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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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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魂未定的一夜过去,泡泡忽然陷入了一种神神叨叨的状态。
她忽而泛起一脸花痴春情的笑,忽而又愁容满面忧心忡忡,一会儿为见到关越而激动,一会儿又十分肯定自己见到关越已经花光了这学期甚至下学期所有的运气,而这些运气本来是积累起来为了应付考试的。
她的对铺徐月云终于看不过去,认为她的反应和苍雀的反应比起来显得太不矜持,毕竟苍雀不只是见了关越一眼,还被关越送了一把吉他,却表现得好像关越真的只是菜市场上的一个小贩给她便宜卖了一把白菜。除了疑惑不解这背后的原因,苍雀丝毫不显得激动。
这几天每晚睡前,苍雀都要把角落里的那把吉他拿出来,对着它做一番脑力活动,从最开始思考关越送礼物的含义而不得其解后,她现在已经专注于思考怎么处理这把吉他了。看的次数多了,泡泡和徐月云也不明所以地跟着她一起看,然而两人怎么看也没发现这吉他有什么神异的地方,造型和花样都简单至极,除了身侧刻有“山崩地裂无人见,峰回路转又相逢”这一行小字外,实在没有可看之处。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处,由泡泡表达共同的好奇:“苍苍,你和关大神是不是有什么过往啊?”
苍雀出神地看着吉他没有回答。
徐月云说:“肯定有一些过往了,不然为什么关大神和苍苍一见面就送一把看起来这么有故事的吉他?这就是旧情难忘啊!”
苍雀捕捉到“旧情难忘”四个字,反驳:“哪儿来什么旧情难忘。”
徐月云说:“不是旧情难忘,那就是一直有情了?”
苍雀不答。
在她曾经为自己和关越写的剧本上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情绵绵无绝期”,可是在现实的舞台上,上演的却是“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不过缘分这只手拨弄的,只是她的自作多情罢了,难怪成不了什么曲调。
泡泡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叫唤她:“你到底在发什么愣?”
苍雀回过神来,笑了笑:“在想这把吉他能卖多少钱。”
泡泡露出惊讶又夸张的表情,显然很不可思议她打算把这把吉他卖掉。不过苍雀已经立马行动起来,从柜子里翻出画画用的颜料,把那把废旧的吉他从上到下好好修饰了一番,使它看上去不至于一点出手的价值都没有,只不过身侧那行小字刻痕太深,涂了颜料后反而更加明显,苍雀也懒得去管它了。
可惜天不遂人意,她在寝室楼里挨个宿舍地走了一回,任凭她口灿莲花地说了许多这吉他的优点,还是没有一个人愿意要。苍雀挫败地坐在自己的床上,陷入困境,她总不能拿着这焕然一新的吉他去跟关越说,为了报答他送礼物的心意,她也回送一把吉他吧?
想来想去,终于在一片混沌的脑子里冒出来一线光亮,在第二天阴风惨惨的下午,苍雀把易茫从温暖的被窝里拉了出来。
他们约定在学校里的枫林交易。
苍雀背着吉他,一蹦一跳地前往交易地点,充满了即将摆脱负担的喜悦,忽然眼前一黑,人头攒动,大批人马堵在她的去路上。苍雀发现他们围在公告栏前,不知在看什么通知,最靠近公告栏的地方竟然还传出来一阵女生的惊叫。
这世道变了。以往行色匆匆的大学生们对学校的公告通知可是不屑一顾的,怎么今日挤破头了要看一眼,看了以后居然还惊喜若狂呢?
苍雀摇摇头,努力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继续向枫林前行。到达枫林的时候,易茫已经在公共长椅上坐了很久,并毫不掩饰地表达出不耐烦的情绪。
苍雀在他开口之前连忙递出吉他:“给你。”
易茫的话没来得及骂出口,变成了一句疑问句:“你脑子抽了?”
苍雀摇摇头,解释:“你的新年礼物,提前给你。”
易茫狐疑地打量起手里那把吉他,翻来覆去地仔细查看,脸上尽是一副扫雷的表情。苍雀开始筹谋退路,向专心验货的易茫说了句:“不跟你说了,我要去学习……”
“站住!”易茫一声大吼,拦住了她的去路,接着指着吉他身侧的一行小字,语气微变,“这吉他是从哪里来的?”
苍雀见事情败露,只好坦白:“有人送的。”
易茫道:“就是关越吧?”
苍雀点点头。
易茫道:“你拿他送给你的东西当我的新年礼物?”
眼见易茫脸色发臭,苍雀讪笑道:“送礼不问出处,虽然东西是他的,不过这是我的一片心意啊……”
易茫哼了一声:“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你就是不想要他的礼物所以扔给我,我说的对不对?”
苍雀不说话,垂下的脑袋明白地写着默认两个字。
易茫望着她:“为什么这么在意他的东西?”
苍雀摇头否认:“没有!”
易茫接着说道:“那为什么不想留着他送的吉他?为什么急着想撇开,眼不见为净?”
