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素之里[穿书]》江上烟

6、恶首伏诛

　　“咚——”

　　君声倾尽全力拔出细剑，混芳尘咚地滚落到地上，尘土混着薄长的鲜血脏杂了剑身，再也不像初见时的一尘不染。

　　聂百魁弯下腰，将剑捡了起来，胸口洇开的大片血渍令墨袍更深了一层，却不见他处理一下伤口，他看着这把已然不净的细剑，这些时日以来第一次怒上心头。

　　“我可是叫你拿好，不要掉地？现在有能耐了，不想要就扔了？”聂百魁怒极反笑，举剑冷冷盯着君声，君声瘫坐在地上，面上连一丝求生的欲望都没有，似是干脆就地等死。

　　细剑脱手，破空飞至，君声缓缓闭上了眼，想象中的剑刺感却没有如约而至，反倒是身后传来了一声轰隆巨响，君声惊愕回望，混芳尘正插在禁地外围的石壁上，剑身狠狠没入了山石缝隙中，禁地深处迎来第四次震动，震出了如巨蟒扭行般庞大的斑斑裂痕。

　　众人还没从君声突袭、聂百魁负伤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唯有明镜门几人如梦初醒，失声惊呼：“糟了，禁地！”

　　“禁地止行，禁地禁武，我倒要看看里头到底有什么东西，弄得这么神秘兮兮。”聂百魁当场无视这几十号修真者，肆无顾忌地转身向禁地方向走去，路过君声身边时也只是翩然擦身，不留一角衣袂，似乎他从头到尾在乎的都只是混芳尘剑的洁净。

　　在场几十人中，竟无一人上前阻拦。自知实力不济的散修两两对视，心知不可能由他们第一个冲过去出头；延年君与昭武长老、海月的交锋已在刚才的骚乱后暂时停止，此时延年君立足静观，眼神颇闪；明镜门掌门见聂百魁仍无停势，真要闯入禁地，便再按捺不住，正待飞身上前阻止，却被累善法师按下了肩膀。

　　“无量寿佛，”累善法师注视着聂百魁背影中始终垂下的一只手臂，轻声念道，“看来方才挡下贫僧与延年君的那一击时，他已伤势不轻，禁地狭小，掌门不如暂时放他自由，我们分开入内搜找。”

　　“你什么意思？”明镜门掌门惊道，不待累善法师回话，身旁的悬镜长老已然冷笑：“大师好盘算，聂百魁落入谁手里，不就等于通天灵物落入谁手里了吗？你们这些人都虎视眈眈盯着此物，分开搜找，可不越少人分赃越好？”

　　累善法师轻笑道：“不敢有此意，伏诛恶首，人人有功，不过在贫僧看来，最大功者岂不是那位刺伤聂百魁的人质小友？”

　　众修士在那端举棋不定，君声却跌坐在他们与聂百魁中间，浑身无力地神游天外，双手还是在隐隐发颤，这一切动向，包括聂百魁的反应他都能预料到，可为什么反而更加心中憋闷？看书的时候只是看别人的故事，图个乐解个闷，如果不理解也没必要太过在意。可一旦亲身经历，所有的困惑反而全都消解了，但正因为如此，他却更加难以接受。

　　主角这突如其来的一击，看似无头无脑，实则细想下来有理可寻。他十几年来的日子里总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小姨海月只能给他隔开一些冷漠的白眼，却不能给予他温暖。这样的时日一直到了今天碰上了延年君而彻底爆发，自撞狰鸣剑以求有人能正视他的存在，而不是当作延年君的附庸品。而巧合的是，也许是否极泰来，聂百魁两次救下了他，取下了束缚他的吐纳清气的铃铛，暂借他宝剑护身，似乎一切都在向着正轨行进。

　　恶首也没那么坏，他甚至开始幻想，也许是大家冤枉了他呢？然而聂百魁亲口告诉他，人就是他杀的，观也是他屠的，他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魔头，甚至接着粉碎了主角乞求拥有独立姓名的愿望——他没兴趣知道。至于救下他，似乎也更多是出于与延年君、累善法师等人对着来的心情。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君声记得书评区有过这样一条留言，他当时没细想，现在结合着主角沉重的回忆与无比迷惘的心绪，脑海中倒是第一时间浮现了这句话，甚至更甚，因为原作中写这段剧情的时候相当平铺直叙，完全没有像真实经历时这般的痛苦。

　　心中大恸之下，主角猝然出剑。他自身并无灵力，聂百魁却有护体法罩，这一击理应根本伤不了他，甚至就是冲着聂百魁发怒，继而求死去的。

　　君声一面浑浑噩噩地想着这些事，一面却神智清明地在脑内倒数计时：八、七、六……等到数到一的时候，聂百魁的脚步声忽然停止了。

　　在场的修真者就这么远远看着他站定不动，鲜血一路从君声身边滴落到禁地之前，笔直得恍如他立定时挺拔的背影。

　　君声紧紧闭上了眼。

　　延年君率先发现不对劲，顷刻间前跨数步，拧眉凝思；明镜门物灵长老“哎呀”一声，惊恐地提醒道：“掌门，须速将此剑取下来！我之前没认出来，此剑乃鬼族凶剑，有勾魂摄魄、牵引灵体之别用，若是长时间插着，恐对禁地中的……造成伤害。”

