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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重新募兵(二) ...


  •   崔善摇头道:“让知州将虚吃的俸给吐出来重新整兵无异虎口夺食,断人财路甚于杀人父母,这件事……侯爷最好提都不要提。”

      黄武丹面沉似水,并不为所动。

      崔善见状只得道:“侯爷,你我虽然相识尚短,但也算交浅言深。恕我多一句嘴,王闳为人固然志大才疏,但终归是遂州一方之主,朝中亦是有所凭靠,硬碰硬……恐非上策。”

      说到此处,他拿过桌上的另外一盏空余茶杯,斟上后放在原本的杯旁。

      黄武丹看着桌上并排两杯茶,便明白崔善的意思——既然原来的俸给不能动,那么就只能另行申请招募新兵。这样既没有动原本的那杯茶,而知州大人又能在这杯新茶中贪没几口,同时又给了黄武丹面子,可谓是一石三鸟,崔善的确是个智计百出的人才。

      但黄武丹却抬手将后添的那杯茶利落地倒回了壶里。

      崔善见此颇为不解,他自认这已是万全之策,“侯爷难道有更好的办法?”

      “并没有。”

      “那为何…”

      她直言不讳道:“崔大人足智多谋,若依您所言,不仅不会动了王闳原本的油水,甚至还能让他再贪一笔,想必他不会拒绝。而我也能再度募兵。但你忽略了一点。”

      崔善疑惑,“哪点?”

      “食禄皆出自民脂民膏。”黄武丹语重心长,“依王闳的德行,这另行募兵的俸给之费一定会从百姓身上压榨,遂州老百姓的赋税已然不薄,不可再受盘剥。”

      崔善闻言挑了挑眉,黄武丹说的这些他又何尝不知,只是他从未将会增加百姓负担这回事置于思虑之中,说白了,就是他并不在乎这些。在原有兵员的基础上重新募兵已经是能够平衡各方诉求的折中之策。他身为遂州知府,愿意替黄武丹一个新到的乡兵都使出谋划策已算是仁至义尽,对方此时却拿百姓这顶大帽子扣在他头上,独唱高调,未免有些不识抬举,然而他并未表现出任何不虞,只因这人是黄武丹。

      崔善虽与她初初相识,但对其为人却已有耳闻,别人如此或许是故作姿态,拿腔作势,但她却是实实在在关爱百姓。

      当年北奚南侵,琊城危悬,枢密院提议放弃琊城退守郢州,若非她力排众议,亲赴前线冒死坚保琊城,双方战势如何姑且不论,城破之日,琊城那数万百姓怕是难有生路。

      这样一个人能说出今天这番话,倒也不算稀奇。

      他摩挲着茶杯上的勾花外壁,缓道:“侯爷,历来成事总要分个轻重缓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

      黄武丹道:“崔大人说的没错,事有轻重缓急,但在我这里,百姓是一等一的事。”

      崔善心中一哂,暗道果真妇人之仁,古人诚不我欺。

      二人无法达成共识,便心照不宣不再谈论这事,闲谈片刻,崔善起身告了辞。

      黄武丹去找王闳商议此事,不出所料被对方以州府内帑不足为由一口否决。她索性将话挑明——若王闳不肯重新募兵,她便会将对方侵吞俸给之事一本奏折参到天听。

      王闳听罢不怒反笑,满不在乎地要她尽管去参,可谓嚣张至极。

      他之所有如此有恃无恐,一来是因为黄武丹自身已是弃子一枚,如同一条无尾之鱼,离京千里之外,又能翻得起多大的浪花?二来王闳多年尸位素餐,贪墨无度却至今安稳无事,京中自是有所凭靠,又岂是几封凑本能够扳倒的。

      黄武丹心中烦忧夜不能寐,索性趁万籁俱静之时出了府宅,一路向西。

      她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在街上信步而游,已过子时,此夜无星无月,夜色寡暗。

      不知不觉又到了那日与藏戈久坐的浥江边,浥川人并没有邱阳人那样的闲情逸致来给一座桥起个恰如其分的名字。石桥便就叫做石桥,它安安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斑驳桥壁上蔓延的大片青苔此刻也不像白日里那样萎靡,在这无人暗夜里潮湿柔软,快意舒展。

      路两旁的柳树已发了絮,偶尔飘过鼻尖,顿生痒意。

      黄武丹在桥上静立,一阵阵夜风拂来,凉意带走心头些许烦闷,之前剪短的青丝又长了些,缕缕随风浮动。

      然而发丝落下却还未曾沾衣刹那,她耳根忽而一动,蓦地屈肘一顶,只听得身后“哎呦”一声。

      回过身,她见一青年站在自己身后两步开外,高鼻深目,一双少见的淡色瞳仁,竟是前些日子在遂州郊外有过一面之缘,那个叫绍冲的青年。

      “痛死了!出手怎么这么狠!”他龇牙咧嘴地揉着胸口。

      “三更半夜为何在此出现?”她未理会对方恶人先告状,蹙眉问。

      绍冲道:“你不是也一样?”他踏上一阶与黄武丹只余半步之距,“深夜不眠在这里发呆。”

