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素之里[穿书]》江上烟

3、百英魁首

　　那声音如蛇吐信，一丝丝钻入脑海，君声被那一拍激得浑身僵硬，连原本主角做出了什么反应都忘了，只是凭着本能避瘟疫般迅速往斜里跨了三步。

　　他身后，延年君低低地笑了出来。

　　修真者不显年纪，上百岁仍如弱冠之龄者多如牛毛，延年君就是其中之一，或者说他能够号称“延年君”就更过分一点，整得狭眉凤目、皓齿朱唇，除了左颊处有一道狭长的陈年旧疤，跟被风吹雨晒过的君声站一起几乎比不出谁更嫩些。

　　君声离得他远了些才有力气吐了口气，一片空白的脑子也有了时间运转，他想起自己是个手握剧本的穿书者，可以对这个延年君好好安排。

　　嗯……果然长了一副渣男样，君声在心里吐槽。不得不说，一来主角原身对延年君没有外貌的任何记忆，二来原作中虽然有他的容貌描写，也和现场见到真人是两码事了，延年君的模样着实惊到了他。太过年轻是其一，太过俊俏又是其一，确实拥有哄骗人的资本。

　　不知道主角继承了几分？君声暗自期望不要太多，千万别也长一副渣男样。他才刚穿过来，别说照镜子了，榻都没捂热呢。

　　那方明镜门弟子都对延年君怒目以对，用吃人般的表情团结地瞪着他，他们虽也大都未见过这位长生派掌门，但结合他说的话和海月盛怒的面容来看，铁定不会认错人。

　　延年君颇显悠闲自在地拱了拱手，招呼道：“沧海月明。”

　　海月冷哼着翻了个白眼，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回礼道：“延年君好脚程。只是那恶首不在此间，而是正在主峰上与我家掌门对峙，我带一干劣徒避难来了，延年君不去助战，也来此地避难不成？”

　　延年君抚掌笑道：“非也，只是许久不见君儿和妻妹，甚是想念罢了。”

　　海月脸色大变，胸口一阵剧烈起伏，然而最终仍是没有发作，勉强冷笑道：“好一句‘妻妹’！若是姐姐能够听到，恨不得气笑了才是。我们小门小派，可不敢和长生派掌门攀亲带故。”她把目光投向君声，前进数步，似想把他拉回到身边，然而延年君气定神闲，站稳不动，只在指尖把玩着一个细小的铃铛，待海月接近君声之后才轻轻晃了晃。

　　“君儿！”海月惊呼，君声身体一僵，根本不顾她的阻拦，便同手同脚地狂奔向延年君的方向，待将要接近时延年君又顺势收回了手里的铃铛，脖间项铃带来的下沉之力让君声狠狠摔在地上，右脸被铺满碎石的地面划出无数碎末伤口，丝丝汩着鲜血。

　　“……唔哼！”君声咬着舌尖不再让自己发出示弱的喘息，脑袋里却闪过无数条辱骂延年君的书评，才让自己心理舒坦了些。他因为对这个变故有一点心理准备，所以与主角表现出的隐忍坚强相差无几，一边撑着擦红破伤的手和膝盖站起来，君声一边努力说服自己要对接下去的倒霉事情更加做好思想工作，一定要忍下去，忍到这段剧情结束，忍到他去禁地找到那个人，忍到主角崛起！

　　对，主角要崛起，走上人生巅峰！

　　想到这里，他看延年君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死人了，但幸好这时候他还低着头，延年君则志足意满地背手一笑，面上颇带虚伪的歉意：“犬子借住明镜门的这段时日，劳烦妻妹照顾了，只是如今也到了他该随我回长生派的时候了。”

　　海月眼中只剩霜雪寒冰，腰间悬挂的泪凝剑已然出鞘，众弟子被这倏然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得大气都不敢喘，那个小胖墩战战兢兢地扯了扯海月的衣垂，颤颤巍巍地吐出个声，似要劝她冷静，然而半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一道乌亮的剑光给狠狠噎住了气。

　　“噌——”剑芒锋中带邪，独有一丝诡异的妖气缠绕剑身，却不是海月的泪凝剑，这出剑者赫然是千宝钰。

　　剑锋微微高仰，直指延年君面心，千宝钰倨傲地放肆叫嚣：“狗屁延年君，至多一个明镜门都不要的仙门败类，有什么资格来我门地盘作威作福？什么先来这里找你的宝贝儿子，我看你怕是一个人不敢去面对聂百魁吧？我听闻他曾与你有深仇大恨，怎么，临到阵前要当缩头乌龟了？”千宝钰吊梢着眼挑衅大笑，手腕还转了个剑花，那一圈聚集在剑身上的妖气愈发鬼魅，“明镜门千宝钰，意想讨教延年君高招！”

　　说的好啊阿钰！君声拖着发颤的半具身体站在一旁休息，心里头给他用力鼓掌，倒不是君声对他的看法转进如风，而是他不论作为读者还是当事人来看，千宝钰和延年君两相比对，那恶感差别可就太大了。一个虽是骄横跋扈的熊孩子，但如果站在他的立场上，除了做人太过暴躁以外，千宝钰的想法倒也不是全然不能被人理解，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还激起过读者的怜爱；另一个则是真表里不一的渣男，假如说主角常年被明镜门的人冷暴力对待而对自己素未谋面的亲爹怀抱着一丝期待的话，刚才那一动一摔已经足够他认清这人。

