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物线》楚晏生

58、第五十六章 再遇见

　　温故开着车沿着记忆中熟悉的街道漫无目的的一圈一圈地遛弯。温故不想这么早回家，却又不知道该去哪。
　　等红灯的间隙，温故将车窗摇了下来，冷空气瞬间钻了进来，经过温故敞开的衣领，直达胸腔。
　　真刺激。温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即便如此，温故也没有要将车窗关上的打算。
　　天不知道从何时已经暗下来了，明明回来时还是大亮的，可能冬天的傍晚来得更迫不及待些吧。
　　温故看向对面路边的那个卖小吃的亭子，虽然已经放寒假了，但时不时会有年轻人路过然后停下排队，等着也拿上一个热乎乎纸袋装着的吃食。看得出来亭子的外表是重新经过装修的，只见一块木质广告牌上依然是手写的已经泛黑的字，“鸡蛋灌饼5元，加肠6元，加里脊7元”，价格仅比八年前贵了两块。
　　看着熟悉的灌饼摊和不远处一中的校门口，温故的思绪渐渐有些飘散。偶尔有三两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经过，一人拿着一杯奶茶，谈笑风生。即便是如此寒冬，也掩不住那青春洋溢的模样。
　　年少时光真好，温故不禁感叹一句。指示灯由红转绿，温故缓缓发动引擎，跟着前边的车左转，看着后视镜那渐行渐远的由隶书写就的朱红校牌，直至彻底不见。
　　“妈，我今晚不回去吃饭了。”
　　“行，晚上早点回，注意别受凉了。”
　　“知道了，妈~我挂了啊，拜拜。”
　　“好好好，拜拜。”
　　温故挂断车载连接，车并没有开到昨天张萌说的地址，而是离步行街不远的一家肯德基，那是温故上高中时周末常来的地方。离闹市近，但没有闹市的喧嚣，旁边还有一条古街，里面有很多有意思的卖手工艺品的小店，逛累了的话，正好可以来这里休息。
　　温故看了看屏幕显示的时间，七点十五。车子半小时前就已经停在了路边的停车区，期间温故除了收到一条来自张萌的消息，提醒自己不要迟到，就是这通主动给温母呼过去的电话。
　　温故将手机扔到副驾驶位上，靠着座椅闭目养神，面部表情平静如常。约莫两分钟后，温故熄火摇上车窗拿上手机下车，锁车后朝快餐店走去。
　　“您的辣堡套餐好了，请您取餐。”
　　温故说了声“谢谢”之后接过服务员手里的餐盘，寻找餐厅内的空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过年放假的缘故，又或者像温故这种在外闲晃不想回家的人太多，一时间温故竟没有找到闲置的空桌。
　　温故放眼望去，到处是成群结队聊得火热的人。温故不想去凑这种热闹，终于找到了个角落的位置。
　　温故端着餐盘在人群中穿过去，路过邻桌时不经意瞟到坐在那的人。
　　她们好像是一对年轻的母女，年长的女人戴着鸭舌帽看不清模样，只见她一边用纸巾温柔地帮小女孩擦擦蹭到嘴边的食物，一边温柔地叮嘱她慢点吃。小女孩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瘦瘦小小的一只，面色有些苍白，时不时会咳嗽一声，看上去应该是生病了。不过她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和精致的洋娃娃一般的脸，让人忍不住怜爱。
　　温故放下餐盘坐到位置上，背靠女人，也没有再探究，专注地吃着汉堡。
　　还是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以前高中每次月考考完之后，不管考得怎么样，温故都会来这家店吃一顿。烤得外焦里嫩的鸡块加上冰爽又冒着气泡的可乐，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温故嘬着吸管，冷气随着可乐进入到嘴里，让温故刚刚显露出来的一点落寞神情又清明起来。
　　吃完最后一个鸡翅，温故用纸巾将指尖沾到的油渍擦拭干净，这才注意到餐盘里还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来的黄色小玩偶。应该是春节的活动赠品吧，看着还挺可爱的，带回去给温叶一好了，她也许会喜欢，温故顺势将玩偶塞到了口袋里。
　　温故看着满盘的“断骨残骸”，心满意足地小声地打了个饱嗝。也差不多该回去了，不然老妈又要念叨了。
　　温故起身将餐盘里剩下的垃圾倒入自助垃圾箱内，然后转头朝门口走去。
　　“我来开吧。”
　　温故见门口有个女人一手牵着小孩，一手提了两袋东西，袋子看上去有些沉，此时女人正准备腾出手去推玻璃门。仔细一瞧，是刚才身后的那对母女。
　　“谢谢啊。”
　　女人似是松了一口气，对于温故的帮忙很是感激。
　　“不客……”
　　温故的“气”字还没说完，走下台阶与女人转头对视的那一刹那，完全怔住了。
　　即便是压低的帽檐也遮不住女人那张精致又有些憔悴的面容。然而温故根本顾不上这些，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内心五味杂陈。
