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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苍雀第一次注意到街边那家琴行是一个月前的事。

      漆黑的黄昏飘着漆黑的云,她踏着污泥和冰雪融成的混合物走在从书店回寝室的路上。

      人行道上人稀疏,满目尽是萧瑟处,六点时分,路灯在一片黑暗中倏然亮起,随之响起了一声嘹亮的狗叫。

      苍雀被吓了一跳,定神一看,只见一只神情颓废、中等体型的老狗趴在一家店门口的台阶上。
      那只狗全身是黑白混杂的无规则花纹,像一块肮脏的毛毯,尽管占据着有一定范围的空间,依然给人一种形销骨立的感觉。她打量老狗的同时,老狗也配合地抬头与她四目相对。双方颇有默契地沉默了片刻,老狗发出一声更为嘹亮的吼叫。

      苍雀身子一弹,走远了一些。

      她刚要走到路灯旁边,突然与经过身边的一名男生相撞,趴在台阶上的狗冷眼旁观。男生扶了她一下,帽子下的半截侧脸白净明晰。他离开苍雀走向店门,向台阶上的狗做了个手势,老狗没有搭理他,他便径直拉开店门走了进去。苍雀注意到他背上背着吉他。

      顺着他的背影,苍雀看见台阶上那家发出柔和灯光的小店。

      小店挂着一块木质招牌,写上“知音琴行”四个大字,门口的音箱里放着上个世纪流行的爵士乐,与隔壁商场大促销的广播格格不入。她只是简略地一瞥,在心里留下了灯火阑珊处一个孤寂小店的淡影,而后就在那狗的幽深目光中离去。

      一个星期后。

      冬日阴沉的天空长出云一般的青苔,她拿着肉饼再次路过琴行门前。台阶上的狗以一贯消沉的姿势趴着,却在看到她的一刹那眼中放出精光。苍雀准确地接收到这一信号,离琴行还有十步远,果断地改变了原来的行走方向。

      老狗的尾巴动了动,露出蠢蠢欲动的架势,苍雀握紧手里装肉饼的纸袋,一人一兽间产生一种紧张凝重的气氛。直到她听见一声铃响,店门被推开,背着吉他的男生从琴行内走出来。在他出来的那一刻,趴在台阶上的黑白老狗一跃而起,扑到他脚边转圈。苍雀暗自松了一口气,打算趁它不注意时从琴行门口路过,但就在这时,那只狗不依不饶地再次瞄准了她的方向。

      狗的眼睛藏在一圈杂乱的毛发里,显得神秘而深刻。对上它眼睛的那一刻,苍雀仿佛看见一个狗头人身的山精野怪,对她施下深刻的咒语,那就是用祖传的术法,在她拿着不祥肉饼的手上留下独家咬痕。苍雀从未见过如此这般令人胆寒的狗,更令她惊慌的是,狗的主人并没有把狗抱走的打算。

      那个背上扛着一把吉他的男生正和店里的什么人说话,两人相谈甚欢,丝毫没有注意到离他们不远处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对峙许久,苍雀抱着维护人类尊严的责任感,强行面不改色地继续走自己的路,任凭萧瑟冬风中,狗的眼神如枯叶凋零。

      自这几次不愉快的会面之后,苍雀决定减少从那条路上单独经过的次数,却因此遭到青梅竹马的发小——易茫的嘲笑。

      易茫看起来像个体育学校的学生,然而苍雀知道直到两人十岁那年他跑步从来没有一次快过自己。他唯一可以炫耀的不过是他的泳技,因为苍雀在小时候洗澡被呛之后就落下了怕水的毛病。但沾沾自喜了三年后,易茫在高中时亲身体会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从此他唯一可以炫耀的就变成了他朋友的泳技。

      易茫很是配合地听她描述了从书店到学校的路上有着怎样一只“白骨夫人”般的老狗,那只老狗又怎样在每一次她路过时都对她报以意图不明的凝视,聆听的过程中甚至配合地露出担忧的表情,然而,在听完她的讲述后严肃不过三秒,就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

