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素之里[穿书]》江上烟

23、游谈盛会

　　“聊够了没有？”寄春君出口打断道。子桑红药飞快地转了把手里的红伞，幽幽向后退了一步，便不再发话。

　　只有君声若有所思地出着神。听子桑红药所言，分魂之术分明条件极为苛刻，又弊大于利，却不知道寄春君为何要这么做，而且回想他往日点滴，他的其余魂魄似乎仍在世上，也不知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子桑红药实际上没说出什么重点来，而寄春君已经不愿他多言，君声只得暂时放弃追问，一心一意地赶路。

　　不过几日之后，他们三人便顺利抵达了菩提院总院所在之地，游谈盛会主场，曾经的西京，洛阳。

　　即便不再是京邑，洛阳依旧是当朝最大的都城之一，甫一入城，便可见其繁荣景象，并且愈是往里走，愈能发觉满城都洋溢着欢乐的氛围。君声稍微展开神识，便从百姓念叨中得知了此事原委。

　　原是菩提院开展游谈盛会，不光旨在与仙家交流斗法，更有意为百姓广施恩泽。游谈盛会开展的这几日里，菩提院前庙每日都会施恩布粥，诵经祈福，各方百姓天未亮便云集菩提院，抢着烧那日的第一炷“功德香”，激烈程度比元日都不知道热闹几倍。更有人得知仙家齐聚一处，便带着自家崽子前去撞运，可盼有机会被收入门下，也能谋个得道成仙的念想。

　　只可惜礼佛诵经尚可参与，攀仙家的大运就盼不得了，因为游谈盛会的场地是在洛阳没错，但并非洛阳城中，而是一处洞府之中。

　　仙家洞府，乃只有得道飞升的大能才能开辟的天地，全天下都极少见。在外不过一片空地，入内却另有玄机，高山流水，名胜大川，随心所创。菩提院的这方洞府是过去某位飞升的佛修所创，之后就一直留给自家门派的后辈使用，闭关于此，吸纳天地灵气，实属事半功倍。

　　没想到如今办这游谈盛会，累善法师竟愿意将这方洞府供众人参观，不可谓不大方，而且想必办完之后，他在修真界的名声将会更上一层。

　　只是这问题也随之而来了。

　　“我可是有拜帖，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去，‘酆都罗山子桑红药亲启’。”子桑红药晃了晃他手里署名的书信，以及随信寄来的一颗佛珠，笑道，“至于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即使开启了洞府自然也不会谁都能进去，佛珠作为菩提院信物广邀众修士再合适不过，但很显然，寄春君和君声都没收到这个邀请。

　　此时寄春君现身在外面，戴着帷帽，蹭着子桑红药的红伞，仿佛思索着什么。君声心里一拍大腿，很想抢答：此时是不是应该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散修过来挑衅，然后将他一通爆锤，从善如流地接管对方拜帖比较符合爽文剧情啊？

　　然而子桑红药却对着寄春君揶揄道：“你莫不是在想，抢了哪位可怜散修的佛珠就能完美解决问题了？”

　　君声：“……”不，那是我的主意。

　　寄春君瞥了他一眼，道：“看来‘我’过去让你有点误会。”

　　“不，一点误会没有。你和……算了，我忘记了，这时候的你还一本正经的。我其实是想说，连你也想不到，这种事情你以后真做得出来。”子桑红药摇头道，末了，他笑着鼓了下掌，似是想到什么绝佳妙计，“我有个主意！你们俩装作是我的仆役，卑躬屈膝一些，定能过关。”

　　寄春君头也不回：“君声，我们走吧。”说着就带着君声远远离开了酆都鬼王。

　　“嘿，蹭了伞连一句谢都没有！”子桑红药冷哼道，正欲先行去往菩提院，一摸拜帖，却发现那颗佛珠不见了。

　　而另一方面，君声一面将佛珠放到寄春君手中，一面笑道：“鬼王大人也挺粗心的，鼓个掌也能将佛珠拍没。”

　　“……”寄春君道，“你怎么不顺手还给他？”

　　“因为师父那时候已经拉着我走了……我们现在回去还给他吧？”

　　寄春君看了一眼佛珠，随手将它掷在地上，“不必了。修真界认识他的人多了去了，光凭一身红衣红伞也能进入洞府，不过费点周折。”

