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物线》楚晏生

44、第四十三章 明信片

　　温故来S市的时间不长，也没有多少行李。温聿铭送温故到杜若家的门口后，自己就先离开了。临走时温聿铭特地留意了下周围的环境，发现这里应该是个中高档小区，保安检查严格，绿化条件不错，也就放心了。
　　杜若开门后给温故拿了一双拖鞋，随后帮她把行李拿到她的房间。今天早晨的时候，杜若还特地叫保洁阿姨又过来打扫了一遍家里。此时杜若的家跟新家没什么两样，家具、摆设只少不多，精简得不行，要不是客厅里摆放的那一排排的书籍和旁边的画作及装饰品，温故真的以为这是刚开发完的精装房。特别地是，房间里散发着独特清新的馨香，让温故从进门开始就觉得特别舒适。
　　温故从上车开始到杜若家的这一路上，表现得异常安静。不过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到底有多紧张。
　　在昨天嘴巴不听使唤地答应杜若之后，温故就在心里暗戳戳地后悔起来。她欣喜于能这么近距离跟杜若接触的同时，又担心距离太近会不自觉地暴露出自己的情绪。她开始变得谨小慎微起来，她渐渐迷失了自己。不过更重要地是，她怕知道这些之后的杜若会远离自己。
　　暗恋的人总会下意识地看低自己，一点点将心交付出去，徒留空旷的心房。这里面没有自己，却也只透射出对方若有若无的影子。
　　温故换好鞋子随杜若走到客房，灰白简约，是温故喜欢的北欧风格。杜若简单地交代两句“随意点，不用拘束”之类的话后，就去厨房准备晚餐了。
　　温故前后左右又打量了一遍房子。虽然比普通的两居室要大一些，但终究还是这么大点地方，溜达了一圈之后，温故本想去厨房帮忙，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不去添乱了，省得杜若炒着菜的同时还要照顾自己。
　　觉得无事可干的温故来到客厅，一层层扫视大书柜上的书。除了经济管理类的，就是工业房地产相关的，很少能发现“不务正业”的杂书。
　　眼尖的温故在最左边倒数第三层的架子上惊讶地看到了几本孤独星球，而且基本都是温故去过的国家，像欧洲的奥地利、瑞士等，非洲的肯尼亚、坦桑尼亚。温故随手取出一本离她最近的，正是她在国外呆的最后那一年的地方，肯尼亚。
　　温故坐在沙发上翻开书页，里面好些页面还有笔记与折痕。看着这些明显的纸张褶皱，温故在心里想，杜若应该没少看这本书吧。
　　温故随机从某一页认真阅读起来，越看回忆越多，越看越想再去一次。温故仿佛回到了那片野性的、残酷的世界。那里有广袤丰富的自然环境，最原生态的自然冲击，那是一种长时间呆在现代社会所无法获得的体验感受。温故在那里重新认识了生命，重塑了对生活的态度。虽然当时做义工时住的环境不怎么好，吃得也不怎么对胃口，但当地人的纯朴善良和面对恶劣环境积极的生活态度，让温故终生受益。
　　就在温故沉浸在书本中时，一只黑影迅速蹿过来并踩在温故的肩膀跳到书架上，然后又蹬回到沙发上。几本书因为不堪扰动瞬间掉了下来，正好砸在温故的脑袋和背上。幸好这几本书都不重，不然本来就伤势未愈的温故又要伤上加伤了。
　　温故揉了揉不幸被误伤的后脑勺，转头看向坐在沙发那头的始作俑者。两只又圆又大的眼珠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好像一个警察正在审视犯人。
　　那是一只有着海豹斑点的米色暹罗猫，湖蓝色的眼珠往上吊起，体格纤细结实，是贵族猫里面长得好看的那一种。从体型上一看就知道被主人照顾得很好。
　　看了温故一会的“猫主子”觉得眼中的人类应该没什么威胁，于是迈开优雅的长腿慢慢靠近温故。在蹭了蹭温故且顺利得到她的抚摸之后，便心满意足地窝在她腿上眯起眼享受起来。
　　温故好笑地看着这个凭空而来的“猫主子”，心想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铲屎官。温故无奈地摇摇头，服侍了一会之后便收起手，转身去收拾刚刚掉下来书。
　　感觉到动作停止的“猫主子”微微睁开眼睛，不满地“喵”了一声后，又合上眼打起盹来。
　　温故将散落的书一本本合上，摆正之后摞在沙发上。温故直起身时尽量不打扰到怀里的猫，伸长手去够掉在最远的那本，直到拿近之后才发现好像是个笔记本。
　　摊开的纸页左右两边都被塑料膜夹着两张纸片，温故无意翻看里面的内容，顺手就打算合上。然而在合起来的一瞬间，温故的眼神不经意瞟到了上面的字迹，手里的动作也因为震惊戛然而止。
　　即便被主人精心封装在塑料膜内，纸张也由于长时间的氧化有些发黄。这些明信片都是白底朝上，温故用手轻轻覆上去，隔着光滑的膜面来回抚摸。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再见到这些已经快要被忘却的物件和记忆。纸张上那熟悉的字迹，虽然每张纸上都只有寥寥几字，然而里面所代表的心情，没有人比温故更清楚。
　　温故不由自主地又往前翻了几页，直到定格到扉页，里面的每一张都开启了一段尘封的经历，温故不禁感慨，原来自己当年寄出去过这么多张。当时不过慌乱之下随手写的一个地址，没想到居然顺利地被对方收到了，还好好地珍藏在这，不感动或者不欣喜是不可能的。

