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跃》十二水硫酸铝钾

3、三

　　苍雀看着“知音琴行”的四字招牌，背上是那把被她精心打扮过的吉他。

　　今天“白骨夫人”老狗不知上哪儿溜达去了，街上空空荡荡，只有风肆无忌惮地穿行。她推开门，门上的铃铛发出清响。

　　店里放着轻缓的音乐，只有那个经常抚弄吉他的男生坐在柜台前的一把椅子上。苍雀走过去，问：“余老板在吗？”

　　话音刚落，柜台后弹起一颗凌乱的脑袋，仿佛贞子从电视机里爬了出来。

　　余孜然睡眼惺忪，却还是看清了苍雀，于是简单地抓了两下头发，带着睡意问道：“小苍苍你怎么来了？”

　　苍雀浑身一抖，如果她没记错，自己和这老板只是第二次见面，怎么就能叫得这么亲热……

　　她开口，刚要向余孜然表明她希望把这把吉他换回店里的来意，余孜然就已经老成地看穿了她的想法，顿时警觉起来：“别，你千万别换回来，不然我就要和我的店一起同归于尽了。”

　　苍雀还是不放弃，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谁知这老板的世故圆滑远超过她的想象，余孜然哈哈一笑，不等她说话直接开口道：“我跟你说，我前不久得了一把极好的小提琴，那音色是真的天籁之音，我去拿给你看看……”

　　苍雀眼疾手快地拉住他，道明来意：“我觉得平白无故收人礼物不好，那天客人太多不好意思驳人脸面，今天我把这吉他带来希望你帮我还给关越。”

　　余孜然走也走不了了，只好把手一摊：“不是我不想帮你，我要是帮你关越那小子真的会让我不得好死的……”

　　苍雀咋舌，关越竟然还有这么可怕的一面。

　　“你就说是我胁迫你帮我的。”她说。余孜然还是摇头：“帮你是死在关越手里，不帮你是死在你手里，我选择第二种死法。”

　　苍雀哑口无言。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老板竟然如此冥顽不化。正要失望地离开琴行，A市的怪异天气又开始作妖，劈头盖脸地下起倾盆大雨。苍雀立在门口，沮丧望天。余孜然在柜台前招呼她进店里躲雨。

　　苍雀掏出手机让泡泡过来送伞，接着就和余孜然以及那个自称叫白流的男生一起呆坐着，面面相觑。

　　三个人沉默不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种演无声喜剧的尴尬感。苍雀终于开口打破这窘迫的局面，问余孜然道：“你怎么认识关越的？”

　　余孜然叹了口气：“这件事说来话长啊……”

　　不等他说完，一旁的白流已经接话道：“简而言之，就是他是关越表哥。”

　　苍雀恍然，点头，暗想这明明没什么说来话长的，一旁的白流也许是看透了她的心声，转头对她说了句：“他就喜欢故弄玄虚。”

　　余孜然瞪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故弄玄虚了？”

　　白流不屑道：“就在不久前，你怎么跟苍雀吹嘘你的小提琴的？”

　　余孜然扁扁嘴，显然无话可说。白流看向苍雀：“苍雀，你会拉小提琴吗？”

　　苍雀点头，白流又转向余孜然：“有本事你拿出来给苍雀看看，帮你验验货。”

　　余孜然咕哝了一下，把话题扯开：“苍苍，关越那小子为啥要送你吉他啊？”

　　苍雀耸耸肩：“你看我像是知道为什么的样子吗？”

　　余孜然道：“像你这样的大美女，也不需要学吉他啊，等着男孩子给你弹不就好了。”

　　苍雀道：“学会了才知道谁弹谁弹得好，谁弹得不好么。”

　　白流道：“也有道理……那你在学校有见过弹吉他弹得很好的男生吗？”

　　苍雀点头：“当然有啊，我们院的古逍学长弹吉他就弹得很好……”

　　话音刚落，玻璃门被人推开，带进来些许冷风细雨。苍雀抬头向门口看，赫然看见阔别已久的“白骨夫人”老狗迈着悠闲的步子踱了进来，湿漉漉的毛发紧贴在骨头上，像被吸干了血的僵尸。在它身后进来的是关越。

　　余孜然端着水杯悠悠道：“这才刚聊到吉他弹得好的人，你就进来了。”

　　关越一身西装革履，剪裁得当，更衬托出他的身姿挺拔，面如冠玉。他绕过苍雀身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淡淡道：“说了什么？”