      “我觉得,”易茫笑得泪光闪闪,“它可能是在辨别你是不是它的同类。”

      “……”

      命运总是令人失望。

      十一月末的一天傍晚,万里无云,阴风惨惨。苍雀悲哀地发现,自己又走在带给她无限忐忑的某条路上。

      不能体会她的痛苦的易茫干脆地拒绝了陪她去山上写生的邀请,就像他答应由她花钱请客吃饭时一样干脆。命运也变成易茫的同谋,无视她的胆战心惊,将她再次带上这条艰辛的归途。苍雀背着画具,知道在这冷风瑟瑟的天气中自己已经没有兴致再和什么狗斗智斗勇,于是只能借助虚无的祈祷的力量,为她扫除前路上的障碍。走着走着,苍雀发现今天的街道上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氛围。

      一种行人突然增多的诡异。

      按理说,在这种刮着妖风,下着怪雨的恶劣天气下,是个正常的活物都不会愿意出来活动,除非是像她一样有选修课作业不得不完成的悲催学子,可今天的傍晚,不仅有人出来活动,还有很多人出来活动,这条街像提前被春天解冻了一般。

      那些出来活动的行人神色怪异。

      他们的眼神仿佛由同一种材质构成,只要两个人有勇气不尴尬地对上目光,立刻就可以开始一场预谋已久的长谈。这种毫无来由的团结产生于一种共通共鸣的期盼,人们好像事先得到了同一个消息,将有难得一见的神迹在此时此地从天而降。但是没有人看向那和裹在土里的冰雪一样浑浊的天空,而是转动自己的脖子搜寻空气中可能出现的异常。和他们相比,苍雀的目光则专注得多。

      她在离琴行还有十米远的地方改变航向,在人行道和自行车道之间迂回前行。尽管很想在过往的人群中扮演一个正常人,却还是忍不住向琴行门口小心翼翼地张望。在内心深处她劝慰自己,也许那只老狗会受不了今天阴沉的天气,换到屋内的什么地方继续它看淡人世的卧姿,然而事与愿违,那只狗依然趴在它的老地方,透过眼前飘落的长毛,淡定地看着人来人往。

      苍雀忍不住自然地得出认识,这只狗在等她路过。

      她想象中的故事和易茫说的毫不相同。也许这只狗是她前世一位忠实的情人,冥冥中注定在人海里寻找她的身影,跟踪她的足迹,这种夙愿的力量非人力所能反抗,所以即使她现在已经离琴行足够远,乃至躲到了行道树的后面,那只狗还是发出了一串熟悉的咆哮。

      苍雀从一棵树后面走到另一棵树后面,忽然间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惊疑不定,暗忖那只狗在光天化日之下变身成功,终于对她实施了偷袭。定睛一看,却是同寝室的女生泡泡。

      泡泡被她小心翼翼的神情吓了一跳,询问她是不是在写生时看见了传说中山里的野人。苍雀刻意隐瞒了真相,为了不再引起她响彻云霄的嘲笑。

      看见熟人让她稍微安定了一些,可惜这安定只维持了短暂的一瞬,随后如同它因为泡泡而来一样因为泡泡而去——泡泡很热情地招呼她一起去前面那家琴行看吉他,打算在自家小侄子过生日的时候送一把做礼物。

      苍雀拒绝的理由很充分,她详尽地描述了那家店的规模如何之小,格调如何之低,质量如何之有可能差强人意以及价钱如何之有可能剥削无产阶级。可惜的是,杜撰的文字如何之有力还是抵不过生拉硬扯的粗暴。

      她迎着那条狗迫人的目光缓缓走近,刻意不用正眼盯着老狗的行为,却在余光里紧张地凝视着对方的动静。几步的行程忐忑又漫长,但其实只有一瞬,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关上玻璃门,把那只“白骨夫人”狗隔绝在门外。

      苍雀长吁了一口气。

      置身于和暖灯光和轻柔音乐包围下的苍雀为自己不到一分钟前说的那番话而羞愧。尽管称不上富丽堂皇高贵奢华,这家店的装修和格调自有其独特之处,就连店老板也给人一种历经沧桑的故事感,尽管他脸上没有一丝皱纹,招呼她和泡泡时还挂着青年人明朗的微笑。

