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素之里[穿书]》江上烟

12、花坼晓风

　　其实他回来的日子比众人估计的早了不知道多少，他本要遍历五湖四海寻找有天赋灵根的苗子，纵使可以御剑乘风也不是短短两月可以达成的，众人看他回门派时只一左一右牵了两个稚童，就知道与预计的师弟师妹人数差了太多。

　　但物灵长老张怀希只会嫌他刻意拖延时间，当着弟子的面已呛了他两声，在掌门面前更是咄咄逼人：“玉生烟！掌门命你速回明镜门，你为何还拖延两月？莫不是去把法宝交给你的妖怪同类了？！”

　　玉生烟早已听闻物灵长老的猜忌，此时当着掌门、昭武、海月的面，也不怕和张怀希理论，当下冷笑道：“我前脚刚到帝京，后脚掌门律令就飞来了，我知道掌门不会无事生非，便多问了几句，掌门叫我只管安心做事，不要太过困扰，我可都听了。不过呢……我也不会让掌门太过困扰，所以等招到了两个好苗子，再寻到了能帮助君声取下项铃的灵药，可不就赶回来了？”

　　偷听到这里的君声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项铃，他差点忘了，海月和明镜门长老们都想帮他卸下它呢！但现在寄春君在里头，肯定不能这么做了……正胡思乱想着，寄春君的声音提醒道：“先安心听。”

　　“你！”物灵长老手指颤抖地指着玉生烟，立即担忧地向掌门哭诉，“掌门，我这几日困扰你了吗？你一定要和我说啊！”

　　“怀希放心，没有的事。”枕心真人擦擦汗道。

　　他修为一般，甚至不如昭武长老，但对于平衡人心再熟练不过，这种时候还是要他来打圆场，“明镜门出了那档子事之后，师兄师姐们出走的出走，被杀的被杀，我才能恬不知耻地坐到这个位子上，我知道，比起你们我还有很大不足。焕师兄修为高，怀希师兄阵法强，月师姐最得问初掌门真传，而烟师弟又从来都是我们当中最聪明的那个。哎，当初那么痛苦的日子都靠大家凝聚在一起熬下来了，怎么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崛起的转机，大家却互相猜忌起来了呢？”

　　枕心真人痛心疾首道：“聂笔被盗，不是怀希的错，不是千焕不够警觉，是我太过想当然了。我想当然的以为，我们还是那个衰落到谷底、无人问津的明镜门，但这是我大错特错了。聂百魁死在明镜门，累善甚至都将杀他的功劳塞给了君声——一个明镜门的不入流弟子，现在外头的流言蜚语里有多少和这件事有关？我们又是多少人的众矢之的？单单聂百魁的法宝，没了也就没了，可今后的一连串事情，才是我们真正要闯过的难关啊！都到了这时候，大家还要互相指责吗？！”

　　明镜门掌门掷地有声的话使大家都沉默了，就连门外偷听的君声都觉得自己被说服了，物灵长老重重地坐到椅子上，反省着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泪流满面，悬镜长老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禀报道：“掌门，关于这件事，我出门的这两个月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哦？快，讲讲！”

　　玉生烟面色凝重道：“外头都在传，菩提院和长生派那边私底下让鬼修拷问过聂百魁的一魂三魄，但似乎没得到答复，他们又翻遍了他的法宝武器，也根本没有通天灵物的下落，后来不知怎么有一个消息传出来，说要集齐抱节君的五件法宝：箬竹铃、星舆箫、六辔笛、夜雪钟声琴，还有一不知名的细腰鼓，将之组合在一起才会，通天灵物才会出现。”

　　海月皱眉道：“但这与聂笔有什么干系？”

　　“从前聂百魁与抱节君形影不离，抱节君出手了，聂百魁安得在一旁看戏，从来懒得活动。他可是使剑的，谁能证明那是聂百魁的笔？讲不定是抱节君的呢？只是没人见过他用而已，万一组合通天灵物，少的就是这支笔呢？”

　　君声正听得入神，脑海中却忽然听到了寄春君的嘀咕：“聂笔聂笔的，难听死了。”

　　君声心神一动，问道：“难道这笔有名字？”

　　“当然。‘闻道梅花坼晓风，雪堆遍满四山中’，此笔名为坼晓风。”

　　若不是读过文字版的原作，君声一时还真难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但纵使知道了也忍不住胡思乱想：真讲究，起个名还这么多弯弯绕绕。

　　此时殿内昭武长老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是说，有人暗地里在收集抱节君的法宝？”

　　玉生烟道：“没错。众人寻找聂百魁踪迹二十多年，无非是想从他身上得到抱节君那件通天灵物的下落。多年前的君子观一役中，还没人想到这茬，星舆箫和六辔笛都被洗剑宗的人带走了，洗剑宗远在关外，而夜雪钟声琴和那只鼓又下落不明。这次聂百魁现身，箬竹铃被延年君拿走了，剩下的都是些不重要的法宝，通天灵物还是杳无音信，一急之下，可不传言四起吗？”

　　“不重要的法宝……呵。”

