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素之里[穿书]》江上烟

5、不混芳尘

　　君声跪坐在地上，掐着自己的喉咙大口喘气，刚咳了两声，又像是想起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而捂住了嘴，不让声音泄露。

　　聂百魁随意踢起根枯枝，引火照明，大致扫了眼洞穴内方位后，便要向深处进发，只是刚走两步，又回头问道：“你瘫着不动做什么？当木偶当上瘾了？”他已将箬竹铃收起，再没有催动术法的想法。

　　君声低着头犹豫片刻，才抱着膝盖低声道：“这里似乎是明镜门禁地……”

　　“我当然知道，不然外头设那么多阵法是为了好看不成？”聂百魁嗤笑道，回过身踢了踢君声的脚跟，“起来。”

　　君声虽反抗不得，依言站起了身，态度却依旧坚决：“既是禁地，我就不能随意闯入。”

　　聂百魁仿佛听到什么惊世大笑话，凑到他跟前仔仔细细地琢磨了一遍：“生死都由不得你做主了，还跟我讨价还价呢？”

　　“我知道你不会杀我。”君声垂着眼，不卑不亢道，“你嫌脏。”

　　方才那一场混战，尘土激扬、风沙迷眼，君声本人像从泥地里捞出来的一样风尘仆仆，聂百魁一身墨染衣袍却仍旧光洁齐整，纤尘不染。其中虽大部分是因为自保的实力差距，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是有洁癖似的刻意回避。

　　这话让聂百魁多看了他两眼，敛眉思索了一下，道：“拿着。”便将枯枝火把交给了君声，自己单手捉住他的手腕，略一使力，那巧夺天工的缚腕银铃竟被轻松卸了下来。

　　“这……”君声惊愕地说不出话，从出生起就佩戴的铃铛犹如附骨之疽，随骨生长、可大可小，烧打摔砍全都没有用，令腕处都与其他地方形成了鲜明的色差，露出一圈白皙的嫩肉，如今却如小孩玩具般应声而落。聂百魁不待他发表感想，取完了手腕上的，便就地把他倒了个个儿，接着卸下了脚腕上的两对。

　　“至于你脖子上的项铃……”聂百魁及时收手，将卸下的四对铃铛扔还给了君声，“以后再说吧。”

　　君声傻愣愣地抱着那四对灰旧的银铃，好似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但其实他的内心已经被超多的感想刷屏：这这这这这就是修仙的感觉吗！

　　主角的力量常年被四肢处的铃铛压制，无法正常修炼、吐故纳新，所以往日表现出来的都是一个天资愚钝、毫无修仙天赋的普通人的形态，但作为一个主角，这样的设定显然是不合理的，所以相反，他本身其实是个灵根不输千宝钰、甚至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一旦解开银铃的束缚，天地清气就源源不断地汇聚到他尚是干涸的经脉之中。这些灵力，与他十五年来辛勤苦练却只有朝露般短暂拥有的相比，几乎是天壤之别。

　　而一旦取下银铃，根本连解释都不需要，主角就能明白真正令他成为废人的原因是什么了。

　　这十五年中日夜修炼的点点滴滴记忆清晰地在脑海中闪过，无论是严冬还是酷暑，从来没有间断的修行，当痛苦难熬之时，他只会闭上眼告诉自己还不够，还不够，要坚持，要坚持。等回神时，君声已不觉泪流满面，他不知道自己作为刚穿越来的二十一世纪青年为什么要哭，可记忆一旦浮现，眼泪就完全不受控制地落下来了。

　　“至于么……”聂百魁皱着眉小退了一步，“这些还只是其次，你脖子上的项铃才是最主要的，若我没猜错，必定与延年君手里那串是子母铃，所以要高兴还早了点。”

　　“没关系。”君声抹了把眼泪，灰尘入眼反而更为酸疼，但他全然不在意，只想快点把眼泪抹干净，嗫嚅道：“谢谢。”

　　“免了，我只是给明镜门付一笔擅闯禁地的资费罢了。”聂百魁从他手中取回枯枝火把，转身向禁地深处走去。

　　君声见他越走越远，丝毫没有停下的架势，一咬牙，便也匆匆跟了上去，聂百魁听到脚步声，侧身瞟了他一眼，将手里的佩剑丢了过去。

　　“拿好。”

　　君声不知所措地握住了剑柄，心脏怦怦乱跳，整张脸都涨成了酡色，他方才似乎看见聂百魁回头时，在昏暗的火光下笑了一笑，那笑容真如昙花一现，惊艳而如梦似幻。

　　——我怎么不记得书里有写这段啊！！！君声心中警铃大作。

　　聂百魁却以为他的反应是因为不会使剑怕了，威吓道：“叫你拿好！此剑名为混芳尘，掉到地上要你好看。明镜门素来主司降妖伏魔，谁知道禁地里会不会关着些把个千年大妖，你虽没几斤几两，好歹也能挣扎一下。”

　　君声端详了眼手中的细剑，在剑中，算得上如聂百魁那样惹眼：极轻、极薄，刃如针尖，剑柄上似刻有梅花图案，整体的设计感大于实用感，让人忍不住怀疑这样纤薄的剑能砍得动什么。