　　所以这两人要是真打起来，君声肯定希望千宝钰能赢。

　　然而这显然不可能。不说延年君是“新四家”之一长生派的掌门，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大能，千宝钰也还只是个根基不稳、初涉术法的少年人罢了，在如今没落的明镜门里是鹤立鸡群没错，但一旦走了出去，兴许只是人家门派里一条不起眼的凤尾。而且在一般人看来，延年君还不至于和一个初出茅庐的顽劣弟子太过计较。

　　除了君声，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那帮明镜门弟子七手八脚地拽着千宝钰的道服，低声劝他“莫冲动莫冲动”；千宝钰犟着头颅就是不低，握剑的手臂却在微微颤抖；海月单指压下千宝钰的剑背，深吸了一口气，把出鞘一半的泪凝剑收了回去，前跨了一步，刚要和延年君再理论一番：“阿钰，先把剑收……”变故却突然发生！

　　“啊！！！”只见千宝钰手中的妖邪之剑不知怎的忽然脱手，竟有自我意识般转瞬间调转了剑尖，直直地刺向了毫无防备的千宝钰！千宝钰双目圆睁，不可思议地看着未能没入腹部的剑柄，滚烫的鲜血从口中淌流出来，他的手挣扎着去拔出还在旋转搅合的邪剑，气已全然不顺，根本说不出话，惊叫声都是周围四散逃逸的弟子发出的，连接近的勇气都没人拥有，只有那眯眯眼小胖墩抱扶着跌坐到地上的千宝钰，嚎啕大哭着帮他止血。

　　这一串变故发生的太快，海月方才将全身注意力放在延年君身上，根本没能够预料到身旁的千宝钰出了事。她掌心犹如一捧冰雪，结了一层厚厚的霜，夹杂着滔天的怒火握住那把邪剑剑柄，撤身一拔，饮饱鲜血的剑身非但无污无垢，更在霜雪的加持下显得锋亮光洁，甚至闪过渴饮血肉的妖冶邪光，紧接着仿若认主般自行飞回到了延年君手上。

　　海月先是大惊，再来是勃然大怒，一贯的冷静自持荡然无存：“你个混账做了什么！”

　　“担心什么，我又没杀了他，现在施法救回命来绰绰有余，再拖一会……可就说不准了。”延年君笑了笑，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到手的邪剑，剑光中倒映出的面容却如厉鬼般狠毒，“……章莪之山有兽焉，其状如赤豹，五尾一角，其音如击石，其名如‘狰’。这柄以狰趾炼制的妖剑，我求了问初真人数十年他都不肯借给我，他大限将至时，又宁愿将物灵阁里珍藏的宝物流落出来也要将它妥善藏好，现在却被交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上，这还真是……”延年君广袖猎猎，朱唇轻启：“得来全不费工夫。”

　　看着再三犹豫之后还是选择转身救治千宝钰的海月，延年君眸色微深，准备直接打道回府，他这番前来，主要是得了个正当理由带走君声，没想到还得到了狰鸣剑这个意外收获。方才千宝钰的一通胡诌虽是为了激怒自己，却偏偏歪打正着戳破了他的隐秘心思——他还真不想这时候碰见聂百魁，至少得等到时机成熟一点，他有把握将他擒杀之后……

　　思及此处，延年君决定不再耽搁，手腕一翻化出那串铃铛，悠然一晃，头也不回道：“君声，我们走吧。”声音却突然卡在当场！

　　他身侧，跟随铃声指引走来的君声，以最快的速度握住了狰鸣剑剑刃，用那吸血的剑尖主动刺穿了自己的心脏，他转头对上的，赫然是君声满目凄怆的一双眼！

　　心脏被捅漏时的那感觉……那痛楚……根本不是做思想准备时的想象可以比拟的。那一刻，君声完全忘记了自己作为穿书者和平快乐的前二十年，他现在就是君声，只有用仇恨填补自己满腔怨怒却无法表达的内心，才能在这股鲜血滚涌出来时当作是仇恨的流逝。

　　“阿钰师兄，还…你。月姨，还有大家……”君声眼神涣散，浑然无措却异常坚定地吐露着每一个字，“我……和他，从来不是……一伙的。”

　　他静静闭上了眼，后仰着跌落下去。在生命最后的漫长一刻，君声想起了很多事，首先，他真的对自己刮目相看，说捅就捅，不带含糊；其次他明白了，原来做那么多的得失考虑和准备工作，都不如将自己沉浸在主角原身的回忆中真正思考一遍，明镜门的人是对他冷漠无情，然而他们针对的是君声吗？不是，他们针对的是“延年君之子”。也许主角当时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我不是为了寻死，我只是为了用生命告诉在场的所有人，我与他，毫无瓜葛。

　　所以……我命不该绝。

　　那救我的人呢？

　　他坠落的身体一滞，轻柔地落入到一个怀抱之中，温润如春的力量滋养着心脏处的尖细裂缝，几近褪色的世界重新熏染上缤纷的色泽，花还很艳，天还很蓝，抱着他乘云踏空的人有一袭墨染的衣裳。

　　君声五感回溯，神志清明，如初生婴儿般重新睁开了眼，他听到身边的人分不清是嘲弄还是夸赞笑声：“道行没几尺，心肝剖挺深。有这力气，你怎么不去刺延年君？”

　　幸好幸好……君声活络着脑袋想，幸好他等的人出现了，在这出承转惊人的戏码之中，最后救了他的，居然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恶首聂百魁。

　　“……多谢仙长。”君声抬起头，本想假装还没认出此人身份的道个谢，然而在看到他面容的那一刻，就惊得什么话都忘了。

　　那一刻，君声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句吐槽循环刷屏：什么百英魁首，还是百花魁首更为贴切吧……

　　……那可真是，姿容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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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手握（一半）剧本的君声看似慌得一批，实则稳如老狗（抬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