　　温故背着包站在维也纳金色大厅的门外时，比演出票券上的时间早了一个小时。温故心想，反正还有些空闲时间，于是便沿着街巷开始漫无目的的闲逛。此时的天已有些黑，但这座世界音乐之都以其特有的艺术魅力，吸引着大批游客，人来人往，热闹无比。
　　为了避开喧闹的人群，温故特意选了条两边都是小店的街道，顺着主干道拐了进去。整条街都没什么人，每间店面里也只偶尔能看到一两个顾客，安静极了。温故惬意地边走边打量着这些不大但很精致的店面，每家做着各式各样十分文艺的营生，从画室、到个人定制的首饰店、玻璃制品，或者是乐器。
　　温故挑了一家大概30平大小的画室走了进去，店主是一个白头发的老太太。利落整齐的短发，涂着一丝不苟的大红色口红，金属边框的眼镜的两角被一根线串联在脑后，一身麻质奶白色连衣裙显得素净、不染尘埃，此时的老太太正手握画笔绘制画作。老太太看到温故进门，立马停下手中的动作，亲切地朝温故打招呼，在说了句“晚上好，请随意看看。有什么需要欢迎随时咨询我”之后，又重新投入到创作中。
　　温故谢谢了主人家的善意，然后看向墙壁上和柜台上摆放的各类作品。温故其实不太懂画画，只是单纯地被这里的构图和配色所吸引，一下着了迷，于是不由自主地走了进来，真正要看的话也瞧不出个所以然。这里的画大多是色彩明亮的风景山水画，只有少数几幅黑灰红为主题的画作，放在靠里的那面墙上。与其他几面墙上的画作不一样的地方是，除了色系更暗淡了些，整个构图也是以人物作画，且是侧影或者背面居多。
　　不知怎么地，温故总觉得这些画作给人的感觉似曾相识，直到顺着墙面看到最后一张画时，不由得心头一惊。画的整个背景是昏暗的，一个穿着黑衣的女孩站在拱桥上，左手拿着一把红色的小提琴，右手握着弓。天空灰蒙蒙的，雨滴似乎连成了片，遮挡了女孩的表情。只依稀辨得她回眸的身影，好似看向一个人，又好似在等一个人。
　　温故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那次校园演出。也是在这样昏暗的背景下，舞台上唯一的一束柔光打在当时正在拉琴的那人身上。时间仿佛静止了，除了自己的心跳，只听得琴音。世界的光亮好像也集中在了那一点，其他都失了颜色。
　　透过画中的雨雾，温故从那个身着黑衣的女孩那仿若看到了杜若的影子，神秘而孤寂，让人忍不住一探究竟，却又望而却步。
　　说实话，温故没有太看懂这幅画，一切的感觉来源也仅仅是直觉，这种直觉让她凭空想起了很久没联系的杜若。自从自己出国后，两人就很少联系了。
　　温故又继续绕着画室走了一圈，粗粗看完了大部分的作品。就在准备回头找主人家道谢离开时，看到了收银台前的一个展架，上面摆着刚才那张有着女孩画作的缩小版照片，被做成了精致的明信片。
　　温故随手拿起一册明信片端详，突然回想起那年在青海湖边看日出时的对话。
　　“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环游世界。”
　　“这么没创意？”
　　“虽然没创意，但很伟大。”
　　“那以后看世界的时候，别忘了给我捎张明信片。”
　　“没问题，学姐。只不过到时候，你可能要收到手软了哦~”
　　“我等着，别说大话就行。”
　　“怎么会，走着瞧。”
　　想到这，温故不禁有些哑然，当年的豪言壮语好像真成了大话。不过她也知道，杜若在当时只不过随口一提，不一定当真。
　　然而鬼使神差地，温故还是买了这一册明信片，然后又去便利店买了几张邮票。温故在来回琢磨信的内容之后，最终在纸上认真地写道“祝好，温故。@维也纳”，再补上日期和一个可能的收件地址，随后将这张明信片投进了邮筒，虽然不知道杜若能不能收到，但这也算是完成了自己当年的承诺。
　　也是正是在此后，温故每到一个目的地，都会顺便给杜若寄一张明信片，内容大都很简洁，除了“祝好”、“祝安”之外，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话。温故从来没指望过能收到回复，慢慢地也就演变成了一个习惯。就像定的闹钟，听到铃声就会起床，跟呼吸一样自然，直到最后在非洲做义工的那段时间。

　　解锁一部分以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