　　（君声握剑的手细微颤抖着，连带着声音都隐隐发颤。）

　　“关押妖物的地方在另一座山中，但那座山随着明镜门没落，已经被其他门派的人抢去了。禁地中没有妖物……月姨说，也没有藏法宝，你可是为了法宝而来？”

　　“小门小派，自作聪明。”聂百魁冷笑，却忽然止住了脚步，颇显欣喜，“我怎么没想到？你们的镇派法宝灵台镜去哪儿了？”

　　“被延年君抢去了。”君声老老实实回答。

　　“他抢那玩意儿做什么？灵台镜除了照妖现形，不过自观前尘，他是嫌自己坏事做太多容易忘，时不时照镜子回味吗？”

　　君声悄声问道：“那你又要来做什么？”

　　聂百魁瞟了他一眼，并不答话，君声却反而不罢休，质问道：“杀友夺宝、弑亲屠戮，这些事当真是你做的？”

　　“得寸进尺，关你屁事。”聂百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连你名字都没兴趣知道，这些事和你有关系吗？”

　　君声狠狠抿着嘴，垂眸道：“没有。”

　　洞穴内空气都被凝结了，聂百魁盯着他看了数秒，才继续前进，君声却又一次站着不动，拐角尽头，聂百魁突然道：“是我杀的。”

　　他眯起眼，似在回忆当时的情景：“抱节君倒在血泊中，双目失明，双耳失聪，话都说不完全，他身边散了一地的法宝。我就看着他不甘地咽下最后一口气，然后取走了所有法宝，离开了。”聂百魁冷声问道：“还有什么疑问吗？”

　　君声将整个头颅都低垂了下去，颤着肩膀摇头，语气却无比坚决：“没有。”

　　聂百魁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重新研究前方密密麻麻的阵法符箓，突然失去了破解的欲望，而正在这个时候，一阵惊天地动令整座洞穴都开始剧烈摇晃，碎石砸落、尘屑沙扬！

　　“一定还是那邪佛，做什么，劈山吗？明镜门不先得和他闹翻？”聂百魁岿然不动，静观外面闹腾，然而巨大的落石砸向君声时他竟还是那副垂首等死的姿态，让聂百魁狠狠蹙了蹙眉，忍不住抬手隔空粉碎了裂石，单手把他拎了起来，双足点地，瞬移闪出了禁地洞穴。

　　聂百魁甫一跃动，这山脉的剧烈震动竟又一次让他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第一次时召唤他来到伏凌山，第二次时显露禁地的方位，这第三次……终于彻底地暴露出了确切位置。

　　那里究竟有什么？聂百魁想，会和他缺失的记忆有关吗？但现在人太多，他实在无法独自去查看，特别还要把手里这个烫手山芋给送回去。

　　君声被聂百魁拎着，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现身于禁地入口，半点挣扎也无，与其说是乖，不如说是僵。然而外面竟已经吵开了锅，明镜门掌门、物灵长老、悬镜长老与其他修真者暴怒对峙，一方勒令绝不可使用武力惊扰禁地，一方痛斥明镜门是想包庇恶首聂百魁，先是送人质、后是拦追击；昭武长老联合海月正与延年君大打出手，只是尚还未到见血的地步。

　　聂百魁和君声这一出现，终于是让混乱的人群有了一致对外的目标。

　　功德瓶收，邪佛消失，累善法师目光炬炬望向明镜门掌门，道：“贫僧这下可以使用武力了吧？”

　　物灵长老面色稍霁，各退一步：“勿要使山脉震鸣。”

　　其余修真者对视一眼，全然不明白明镜门一直以来的古怪要求，有人执拂尘出列，行了个礼数，斜睨向禁地前的二人：“同为修道之人，我们自然也尊重明镜门的规矩，只是掌门是否也该解释一下，在禁地不准动武的规则条令？否则岂不放任这恶首逃之夭夭？”

　　“稀奇，我也想知道！”聂百魁远远招呼道，反打量着这说话的道者，倒把他看得心虚气短，不自觉往人群中躲。他把君声放在一旁，故意不去看他，悠闲地向前踱了几步。“请掌门解惑。”

　　明镜门掌门面对众人的逼问，深知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此事就交代不了了。若是所有人都听他的不可打杀，聂百魁还抓不抓了？可若真有一个人动了手，当初前掌门创派之时立下的规矩，刚到他手上就要破了，实在是……

　　“诸位，实则是这样的，”明镜门掌门与另几位长老对望一眼，缓慢说道：“当年，前朝……”

　　刹那间，他的话被无数声尖锐的唳天惊呼完全覆盖，然而下一秒，他也被眼前的一幕彻彻底底地震慑住了！所有人仿佛身处蜃楼海市，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那前方，那居然——

　　“噗嗤——”血溅出来的声音有点像人的嗤笑声，聂百魁看着穿透自己胸口的细剑，不合时宜地想。

　　他下意识转过头，却只看见君声紧盯着自己握剑双手的眼神，冰冷得恍如一潭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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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上来就杀老公，真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