      苍雀在店里扫视一圈,首先发现了那个她见过两次的疑似狗的主人的吉他男生。他坐在柜台前的一把椅子上,怀里抱着吉他,两眼发直地望着玻璃门,出神而出世的样子看起来很像他养的那条狗。

      她鼓起勇气,向男生缓缓走去,想要委婉地劝说他在这样寒冷的天气应该把狗抱进屋内,但就在即将走到他面前时,身后传来泡泡的大叫:“苍苍!快过来看!”

      男生在她面前缓缓地抬起了头,和她四目相对。

      苍雀扯出一个憨厚的笑容,真诚地说:“你这把吉他真好看,好看……”

      一鼓气还没作出来,就已经衰竭了。

      苍雀到泡泡那里晃了晃,然后溜到一边自顾自看起了架子上的吉他。恰好是头顶上最近的这一把吉他吸引了她的注意。那个吉他摆在距离她头顶一个脑袋的位置,造型和花样都十分普通,宛然就是一个初学者随便买来玩玩的类型,上面还有许多磨损和碰撞的痕迹,琴弦也露出斑斑锈迹。本来不足以吸引什么客人的眼光,但就在苍雀看到它的那一刻,这把吉他颇通灵性,古朴的身上显现出常人不易见到的一行小字。

      字迹遒劲有力,笔走龙蛇。

      “老板这把吉他……”苍雀刚想让老板把吉他取下来,就在这时听见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老板的声音出现在柜台后的小门前:“关越你怎么出来了?”

      一时间,店里的气氛格外奇异,有一种在菜市口刽子手手起刀落后的寂静。

      看不见身后状况的苍雀不知道,店里的人们是怎样一副呆傻痴愣的表情。

      就好像耳熟能详的传说中,令人心驰的天神从发着圣光的想象中降临凡间,不仅没有因为与想象中不符而令人失望,反而让店里的人意识到自己想象力的匮乏。如果他们没有听错的话,关越,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从报纸上经常见到的商业新闻头条里走到了现实中,此时就出现在他们讶异的瞳孔里。

      店里唯一能保持淡定的老板对众人的反应司空见惯,对引起店中诡异气氛的男子如唠家常般展开对话:“你不是在忙图书节的生意么?怎么还有空到我这里来?”

      本来人们心里存着的那一点不敢置信因为老板的话荡然无存。这个从一条烟火缭绕的大学城的步行街上不起眼的小店后门钻进来的青年男子赫然就是在当下图书业有霍去病之称的战神关越。
      苍雀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今天街上的人们都一副翘首以盼的神情,为什么突然间人流通过不同的渠道汇聚到这一条小步行街上。一切都豁然开朗,只因为关越在此。

      她还踮着脚,保持他走进来之前伸手去拿那把破旧吉他的姿势,像是个被突然按了暂停键的镜头。她感觉到自己的脑子急速运转,但里面一片空白,只剩几根杂乱的神经在绞弄干涸的脑汁。虽然脖子已经酸麻,苍雀就是不敢低下头,害怕自己轻微的举动会牵动来人的视线。

      就这么僵持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苍雀听见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是皮鞋踏在木地板的声音,渐渐向她这个方向走来。来人轻轻抬起胳膊就把那把她看中的吉他取了下来,淡淡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这把吉他是不卖的。”

      苍雀回头,对上男人漆黑深沉的眼睛。

      比门口那只狗的眼神更难懂、更深沉。

      这双眼眸很深,但其中的眼波却很清澈,好像清幽的溪流滑过无底的深渊,也像历经沧海桑田却不褪色的古玉,莹然生光。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关越。

      苍雀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知道不说话不好。她不愿就这么尴尬地与他对视,就好像他的眼睛里裹着一具裸体,对视久了让她有猥亵的罪恶感。于是苍雀牵强地笑了笑:“多……多谢提醒。”
      苍雀说完话后剩下一片寂静,连马路上的喧闹声都听不见。

      如果灯光是有声音的该多好,苍雀心想,他们这样沉默地对视,好像电影里的一场生离死别,莫名地哀怨。她宁肯此刻和她对视的是门前那条狗。

      关越的眉毛一皱,声音虽然低沉却足够有力,有力到这间屋子里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不应该是——好久不见么?”

