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跃》十二水硫酸铝钾

19、十九

　　苍雀的心情喜悦，达到历史上从未企及的高度，每一天心里都像有只蝴蝶在翻腾。

　　然而这份喜悦却难以与自己最好的朋友易茫分享。

　　苍雀突然有些看不懂这个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小伙伴的思想和情感，在他们一起走过的二十几年生命里，易茫动动眼珠子她就能猜到他有什么鬼主意，这份默契八九不离十，但最近易茫明显落落寡欢，心不在焉，起初苍雀以为这是他青春期的遗留复发症，毕竟他有过类似的很多段“不愁装愁”的文艺时期，但随着时间推移，苍雀还是没法在他眼里找到昔日的那种笑容，终于开始尝试探寻他的内心。

　　但这时的易茫突然变得吞吞吐吐，好像被人点了穴道，活像个有苦说不出的悲情女主角。苍雀在几次猜测并询问无果的无奈下，忍不住跟关越聊起这件事，并希望他多多关心易茫的身心健康。关越听后沉默了片刻，拒绝了。苍雀向他的良心提出讨伐，关越淡淡地解释道：“我理解他的难言之隐，就是因为我理解，所以我无法劝解。”

　　苍雀执意追问，关越却无意回答，只好依然向易茫寻求答案。

　　在晴朗的午饭时间，苍雀开口，再次说出那个重复多遍的开场白：“你最近有心事？”

　　易茫低头挑着饭粒，答：“没有，只是在想一份作业。”

　　苍雀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你都想了一个月了，有什么作业这么困难？”

　　易茫不说话。

　　苍雀道：“你以前有什么事情都不会瞒着我的，怎么最近这么生疏客气？”

　　易茫道：“我要瞒着你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苍雀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说：“你看，你最近说话都变得不活泼开朗……”见易茫仍不理会，只好自己接话道，“你和我有什么不能说的？都是风风雨雨这么多年的老搭档了。看你最近神不守舍的，我还以为你有了心上人……”

　　易茫抬起头，沉默地看着她。

　　苍雀察言观色，忍不住不可思议地说：“你真的有心上人了？”

　　易茫道：“我就知道你不是在关心我，你只是在八卦我。”

　　苍雀摇头：“带着八卦的关心就不算关心了么？”

　　易茫道：“原来美满的爱情还能助长友情，你可难得这么关心我。”

　　“我跟关越的事情你知道的清清楚楚，你和那个女孩子的事情怎么就不让我知道？”苍雀说。

　　易茫叹了口气：“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苍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我问你一个问题。”易茫说，苍雀点点头。“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不是友情，你会怎么想？”他盯着她的眼睛，苍雀以为他在开玩笑。

　　“我会想，”苍雀皱眉道，“我们这样是□□的。”

　　易茫沉默片刻，笑了一下。

　　他早知道是这样。

　　在她心里，就算不是友情，她也只把他当作亲人。

　　“你不奇怪为什么我会问你这样的问题？”易茫又问。

　　苍雀摇头：“你做出什么事情来都没有理由，我已经习惯你的奇葩行为了。”

　　易茫点点头：“比起温言劝慰，你损我两句我的心情反而好了。”

　　苍雀望着他，企图找到一点痊愈的真迹，易茫端起盘子微微一笑：“不用研究我了，我说好了就是好了，干什么要骗你？”

　　易茫恢复了正常，比往日更忙了，而且更神秘了，苍雀根本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在一个日头还不算大的早上，苍雀跟室友打了招呼，来到A市的江边景区里写生。和关越告白后她的心境平和。也突然发现身边的世界变得友善可爱了许多。被压抑已久的心情掀起了雀跃。每一个闲暇时间都有关越有形无形的出现。

　　苍雀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挥着画笔，目光落在平缓流动的江水上保持静止。

　　“泡泡她们说你去江边写生，怎么还画出了没有的风景？”不知何时，耳边传来很熟悉很着迷的声音。

　　苍雀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画的竟然是关越的侧脸。于是把画取下来：“画的不是眼前的风景，是心里的风景。”

　　关越含笑把画从她手里拿走：“你现在倒是不害羞了。”

　　苍雀说：“当年可是我先表的白，你早就知道我不害羞了。”

　　关越一边和她清洗画具，一边说：“我倒是想知道，你有多不害羞。”说完头一偏，封住了身边女孩的唇。

　　苍雀被吓得瞪大了眼睛，但这次关越的吻一转而逝，没有过多的停留，等她反应过来，关越已经笑吟吟地背起画具转身欲行。

　　苍雀拉住了他，看向他的眼睛：“看来你是小瞧我了。”说完，在关越深邃的目光下，拉低了他的脖子，在晨风初起时献上一个绵长的吻。

　　她生涩而毫无技巧，只是为了引起他的回应。最后推开关越，满意地扬起嘴角一笑：“这样还是太不矜持了。”

　　关越直到午饭过后才回了公司，苍雀把他在校门口送走，迈着欢快的步子回了寝室，这才发现寝室里的诡异气氛。

　　“苍苍，”徐月云看着她，“易茫刚刚来找你了。”

　　苍雀把画具放好，发现关越竟然偷偷拿走了那幅画，漫不经心地说：“大惊小怪什么，他不是经常来找我吗？”

　　徐月云说：“他在楼下等了你好久。”

　　苍雀一愣，问道：“有什么事？他和你们说不就好了。”

　　泡泡忍不住说：“表白这种事……”

　　“表白？”苍雀来了兴致，“他说他要表白了？”

　　泡泡和徐月云对视了一眼，又摇摇头：“不清楚……”