      方才他站在一层台阶下与黄武丹几可平视,此刻登上这层台阶蓦然凑近,一种身量带来的压迫感扑面袭来。黄武丹已较普通女子颀长,然而离得近了才发现对方竟比她还高出半个头。

      她侧过身,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冷道:“半夜鬼鬼祟祟从身后凑近,你自找的。”

      她并未感到对方有什么戾气,故而没下重手,否则这会儿他肋骨非断几根不可。

      “本来想捂住你的眼睛,让你猜猜我是谁,只可惜被你提前发现了。”绍冲一脸惋惜地坦然说出了这幼稚冒失的计划,仿佛失去了个什么异常难得的机会。

      能不动声色地靠近黄武丹背后,想来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按说那肘应该能躲开,除非他早就知道黄武丹不会下狠手。

      绍冲挑眉朗声笑道:“早说了你我有缘,这不是又遇到了!”

      对方星眸微眯笑得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即便在这在漆夜里,也能让人感受一股盎然朝气。

      黄武丹不为所动,“为何来遂州?”

      绍冲只道:“天大地大,哪里不能去?”

      “但你似乎……不是中原人,来这西南腹地的北人很是罕见。”

      绍冲并未因对方略显唐突的盘问而有任何不悦,反而坦然道:“我来找一个人。”

      “可曾找到?”

      他垂眼看黄武丹,“找到了。”

      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对于一个陌生人而言太过于专注,她有些不自在,只得扭头看着河面,随口道:“找到了就好。”

      一阵凉风拂过,绍冲突然抬手伸向黄武丹颊侧,后者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却被他捉住腕子。手腕上传来熨烫的温度让黄武丹一惊,她挣动了下对方却纹丝不动,便抬起左手握拳击向绍冲臂肘,他却在此刻蓦地松手,顺势在她脸颊轻轻一拂,黄武丹只觉对方温热的指尖在自己颊侧一沾即走,定睛再看,绍冲已经退开身,右手微抬,指尖捏着一点白色。

      原来是她鬓边额发粘了一小撮柳絮。

      他张开捏合的指尖,柳絮便随着风吹走了。

      “你……”黄武丹后撤几步,面皮有些发热,也不知是动了怒还是害了羞。

      对方行为冒失,但神色却是坦然大方,举动亦未带丝毫轻佻猥亵之意,若此刻她发难责问倒显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黄武丹只得将斥责之语咽了下去,只当这北方蛮夷行事莽撞,不懂中原礼数。

      然而绍冲浑不在意方才自己唐突了佳人,反而道:“你的手有些冰,可不要着凉。”

      说罢他将身上穿的墨绿外氅脱下,抖了抖灰,递给她。

      黄武丹自是不会接,“不必。”

      青年笑了笑也不勉强,把外氅搭在胳膊上,走几步挡在了她身侧的上风口,黄武丹顿时感觉吹到身上的凉风小了许多。

      过去在行伍中她向来都是身先士卒,鲜有人把当女子。后来嫁为人妇,与甄殊倒是有过一段相敬如宾的日子,只不过实在太过短暂。

      她已不习惯于这样细微的体贴,尤其是来自于一个才见过一面的青年,这让她有些不自在。

      绍冲倒不知她此时心中的别扭,开口道:“你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黄武丹与他也不过是第二次见面,谈何“总是”,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对方没由来的熟稔,只得缄口不语。

      绍冲兀自道:“人想太多就会有很多顾忌,顾忌多了就会生出烦恼,烦恼多了就很难开心。”

      黄武丹觉得他这话说的太过啰嗦,“你是想说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是啊,”他偏头看她:“你应该多笑一笑。”

      黄武丹闻言蹙了蹙眉,“你对每个陌生人都这么……”她想了想,努力找出一个恰如其分又不至于冒犯对方的词儿,“……热络吗?”

      “陌生人?”他低低重复了一遍,似乎这三个字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儿。

      明明对方脸上笑意未变,但不知怎地,黄武丹竟从他清澈的眼中读出了些许来不及掩藏的失落。

      这让她莫名地生出一股歉疚,尽管她认为自己所言并无不当。

      “对了,”她错开眼,转移话题道:“还要谢谢你上次的援手。”

      绍冲闻言似笑非笑道:“然后你扔给我一锭银子,还真把我当成了打手,明明我是路见不平。”

      “你不是还给我了。”

      绍冲点了点头,“因为我知道,我们总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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