      苍雀下意识地躲避他的视线。

      却不小心对上了来自泡泡等诸位客人惊异与疑惑的目光。

      她努力保持微笑,点头:“是,是,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高中同学,真是……喜不自禁。”说完,配合地附上一阵嘿嘿傻笑。

      关越继续用迫人的视线盯着她,盯到苍雀眼里竭力露出的笑意渐渐难以为继,惊惶的眼泪快要从眼袋里漏出来,干枯地上扬的嘴角似乎只是为了端住无处安置的视线。

      灯光没有声音,但他的目光却有。那声音渐渐在苍雀耳边成形,漂浮不定,是一支已逝岁月的歌。

      这几年过去,他的目光和那时在窗前看她的目光一样。

      “你笑得……”关越偏着头打量她,“有一丝傻气。”

      身边传来店老板忍俊不禁的笑声。苍雀的表情完全凝固。

      什么傻气?

      她明明就是客气。

      “把你的琴拿好。”关越说得那么顺其自然,就像刚刚卖给了她一把白菜。他右手一伸,那把吉他稳稳地转移到苍雀怀中。

      店里的人们面面相觑。店老板看着关越,后者看着呆若木鸡的苍雀,苍雀看着年久失修的吉他,她的心里五雷轰顶。

      她的琴?这明明是他的琴。

      上面那行字出自他的手笔她绝不会认错。

      难道是因为这琴太旧卖不出去,他自己又不忍心扔,就交给她来处理后事?

      苍雀委婉地开口:“这是你……人家老板的琴。”

      关越低沉着声音回答:“我并没有送给余孜然。”

      苍雀托着吉他,凝视那吉他的一张老脸,感觉自己就是在捧着一个烫手山芋,可惜心里的再怎么五雷轰顶也不能变出实体,把手里这破烂玩意儿劈得灰飞烟灭。

      她根本不想拿他的东西。更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牵扯。

      这个衣冠楚楚的人身上散发着大沼泽中诱人失足的堕落气息。

      “这礼物太贵重了,见面就见面吧,何必送这么一份大礼……”苍雀客气地笑笑,把吉他递过去。关越没有接过也没有推回,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这些年过得好吗?”

      嗯?

      他怎么会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一句?

      这和上下文没有一点联系,苍雀在心里嘀咕,作者到底想表达什么情感?

      她愣愣地点了两下头:“好、好,你这把吉他……”

      “你没怎么长高啊……”关越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右手放在她头顶,再平划至自己胸口。他清俊的脸上微含笑意,语气比店里的暖气还轻柔:“倒是瘦了一些。”

      饶是平时口齿伶俐的苍雀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他是不是在转移话题?

      这人出了一趟国,竟然变得狡猾多变。

      “我看天色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苍雀强自淡定地想要绕过关越,将手里的吉他递给老板。余孜然转头看关越,后者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于是深谙世事的老板挤出一个宽厚智者的笑容,用温和的语句劝慰苍雀不要驳人脸面,同时暗示她以关越的雄厚财力送把吉他不算什么厚礼。苍雀这时恍然发现原来老板比他看起来还要沧桑许多,乃至修炼到了一种世故的级别。

      关越这时瞥向站在一边呆愣的泡泡:“你们有很急的事吗?”