苍雀气了,把吉他从易茫手里夺回来:“你不要就算了,大不了我就把它留下来。”
易茫任由她把吉他拿走,站起来就要离开。苍雀终于还是叫道:“你真的不帮我把它处理掉?”
易茫没有回过身,幽幽地说:“你要是真的已经死心,留着它也不会不安,你要是还有心,它才会是你的纠缠。”
苍雀目送着他绝情的背影渐行渐远,更加苦恼不已。树上的枯叶落了她一头一脸,苍雀叹了口气,还是只能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满腹忧愁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却猛然发现周围的环境充满了喜气洋洋的味道。校园里弥漫着一种人突然增多的诡异,一副似曾相识的场景。
她来时路过的那块公告栏前还是人山人海,时间的流逝并没有让人群离开反而还带来了更多的人。好奇冲淡了她心里那点淡淡的忧伤,苍雀想挤进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凭着长年挤公交的经验,苍雀不一会儿就挤到了人群前端,在差一点就能看清公告栏的时候听到第一排女生兴奋的尖叫:“关越大神真的要来!我们赶紧去抢位置啊!”
这一消息宛如晴天霹雳,而为了让这霹雳更真实一些,苍雀接着就看清了海报上关越那张熟悉的迷人的脸。再看时间地点,赫然就是今年今月今日的学校大礼堂,距离现在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开始。
这么说……
“我们快去礼堂那儿走走,说不定还能遇上关总!”
“去大门口啊,关总肯定要从那里进来的!”
“不如就在大道上等着好了,从学校大门进来到礼堂肯定要经过大道的!”
“去枫林等着吧,那里离礼堂也不远……”
“……”
苍雀瑟瑟发抖,涌起一股“关越无处不在”的恐惧。
她往湖边的僻静小道走去,尽管这条路向来被称为“情侣之路”,专为各种吵架分手调情告白等情侣私事服务。苍雀形单影只,一路撞上几对情侣的好事,不免担心自己的阴德有损,脚步加快。没多久又是一对并肩坐着的男女,那女孩不是别人,正是她们学院出了名的才貌双全的校花赵若可。
她和赵若可相视一愣,就像在澡堂忽然偶遇了一般充满了丝丝尴尬,接着她抱歉地笑了笑,三步并作两步地匆忙离开。好不容易将要走到这条小路的尽头,一道人影却如鬼魅般出现,吓得她魂不附体。
千算万算,她也算不到关越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他站在她的必经之路上,一袭西装,长身玉立,淡淡的光影在身上交错,衬托他的神秘高贵,如同天神下凡。
苍雀下意识转身要逃,又想到刚刚和赵若可那一个尴尬的照面,忽然就陷入到进退两难的境地。
在她犹豫为难的这几分钟里,某人已经走到她身后,含笑开口:“这位妹妹,我曾见过?”
苍雀挤出一丝尴尬又不失客气的微笑转过身:“好巧,你也在……你怎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全校人都在找的红人关越会出现在这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莫非这就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关越却在灯火阑珊处……
关越的回答却并不那么诗意,相反,简单至极:“我迷路了。”
苍雀嘴角抽了抽,原来如此,这路真是迷得巧啊。
关越向她背上的吉他看了一眼,疑惑地皱眉:“你怎么新买了一把吉他?”
“啊?”
苍雀一头雾水。
她想卖吉他都卖不出去,哪来的闲心还去买一把新的?等等,难道他没认出来这把吉他是他送的那把?
关越印证了她的想法:“莫非你是嫌我送的吉他太旧,所以要买一把新的?”
苍雀灵机一动,说:“这把吉他是我买来送给你的回礼,你不要客气,一定要收下……”一边说一边把吉他从肩上卸下来,再偷偷盖住那一行小字递过去。
关越却一手玩弄着怀表,清俊的面容上渐渐露出一个微笑,悠悠道:“你以为你给它打扮了一下我就认不出来了?”
苍雀一怔。
他早就看出来了?
关越刚刚在跟她开玩笑?
“你把它打扮成这样干什么?”不理会她的惊讶,关越自顾自地问道。
苍雀才不会告诉他要把吉他贱卖出去的阴谋,狡辩道:“就是……赏心悦目。”
关越看她一眼:“今天心情不错?”
苍雀有点跟不上他转移话题的速度,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关越继续道:“带你赏心悦目的吉他出来兜风?”
苍雀呵呵干笑了两声,硬着头皮点头:“对,带它出来踏、踏个冬……”
关越正要开口说话,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赵若可的声音响起:“苍雀?”
尽管平时她不是很喜欢这位校花同学,但此时她是如此的感激她的打破僵局之恩。苍雀回头,只见她和那名不知名的男生都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和关越。
赵若可的目光在关越身上流转,接着惊疑不定地开口:“关……关越?”
关越没有回答,而是把目光放在她身上,看那意思,好像是要她来应付这两个人。
苍雀做作地别过头,装作没有领悟到他的意思的样子,只听赵若可又问道:“这位……是不是今天要在学校做讲座的关越博士?”
“是的。”
苍雀一惊,咬了下自己的舌头。
她竟然真的回答了!
