我已经毕业了。我差的这一点，补够了吗？”

　　“不。你明白的，你明白你到底缺少什么的。”

　　塔塔不满地嘟囔道：“什么嘛，都这么久了。”

　　秋天落叶纷飞，洒在塔塔身边，落在她的衣服上。她坐在小院里，摆着一个画板，在思考着要画些什么。林林帮着她一起思考，道：“要不，画画落叶吧，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落叶了。”

　　谁也不知道老树到底活了几百年了，近年来，塔塔已经感觉到，老树在这世上的日子，已经不长了。这个秋天落叶纷飞之后，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落叶了。

　　塔塔调好了颜料，一笔一画地勾勒出枯叶的形状、色彩，栩栩如生。林林不断称赞，可她始终不太满意，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差了点什么。

　　“咦，叶子被风吹落了。”林林拾起原本摆在一个高板凳上的叶子，想将它放上去，塔塔却突然叫起来：“就是这样！林林，你拿着它！不，拿着它们！”

　　在她的笔下，终于呈现出一个自己想要的世界。不是单纯的一片或者几片落叶，而是落叶飞舞在空中，洒在林林身上，共同舞蹈的样子！

　　这才是秋天，这才是四季。

　　塔塔提笔，也终于知道自己差的是什么了。林林凑过来，“哇”了一声，道：“塔塔，你是不是把我画得太好看了一点？”说罢，她笑了起来，不知是在画塔塔还是自己了。塔塔的嘴角也挂上了一抹笑容，她起身道：“林林啊。”

　　“嗯？”林林把视线从那幅画移向作画的人，疑惑地问道，“怎么啦？”

　　林林今天一直很想告诉她一些事情，但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一些打趣的话。

　　不要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罢了。

　　“我喜欢你。”

　　“......诶！？”

　　塔塔的姐姐打扫着门外堆积的落叶，只听见院内传来声音，随口问道：“她们在说什么呢。”青年夺过她的扫帚，道：“‘我喜欢你’。”

　　姐姐手中一空，愣了愣，随而温和地笑道：“我也是。”

　　.

　　“大树啊大树，我长大了吗？”

　　“我啊，既长大了，又是个小孩子。”

　　冬雪飘零，塔塔静静地坐在院内的椅子上，望着曾经有过一棵老树的地方。

　　可惜的是，那棵树再也不能回答她了。

　　林林端来一杯热腾腾的茶，道：“又在出神呢？”她的身后，一个小孩子扯着她的衣裳，怯生生地望向塔塔，喊道：“阿姨。”

　　“我又不会吃了你。”塔塔对着这个小孩做了个鬼脸，继而看向了林林。

　　又十年了，她陪了她二十多年了，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从一个孩子到一名少女，再到现在，不再年幼，也不再年少。这些时光，都值得珍藏。最值得欣慰的是，老树彻底枯萎之前，见证了她所有的成长，而余生，也是她最想要的人来陪伴。

　　这样岁月静好的日子，以后还很长，很长。

　　“塔塔，林林。”姐姐站在门口，唤道，“吃晚饭啦。”

　　“来啦。”她俩相视一笑，牵着姐姐的女儿一同回家，看着姐姐姐夫争抢着端菜的情景，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感情真好啊！”

　　她们的身后，一棵小苗在悄悄生长，那已经枯败了许久的落叶，进了土壤，又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世上，仿佛在印证着那不败的岁月和落叶长青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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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预警：bg和gl齐飞。
而且...其实我们语文老师不准像我这么写【严肃】，当年我们写作文，有“寒冷却温暖”这种句子出现，会有红叉伺候。
但是我仍然偏爱这种东西！不改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