　　君声看着佛珠滚落远去，闹市中也不知谁会捡到，疑惑道：“那为何……？”

　　“有难同当。”寄春君一本正经道。

　　“……”这算不算，鬼王误交损友？不过寄春君不仅如此，顿了顿，又赶着揭他短：“还记得前几日他拉你讲的那些鬼族笑话吗？其中大半主角都是他自己。”

　　君声勉强从回忆中子桑红药经久不息的笑声里扒拉出他讲的那些故事，什么东郭先生与中山狼、想祭拜结果上错坟，半天也没觉得哪里好笑，惨倒是挺惨的，于是只好干笑了两声。

　　寄春君带着他往一处山庄走，妥善隐藏着身形，解释道：“我想隐蔽点行动，子桑红药太过显眼，还是先分开为好。而此次游谈盛会又广邀天下，即使是未收到拜帖的修士，只要报上名号，最不济也能进洞府逛一圈。只是你的名号也太过响亮，我怕都能惊动累善。”

　　君声缩了缩脑袋，没想到名声大也是个错。他的脸虽然除了明镜门众人、诛恶首那日的修士和与墨邀同行的洗剑宗弟子外就再无人知晓，但名字可算近日修真界的谈资重点，千百双眼睛等着想认识这个人呢。

　　“那这是？”君声看着前方山庄侧门进进出出的人群，忍不住问道。

　　“诵经祈福也就罢了，施恩布粥实际上是当地藩王的主意，他们出资出力给累善博个好名声，就等着作为一介凡人也踏入仙家洞府，一览无上乾坤。”寄春君微抬下巴，示意他看四处忙碌的小厮，“我们混进去。”

　　君声：“……”

　　诚然，这主意确实不错，藩王作为普通凡人，他带去的人必不会被众仙家熟悉和在意，而作为洛阳最大的势力，也不会被菩提院僧人太过轻视。然而寄春君这手糊弄不了修真者转身就糊弄凡人的手笔，委实让君声觉得，姜还是老的辣。

　　三日后，当地藩王带着他手下的十六位游方道士，一同进入了洞天福地。

　　这些方士不一定有真才实干，但唬上位者的本事却是一般仙家比不上的，毕竟修真者都忙着修炼，哪有功夫围着他们转，然而上位者们又都更信任这些能忠于他们的方士。

　　仙家洞府，确实别有洞天，等踏入一道无形光幕之后，甫一睁眼，看见的便是天下奇景：五座山峰，耸立云端，脚下云雾蔼蔼，似深潭碧海，五岳便如海上岛屿，各有千秋。西方瀑布激流，白浪飞溅，是为春景；东方沼泽泥淖，机关遍布，是为秋景；南方玄冰雪原，千山鸟尽，是为冬景；北方沙海漠壑，尘飞埃舞，是为夏景；而中间这座他们踏立的山峰处，场地辽阔无垠，建筑气势凌人，实叫人伫立惊叹。

　　藩王虽为皇亲国戚，终究是一介凡人，早已被这四方奇景征服，啧啧惊叹，那些跟进来的方士也多是装神弄鬼的，还不如人家眼界广阔，光是看到此间的富丽堂皇便要惊得咽吐沫了，很是让周围的修士皱了皱眉。

　　藩王与累善法师一阵寒暄后便落了座，他在主座右手边第一位，却比其他仙家的位置挪后了不少，这样既不失了礼数，也无人会在意他这边发生何事。此时他刚坐下，便朝后边一人道：“寄春君，这周围各路仙家你认识不？给本王介绍介绍！”

　　寄春君微微笑了笑，拍了拍他掌中牵着的人的手背，道：“乖徒，你来讲吧。”

　　君声一愣，略微迟疑了一会儿，才道：“是。”

　　此时寄春君戴的是中元节那日他送的厉鬼面具，而他戴的是寄春君的垂纱帷帽，皆遮掩了面容，看上去神秘兮兮，不好相与。这位藩王却格外信任他们，不过三日就成了十六位方士里最尊崇的两位，君声觉得自己一定是被爱屋及乌了，可就是再来一次，他也不敢相信寄春君能这么快斩获藩王信赖，快得简直……令君声怀疑一秒他师父也是那招摇撞骗的方士了。