      泡泡下意识摇头。

      苍雀叹了口气,尽管她早就知道泡泡不会和她心有灵犀。

      “那苍苍要急什么?”关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微扬的嘴角,微漾的眼波,有种大局在握的沉稳。

      而听到他发话的苍雀身子抖了两抖。

      苍苍……

      见了鬼了,她和他同窗两年多,从来没听见过这么温柔亲切的称呼从他口中叫出来。

      这一惊诧激发了更多的惊诧,她发现了许多更惊奇的事情,比如面前的关越眼里多了许多以前没有的波动。就像一口无波的古井突然变成山光水色的湖泊,给人以怡人的感觉。苍雀怔愣地陷入不解,莫非他以前只是个被封印的妖孽?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关越又冲她一笑,这个笑把愣在一边的几个女孩子迷得六神无主,就连几个看好戏的男生都为之一愣。

      苍雀心里涌起一股陌生的惊悚,头皮发麻,笑了笑:“你……真是和以前判若两人。”

      关越的表情一滞,笑容浮现得更加自然:“那你更喜欢哪一个我?”

      “咣当”一声,她手里的吉他被震到了地上。

      苍雀一个激灵,赶紧把吉他捡起来抓在手里,继续保持礼貌的微笑,借以掩饰内心的惊愕。
      她怀疑,这个关越怕不是个假冒伪劣产品。

      但是世界上又不可能有如此相似之人,而且刚刚店老板的话也证实了他确是那个关越无疑。那么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人生变故变成这副古怪轻浮的样子的?

      关越的目光流转,落到她手里的吉他上,表情认真,像是要即兴作诗。过了一会儿,他深沉地开口,还带有一丝感叹:“这是我最钟爱的吉他,也是我的第一把吉他。”

      停顿的间隙,苍雀不知如何接话,僵硬地点了一下头。

      “你刚刚把它摔在地上了,难道不该带回去负责么?”关越淡淡地,理所当然地看她一眼。

      手里的吉他剧烈地晃了晃,在将要再一次掉到地上之前被攥在手里。

      负责?

      因为她摔了一下他的吉他,她就要带走负责?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理由。

      这么无赖的理由竟然是关越想出来的理由。

      苍雀嘿嘿一笑,把吉他递过去,以无比诚恳的语气表示害怕自己照顾不周,伤了他最心爱的宝贝。但她没有料到,关越眼里含着笑意,握着她的手臂把吉他推回她胸前:“既然已经送给你了,你也应该当它是你的宝贝,带回去好好照顾。”

      苍雀手上传来他手心温热的触觉,只是轻轻一碰,却像推到了多米诺骨牌,从手臂到全身的骨头接连散架,发出咯咯的战栗声。

      她看着手里的吉他感到为难。

      绝不能再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你要是不拿走,我就不放手了。”关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苍雀偏头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几年不见,这人竟然可以这么无赖?

      “我现在好歹也是有点名气的人,你当众退我的礼物,岂不是让我太难堪?”关越见她发愣,在她耳边低语道。

      听了这一解释,再看向店内一群看好戏的人,苍雀有些恍然。原来如此,怪不得他执意要她收下。

      成了名的人物多少是有一点要面子的,毕竟连易茫那样没什么名气的野小子都好面子。是她太愚钝,缺乏社会经验,还不懂如何与这些成功人士搭戏。既然现在明白了,她总不好不给人面子,更何况大家还有过几年的同学情谊,等过几天她再还回来就是了。

      于是她配合地把吉他接过,露出一个三分自然七分造作的笑脸:“那真是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你送我的礼物。”

      关越眼里闪过一丝欣慰,点头:“不必这么客气。”依然拽着她的手臂,问,“你明天有时间吗?”

      苍雀一愣,有些疑惑。

      关越含笑道:“今天的见面太过仓促,如果你明天有时间,我们可以再见一面,好好叙叙旧。”

      苍雀呵呵一笑,心里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一点也不觉得他们那不堪回首的过去有什么可以叙旧的价值。然而看关越的表情又好像不是在和她客套。

      不管他是不是和她客套,她只想和他客套。礼貌地笑了一笑,苍雀回复道:“你给我三天时间考虑一下。”

      在关越反应过来之前,苍雀挥了挥手,脚不点地地溜出了琴行。

      门前的“白骨夫人”狗把身体完全舒展在台阶上的冷风中,合起眼睛正在打盹。

      苍雀挥一挥衣袖,手里的吉他差点打到它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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