　　“好巧。”
　　与温故的不知所措不同的是，女人那张原本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上，如同暖阳下绽放的莲花，嘴角慢慢上扬，既惊讶又欣喜。
　　“嗯，好巧。”
　　温故回过神来，讷讷地跟了一句。她交叠在背后的两手又习惯性地揉搓起来，虽然表面上还在努力保持平静。
　　两人一时间竟无人说话。女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温故，眼睛似乎有些微颤，神情专注而柔和，生怕眼前这人会突然消失。此地此景，温故不知道该如何寒暄，她曾经有想过她们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再遇见，遇见后又该说些什么。然而预演的场景始终没有现实这么猝不及防。
　　正在温故不知所措时，被女人牵着的小人儿由于骤然出现的冷空气又咳了起来。
　　女人赶紧放下手里的袋子，弯下身子将小女孩散开的围巾又稍稍紧了紧，搂着她轻拍她的背。
　　“妈妈~我想回家~”小女孩依赖地回抱住女人，紧紧搂住。
　　“乖~我们这就回去。”女人心疼地抱起小女孩，歉意地朝温故看了眼，还没来及说上几句话，两人就要分别。
　　就在女人伸手去拦的士的时候，温故帮她提起放在地上的袋子，有些无奈地说道：“我送你们回去吧。你等我一会，我把车开过来。”
　　说完，也没等女人的答复，温故扭头拎着袋子径直朝刚刚的停车点走去。
　　女人看着温故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露出比初见时更深的笑意。
　　温故将车停在路边，下车将后排右侧的车门打开，等两人上车之后关上，这才回到自己的驾驶位上。
　　“地址。”温故将车拐到主干道后问道，听不出任何语气。
　　在女人报出住址后，温故心里暗暗盘算了下路线。那地方离这不远，走路也只需要十分钟，算是闹市中难得的安静的小区。温故打下右转的指示灯，背挺得笔直笔直的，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女人看着故作镇定的温故，忍不住有些好笑，但又不敢表露出来，怕那人生气。谁知道这人是不是还像以前那么小气。
　　车内温暖的环境让小女孩渐渐放松下来，也没有再咳嗽，被女人搂在怀里慢慢地睡着了。
　　看着进入梦乡的女儿，又看看前面一本正经的温故，女人找到了久未的舒心的感觉。
　　“小故，谢谢你送我们回家。”女人轻柔地说道。
　　“嗯。”温故也没回头，专注地看着前方。然而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清晰可见。
　　她已经很久没听到杨晴这么叫自己了。温故听着这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仿佛瞬间回到了久远的时光。那时，温故会骑着自行车载着后座上的杨晴，送她回家。
　　“这是我的女儿，她今天突然有些发烧，我刚带她去看医生。”杨晴没有在意，继续说道。
　　“嗯。”
　　虽然刚才听小女孩的称呼也可以知道两人的关系，但听到杨晴亲口说出来时，温故还是顿了一下。
　　“她回来时缠着要吃肯德基，其实也没吃多少，只不过想要套餐里的玩偶罢了。”说到女儿的小脾气，杨晴笑着摇了摇头。
　　“嗯。”原来是这样。
　　温故虽然至始至终都没回过头，也没说几个字，但杨晴知道她听得比谁都认真。果然还是那副傲娇的性子。
　　杨晴继续自言自语的说着，温故强忍着自己的好奇，却一点点地知道她为什么出现在这，为什么没去参加聚会。
　　五分钟的车程很快就到了。温故踩下脚刹的那一刻暗暗地舒了口气，随后下车打开车门去帮她们拿东西。
　　然而看着杨晴怀里已经熟睡的小人儿，温故有些哭笑不得。
　　“我来抱她吧，你手不好。”
　　相较于四十斤重的人，温故觉得曾经手骨折过的杨晴还是提两个塑料袋轻些。况且，那次骨折还是因为自己骑车不专心，两人一起摔到山沟里去了。
　　看着伸出双臂的温故，杨晴一边在心里暗自感叹这人的责任感，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还记着，但面上还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
　　“谢谢。”
　　温故接过这个沉甸甸的小家伙，在锁车之后又腾出一只手顺势接过杨晴左手的那个塑料袋，然后若无其事地跟着她往前走。
　　杨晴也没跟这人较真，也没再搭话，放心地走在前面带路。
　　被温故抱在怀里的小家伙虽然感觉到了抱自己的人不是妈妈，但也没有醒来，只是觉得暖暖的软软的，而且还能闻到奶香奶香的味道，睡得更加怡然自得了，于是不自觉地又将头往温故的颈部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