　　物灵长老话音未落，延年君已脸色大变，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连跳几个掠身，瞬时闪到了聂百魁身后，不管不顾地骇然出掌！而聂百魁却依旧毫无反应，生生受下这一掌，应声倒下。

　　“怎么回事！”“恶首死了？”全场哗然，惊闹纷纷。延年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掌心，猛退一步，面容可怖，仿若雷霆霹雳：“开什么玩笑！”

　　他猛然抽出狰鸣剑，对着倒在地上的聂百魁狠狠刺下，肩胛骨处飚飞出来的鲜血将俊美无瑕的睡颜浸染一红，眼睛却始终没有睁开。

　　君声难以相信地回过头，强打起力气，踉跄着奔走过去。此时其他修士仿佛已经接受了恶首已死的事实，慢慢围绕过来，不断与身边人讨论着究竟发生何事。

　　在这些人里，累善法师是最为心态平和的，他向聂百魁念了段往生咒，微笑着看着一片茫然的君声：“这一切定是小友的功劳了，功德无量。”

　　其余人纷纷道：“那怎会！定是大师功德瓶的厉害。”“就是就是！功德佛一击定乾坤。”累善法师谦虚推辞，先赞众人围推有功。

　　方才与累善法师合力对敌、相互熟知根底的延年君却面沉如水，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聂百魁近二十年销声匿迹，过去又甚少出手，才让你们一个个目光短浅，根本无人真正知其底细！功德佛？哼，这点小伤，他怎么可能会死？对了，魂魄，魂魄呢？他定是弃肉身而逃了……”随着延年君的自言自语，他对着聂百魁的尸首念了段短咒，竟然真的从中揪出一个魂魄。

　　那魂魄双目闭合，了无声息，面容身形却与聂百魁一模一样，并且魂色极淡，似乎随时都能随风飘散。

　　“怎么……可能……”延年君咬牙切齿地说着，那般不可置信令一贯的成竹悠闲都荡然无存，甚至不顾众人的惊呼，毫不犹豫地伸手触碰聂百魁的魂魄。

　　极厉害的修真者的神魂之力最为危险，稍加不慎就有可能引来反噬，延年君只是弹指一触就被震开，扭曲的脸色却终于有了点好转：“这里只有他的一魂三魄，其余的一定早就窜逃出走了。”

　　“但……二魂四魄失去肉身，难以独存，恶首无事分魂做什么？”先前那执拂尘的道者疑惑道。

　　“这还用问，害怕被我们一网打尽呗！”

　　延年君冷觑了呛声的人一眼：“你们都知道抱节君修为通天，离飞升只差一步之遥，却始终不记得是聂百魁杀了他。”

　　“现在想这个也无用。”累善法师拍了拍手，另一个菩提院僧人恭敬地取了个小瓶过来，累善慈祥笑着递给了延年君：“魂魄离体易散，强如恶首也是同样，先收起来吧。”

　　延年君与累善法师对视一眼，双方都从对方眼神中读出了对“通天灵物”的欲望。大道三千，万法皆通，自有一门专研“鬼修”的道者，哪怕只有一魂三魄也能给你拷问出来。

　　延年君对聂百魁猝死一事虽还心怀蹊跷，但眼下再纠结也无用，便收敛了诸多想法，将这自我封闭意识的魂魄收入小瓶子中。

　　他的手却突然被人死死捉住，延年君平静地望回去，君声犹如溺水之徒伸手去够浪涛中漂浮的木板，无比绝望又期待够向他手里的瓶子。

　　但他的手腕也忽然被人捉住。

　　“啊，贫僧险些把这事忘了，”累善法师牵着君声的手，将他推向众人，“诸位，这是我们的大英雄，小小年纪，不畏凶恶，以身犯险，伏诛恶首。”

　　那些人对视一眼，在累善法师的示意下笑着叫道：“诛恶首！诛恶首！诛恶首！”

　　累善法师道：“小友，你叫什么名字？”

　　延年君道：“他叫君声。”

　　“君声！君声！君声！”

　　君声在这漫天的呼喊中，感到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他把那些笑着喊话的人的面孔看了一遍又一遍，却只觉得无比的陌生，他环视了一圈又一圈，终于看到在地上安静无声，什么话都不说的人了。

　　不……那是尸体。

　　君声忽然感到莫大的悲哀，他喉咙一涩，再忍不住，嗓子眼里呕出一口暗红的鲜血，就此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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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君声：0v0我轻轻一碰怎么就挂了……不是我干的！
魁首：不急等我换个马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