　　君声环视了一圈，眼神首先落在累善法师左手边的一帮人上，低声道：“那是长生派，坐落在琅琊——就是现今沂州，‘新四家’之一，派训‘浮世倥偬，游逸慕之’，没有固定的修炼方法和法宝武器，一切都很随心。中间被拥簇坐着、左颊有条疤的便是长生派掌门延年君。”

　　君声的声音毫无波动，仿佛在说一个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人，正想不着痕迹地掠开话题，却突然明白了寄春君为何要他来答话——

　　他不认识这些人！

　　禁地一眠，有近百年，如今修真界改朝换代，叱咤风云的人一个不认识了。君声虽也脸对不上名号，好歹还算听说过。

　　但君声很快发现长生派剩下的人他也不认得了，嘴角抽搐了一下，自暴自弃地想：反正这藩王也不认得，随便忽悠忽悠。

　　“右手边那是洗剑宗，坐落在关外，唯一一个‘新老四家’都属于的门派，宗训‘定心无我，人剑合一’，如王爷所见，他们都是剑修，那位一众白衣中的绛衣女子便是洗剑宗掌门，绛殊真人。”说到这里，君声忍不住想到马虔凑到他耳边说的八卦密辛，感到一阵寒风飘过，接道，“她旁边那位站着拧眉不展的是她的亲传弟子墨邀。……有些古怪传闻，说他是绛殊真人和……”

　　寄春君忽然打断道：“再那边穿浅棕色衣服的是秦淮林氏，新四家之一，氏训‘虚怀若谷，安之若素’，他们中间拥簇的年轻女子我也不知是谁，总之不是他们族长吧。”

　　君声努力睁大眼睛往林氏那边看了几眼，却由于角度和距离关系看不大见林尚晚模样，只好暗地安慰自己不急于一时，便看向下一群人，没想到吃了一惊，那正是明镜门众人。

　　确实如玉生烟之前所言，明镜门这次只来了悬镜长老和掌门枕心真人，但千宝钰、方真、马虔、阿礼都在。诛恶首一事明镜门才最有话语权，所以比以往排在不知靠前多少的位子。

　　君声随口介绍了一下枕心真人和悬镜长老，对于那些弟子却是只字未提。正巧此时人来的差不多了，累善法师高座于前，朝明镜门方向笑道：“前几日众仙家斗法的斗法，易物的易物，也都交流过了，今日的主题却是清算恶首聂百魁的罪行，但明镜门……怎么连诛恶首功德榜的头魁都没带出来？”

　　猝不及防被提及，君声按捺着心思听明镜门那边的回应，只听玉生烟轻笑道：“这头魁实该是谁，累善法师最清楚，明镜门小门小派，不敢担此功劳。君声年纪小阅历浅，下山磨砺还早了点，我便让他先回去了。”

　　这番话君声可听得不是滋味，回去？他身上的寒毒还没解呢，若不是他背后真有个靠山寄春君，那一日早死了千百回了。

　　累善法师“诶”了一声，朝洗剑宗方向看去，“怎么会呢？贫僧可曾听说前几日，君声小友在沂州赢了墨邀小友，一手银铃使得人眼花缭乱，若这也算阅历浅，墨邀小友可要不服气了，是不是？”

　　君声听得无语，这累善什么毛病，话里话外都带着他，这有他事吗？得亏他是隐藏身份潜进来的，否则怕是要被百千道目光给戳死。

　　那边墨邀也听得眉头紧锁，青筋显露，绛殊真人拍了拍他的手安抚，冷笑道：“累善法师，我也不想多说闲话，我洗剑宗千里迢迢赶赴洛阳，等的就是今日。如今聂百魁尸首在何处？魂魄在何处？清算也好，判罪也好，等的也够久了，可否开始了呢？”

　　君声连忙集中精神，却听寄春君惑道：“怎么没见子桑红药？”

　　“啊？”君声悄无声息地扫视无数修士，还真没发现红衣红伞的身影，“会不会和我们一样变装了？总不济没了那颗佛珠就真进不来了吧？”

　　寄春君拉着君声的手，悄然退后了半步，似是想遛出游谈盛会，然而正在此刻，洞府入口处却传来一阵有些熟悉的轻笑，紧接着，随之而来了一道琴音。

　　寄春君浑身一震，双手巨颤，君声慌忙扶住了他，脱口唤道：“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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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端庄.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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