她是不是被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才会控制不住地帮他回答?
这种帮他回答的感觉怪怪的……
赵若可看她的眼神也怪怪的……
苍雀补充道:“我们以前是高中……”“同学”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赵若可根本无视了她的发言,走到关越面前,扬起微笑:“原来真的是关总,欢迎关总来到我们A大。”
苍雀耸耸肩,装作自己刚刚什么也没说。就在这时,关越又向她轻轻丢了一个眼色。
苍雀挠挠头,只好代答:“关越他……关总他嗓子不好。”
赵若可没看她,只是看着关越:“关总是不是刚回国还有些不适应?最近A市气温变化较大,要多注意身体。”
谁知关越转头看着她,声音清朗明亮:“我嗓子很好。”
“……”
苍雀看着赵若可笑了笑:“他就是……还不太习惯和生人聊天……”
她好心帮他回答,他还拆她的台?!
赵若可盯了她一眼,依然转向关越:“关总想去哪里转转吗?A大的枫林,桃谷,柳湖什么的风景都很不错,我可以带关总好好地参观一下。”
关越又不发言了,只是向她再看一眼。
苍雀满脸黑线。
您看我一眼是什么意思?你看我几百眼我也不知道你想去哪里啊!
“那……关总是要去礼堂吗?”赵若可继续殷勤地问着,脸上保持不变的笑容,美丽动人。
苍雀连忙回答:“是,是,是,麻烦你带他去礼堂一下,讲堂就快开始了,我有点事急着走……”
赵若可答应得极爽快,关越却拉住她的胳膊,忽然发问:“你有什么事?要兜风去礼堂也可以兜风。”
苍雀挣了挣,挣脱不开关越的手,只好由他拉着,说:“我已经兜了很久的风了,我要回去休息一下,不然我就中风了……”
关越却紧盯着她:“去礼堂不能休息吗?我让人给你准备一个舒服的座位。”
苍雀连忙摇头:“不不不,我觉得在寝室休息效果更好。”
关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直到赵若可在一旁轻声提醒讲座时间快到了,才放开拉住她的手。临行前看她的最后一眼,似乎带着浓浓的不舍和哀怨。
苍雀回了寝室,依旧把吉他扔在角落里,然后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寝室里一个人也没有,显得空空荡荡。
她脑子里莫名浮现出刚刚关越看她的那一眼,他清冷的眸子中多了名为情绪的溶质,那扇心灵之窗里似乎多了她以前看不到的东西。她当着赵若可的面拒绝去看他的讲座是不是很驳人面子呢?更不要说是驳了当今威震图书业的关越大老板的面子。想着想着,苍雀还是坐不住,终于站起身又向礼堂方向走去。
关越讲的什么经商营销和推进图书业发展她完全不感兴趣,苍雀只是想找个机会在赵若可面前露个脸,维护一下老同学关越的面子,然后就可以溜之大吉,不必听这烦人的讲座。然而到了礼堂她才发现其实她连门都进不去。
她只能和周围的几十个大汉站在一起,踮着脚往里看,隐隐看到关越露出的半个脑袋。然后讲座结束,人群蜂拥向讲台围住关越,苍雀无可奈何地退到礼堂大门外的廊柱边。
本来阴沉的天空不知何时下起大雨,衬托着学子们为了关越风雨无阻的热情。她等了不知多久,好不容易雨停了,还没走下台阶身后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苍雀回头,一个不认识的男生礼貌地冲她微笑,向她表达关总要邀请她过去拜访一下对这次讲座的体会。苍雀眨眨眼,向他背后看过去,关越果然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她。他身边的那些人她也认识,赫然就是赵若可和学校的书记们……
苍雀立时想起狐假虎威四个字,尽管关越显然不是那个狐,而是那只虎。他一派正人君子的样子,邀请她单独谈谈,苍雀却生平第一次这么渴望书记陪着。
关越靠在柱子上,随意地交叉双臂低头看她,在等她说话。
苍雀便轻轻开口:“这位兄台,你……”
关越嘴角一弯:“凭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你还叫得这么生分吗?”
苍雀一头雾水。
这么多年?一共就不到三年啊!还有,哪里来的情分一说……
“这位同志……”苍雀换了个称呼,刚要问他叫自己单聊有什么事,关越又开口了:“苍苍,你不应该称呼得更亲热一点吗?”
苍雀咬牙:“这位社会主义的接班人……”
关越莞尔一笑,向她走近一步。
眼看他高大的身躯离自己不过一步之遥,苍雀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关越在她头顶轻轻地问:“刚刚的讲座怎么样?”
竟然真的是采访这个的?
可是……她根本没挤进去,也根本没仔细听啊……
“好,非常好,特别好……”
关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那细腻又飘忽的眼神,就像落在脸上的一缕发丝,轻轻撩动,令人发痒。
苍雀左看看右看看,只见赵若可站在不远的台阶上向这里张望,于是吸了一口气:“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关越没有阻拦。
一口气跑出去十几米,苍雀回头向礼堂看。只见夜幕中关越的身影像灯的光晕,拿捏不起,只能触摸在回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