　　君声被寄春君这一声品不出情绪的冷哼吓了一跳，不知怎么想起了那把极其秀丽的细剑混芳尘，当下只好沉默。

　　“传言？怕都是谣言吧。”海月环视了一圈与她交心交底的师兄弟，低声道：“抱节君除了这五件本命法宝外，一生使过的法宝不要太多，就单说新老四家，哪个门派还没和他打过交道？若是这五件本命法宝还唤不出来通天灵物，那是不是又有人要传，还要集齐哪家哪样抱节君用过的法宝才行呢？此传言一兴，无非是等着各家争夺，大打出手，坐观修真界分崩离析！其心可诛！”

　　玉生烟忽然垂眸，刻意避开海月的视线，顿了顿道：“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若本来各家门派还没这个心思，但一旦他们发现自家收藏的抱节君的法宝被盗，不争，是不是也要争了呢？”

　　物灵长老大惊：“你，你是说？”

　　昭武长老看了眼若有所思的掌门，向悬镜长老确认：“你是说，聂笔被盗一事，是妖族引我们入局？”

　　“不一定，若是如此，泄露妖气未免手段太过拙劣。”玉生烟看着枕心真人，“掌门，我建议我们继续压下此事，看看外头风声再说。”

　　“好！”

　　君声隐蔽在树丛之中，远远看着长老们走出议事厅，正想回去时，不经意间看到了场地正中央摆放的一颗巨石。巨石名为灵台石，矗立于周围建筑和伏凌主峰的中心，极为醒目，仿佛一位保佑明镜门的守护神，中间有同样巨大的一块凹槽，却没有摆放任何东西。

　　原本却是有的。摆的是明镜门的镇派法宝灵台镜，是数百年前一位下凡仙人留下来的真正神物。

　　灵台石后头还用朱笔刻了明镜门的门训，由创派祖师问初真人亲手写上，每位明镜门弟子都要遵训牢记：涤心洗尘，但问初衷。

　　他写的时候，灵台石还没放在这，明镜门也不在这，伏凌山是后来衰落后迁过来的。原本的明镜门在一座更高、更仙、更清气满溢的山上，灵台石和灵台镜一齐摆于偌大的涤心殿中。每日晨练之前，百来号弟子盘坐于殿内，闭目清修，不为吐故纳新，只为叩问心魂。

　　只可惜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作为“老四家”之一的辉煌时期，君声是无缘看到。都说华屋丘墟、乌衣门巷，却没想到一个修仙门派的兴衰反而更快，大抵世间万物都是这个道理吧。

　　在君声心下感叹时，寄春君始终没有出声，直到走到他们新找的修炼地点——那条隐桥附近时，寄春君才问道：“为何那些修道之人对抱节君的法宝这么感兴趣？纵使确实好使，也不至于各家对立、所有人哄抢吧？通天灵物又是什么东西？”

　　君声幽幽地想，哎，竟然要我这个穿书者来说明世界观，这师父真是偶尔很不靠谱呢……他思索了一下，道：“有前人总结了得道飞升之人的诸多特点，道，能否得道成仙，主要看三样事：一，修为，二，功德，三，机缘。”

　　“哦？”寄春君反笑道，“得道飞升还能总结出特点来了？”

　　君声继续说：“修为主要看天资与后天修炼，至少要达到呼吸间能与天地同气的境界，位列仙班者无不在飞升前是一方大能，呼风唤雨、名扬四海；而功德不似修为，肉眼可见或体感得出，原本这点无人在意，直到菩提院前任掌门圆寂前得到菩萨托梦，说修仙亦要讲究功德，故累善法师用前任掌门留下的舍利子造了一个“功德瓶”，仿观音菩萨玉净瓶的托法，听说能观修真者的功德积累；而这机缘……从来最随机无定，有多少修为功德都在顶尖的大能直至天人五衰、陨落而亡，都没能触及飞升的机缘，我门祖师问初真人就是其中之一……”

　　“关于抱节君的通天灵物，我也不是很了解，但曾经听月姨无意中提起过，说是触之就能与九重天之上对话！这可不是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机缘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君声话音未毕，便听到了寄春君极其狂傲放纵的戏谑笑声，那笑声实在太过凌厉张狂，听起来如同电视剧里的终极反派，让君声手足无措呆立了好久，不明所以地结巴道：“怎、怎么了？”

　　寄春君放肆地笑完之后，声音倏然冷冽如冰：“修为？功德？不过是唬人的把戏。得道飞升得道飞升，得的是‘道’。大道三千，有人究其一生都无法贯通一条，有人一出生就被天道垂怜。若说看修为，唐代有一何氏女姑，及笄之龄被授仙桃而飞升；若说看功德，山泉溪涧中伏杀无数无辜之人的妖蛟难道比诸修真者来的功德圆满？还不是被仙人点化，一朝飞升；若说机缘……哈。”

　　他的声音逐渐淡了下去，好半天带着极为嘲讽的口吻道：“若有一人，长至成年便天生不老不死，灵力天纵，却始终无法飞升，只能朝夕看着亲朋衰老故去，这算是他的机缘，还是不算呢？”

　　君声张了张口，竟是哑口无言，但正当他以为交谈陷入僵局的时候，寄春君忽然眯起了眼。

　　“触及九天的机缘啊……我也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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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爽朗的笑声.mp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