　　余孜然答：“说的不是你，是苍苍的学长。”

　　关越喝水的动作一顿，而后恢复如常：“什么学长？”

　　余孜然说：“古逍学长。”

　　关越把塑料杯揉成一团，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苍雀走到关越面前，咽了咽口水，说出准备了一晚上的说辞：“关越，我仔细想了想，这把吉他还是还给你比较好。古人说无功不受禄，虽然我们是高中同学，也有过那么一点点交情，但我还是不能白拿你的礼物，我也不想欠你的情。你的心意我就心领了，不过这把吉他你还是拿回去吧。”说完把吉他递给关越。

　　天知道她为了准备这样一份有理有据严肃又不失温情和气又不失威力的说辞在床上翻滚了多久。

　　关越的双手插在裤袋里，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言语。

　　苍雀一边盯着趴在柜台边的老狗的动静，一边还要分心来等待关越的回答，那老狗趴了一会儿也许是累了，竟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像是要在店里施展一下身手，苍雀觉得她拿着吉他的手有一些发抖。

　　终于，关越拉回了她的注意，淡淡开口：“你说无功不受禄，讲了一大段话想让我收回成命，我要是不答应，似乎有点浪费你的才华和苦心……”接着他目光炯炯，补充道，“……你是不是很于心不安？”

　　苍雀大力点头。

　　关越继续道：“是不是觉得欠了我很大的情？”

　　苍雀继续大力点头。

　　关越忽然露出微笑：“这就对了！”

　　苍雀懵了。

　　对了是什么意思？

　　关越接着说：“既然如此，你不如帮我做些事情，也免得你难为情。”

　　等等，听他的语气，似乎还是要她收下这把吉他？

　　“那这把吉他……”

　　“这把吉他是你的酬劳。”关越理所当然地说。

　　听起来是没毛病。可是……

　　“我还不需要找工作。”

　　关越微笑：“是我有工作要找你。”

　　苍雀撇了撇嘴，她怎么觉得是麻烦找上了她呢？

　　苍雀咬了咬下唇：“我不是商学院的学生，我不是学金融会计的，你找我帮什么忙？”

　　关越笑了笑，眼睛发亮：“高中的时候，你送了我一本你自己翻译的《变形记》，你还记不记得？”

　　苍雀点头，看见一旁的余孜然和白流，还有不知什么时候进店的泡泡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讶的表情。

　　关越继续道：“那你再给我翻译一本书。”

　　苍雀犹豫了一下：“可是你发个广告出去，比我专业的翻译人才就会蜂拥而至，你可以挑更优秀的。”

　　关越理直气壮地回答：“你不用钱。”

　　“……”

　　苍雀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凭什么认为，他这么说了以后她还会答应帮忙……

　　本着助人为乐的精神，苍雀还是继续问道：“什么书？”

　　关越顿了一下：“《全球通史》。”

　　“可不可以换一本？”苍雀立马拒绝。

　　关越莞尔。

　　“所以……”关越含笑道，“你已经答应帮我的忙了。”

　　苍雀张了张嘴，又无可辩驳。望着他眼里心满意足的微笑，苍雀难过地皱眉，不愧是当年横扫B中的最佳辩手，三言两语间，她就已经被绕进去了。

　　不过……

　　他应该知道她最头疼的就是历史吧！

　　他让她翻译这么一本书，那不是存心和她为难吗？

　　关越看了看门外的天气，雨已经停了，于是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苍雀：“我的电话和地址，若有需要，随时联系。”

　　说完后，也不管苍雀还有什么回应，拉开门走了。

　　泡泡凑上来看那张纸条，白流在椅子上逗着老狗“白骨夫人”，余孜然看她一眼：“没有工资，只有一把破吉他作酬劳，你就这么签订了丧权辱国条约……”

　　苍雀皱眉，内心已经留下了悔恨的泪水。

　　“你对关越的防守还是太薄弱了啊……”余孜然说完，钻进柜台后的小门去了。苍雀把纸条揉成一团，刚要扔进垃圾桶，又停顿了一会儿，缓缓地把它塞回口袋。

　　老狗在白流的怀抱里悠闲地抬起头，漆黑的眼睛凝视着她。

　　苍雀看着它的眼睛意外地感到镇静。她在心中确定了对付关越的政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狭路相逢，她就要跟他一决雌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