　　苍雀觉得心里莫名涌上一股要嫁女儿的欣慰，当即致电易茫询问。后者根本连电话都没接，短信也不回。

　　苍雀喃喃道：“这个易茫还真是易忙，搞不懂他在忙什么……”

　　徐月云道：“苍苍，你说易茫要表白？”

　　苍雀耸耸肩：“还不确定呢，谁知道他怎么想的。我也很奇怪他什么时候有了心仪的女生竟然连我都瞒过去了。”

　　泡泡说：“也许人家压根就没瞒着你……”

　　苍雀道：“那我怎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平时也没听见他的朋友们提起过。”

　　徐月云说：“泡泡的意思是，说不定人家喜欢的是你。”

　　苍雀忍不住笑了：“这是个老掉牙的问题了，别说做男女朋友不可能，做朋友我们俩都互相嫌弃。”

　　泡泡插口道：“我听见他们新闻系的人说，易茫要出国了。”

　　苍雀看着她：“我怎么不知道？”

　　徐月云道：“也许是因为你眼里只有关越。”

　　第二天中午，易茫失约，没有来吃午饭。

　　第三天中午还是没有看见易茫。

　　给他的电话和信息都没有回。

　　一个星期后苍雀忍不住到男生宿舍楼下堵人，然而站了一天，易茫的人影都没见到。

　　苍雀在楼下抓住一个经常和易茫走在一起的男生，向他打听易茫的行踪，那个男生居然露出有些为难的样子，挠挠头：“我……我也不知道。”说完迫不及待地走了。

　　苍雀不相信他不去上课，又到他上课的教室门口堵截。这次依然没见到易茫，却见到了她知道的一个追求易茫的女生。苍雀和她隔着下课学生的人流对视了一眼，那女生眼里有着气愤。

　　十五天过去，苍雀心里急了，满校满校地寻找易茫，在六月的第一个星期天，是关越带来了他的消息。

　　那消息却是用三张素雅的信纸带来的。

　　苍雀鼓起勇气拆开信封，将信从头到尾，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久。

　　然后呆呆地出神了好久。

　　直到关越给她倒了不知第几杯水，开口打断她的思绪：“他写了什么？”

　　苍雀把信纸递给他。

　　那上面的字迹很工整，显然是用心写成，情真意切。

　　“亲爱的苍雀：

　　原谅我效仿关越的不辞而别。

　　我知道这有点东施效颦，却还是希望一个带着遗憾的分别能让你对我倍增怀念。趁着这一时的冲动，我要让你记住我，因为你看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后悔，盼望你永远都不要再记起我。

　　过去的生命我们相互扶持，未来的生命只愿各自安好。

　　我嫉妒关越，但我争不过关越，只好懦弱地逃离，希望你不是我生命中的唯一。你总以为我在开玩笑，那你就这么以为下去吧，别害怕，我对你用情不深。

　　爱记忆里的人容易，难的是当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还爱你。我向来不喜欢挑战困难的事，所以如果有朝一日我们重逢，我八成不喜欢你了。

　　关越是我朋友，你也是我朋友，我清楚你们两的为人，所以即使嫉妒得咬牙切齿，还是要出于他大爷的朋友义气，承认你们的确般配，并将携手一生。你不用感激我当年在你追求他时违心的鼎力相助，也不用同情我一边撮合你们俩一边心如刀割的难受，我只是不想看你暗恋他像我暗恋你那么难受。

　　至于什么时候能再见，那就随缘吧，因为我怕你会再见时你会因为我的不辞而别打死我。
　　另外，看信的时候千万不要哭，不要用你肮脏的眼泪模糊了我漂亮的字体。我相信关越也会跟你说，世界上的事情最好是一笑了之，不必用眼泪去冲洗。

　　来自

　　再也不想给你写信的易茫”

　　另一张素雅的，异国风景明信片背面，则简短地题写了一句话：

　　风萧萧兮易水茫，情不必言自难忘。

　　那简洁明了的字迹，有力地诉说主人的心境。

　　故意掩饰悲喜，

　　假装漫不经心，

　　修饰成偶然的相遇，

　　伪装了多少痴情。

　　关越看完信和明信片，陪在她身边，缄默不语。

　　苍雀的心情渐渐平静了，反复咀嚼着明信片上的那一句话，突然发现易茫的名字竟带着宿命般
　　的悲情色彩，带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命运预示。许久，幽幽道：“原来这些年，他一直瞒着我。”顿了顿，又说，“你们不愧是好朋友，都瞒着我。”

　　关越意外地无话可说，只是保持沉默。

　　“为什么事情会这样发展？”苍雀不解地自言自语，“我一直觉得彼此心中都是兄妹之情。”

　　关越淡淡地开口：“你早该知道从高中开始他就已经在注意你身上的异性之美了。”

　　苍雀看他一眼：“你什么都知道，”她惊叹道，“却在一边看热闹。”

　　关越轻咳了一声，扯开话题：“原来你没有我想象中的脆弱，我还担心你需要我的安慰来止住泪水。”

　　苍雀把信收好，淡然一笑：“分别不必觉得悲痛，只因觉得他从未走远。”一边说，一边抽出关越柜子里的信纸，稍微低头思索片刻，提笔在上面写下回复：

　　天苍苍兮野茫茫，人不必念自思量。

　　关越看着她写好放进信封，开口：“苍苍，茫茫，天地浑然，你想告诉他不论是爱情还是友情其实不用太界限分明？”

　　苍雀答：“你果然懂我，”把信封好后，长舒一口气，“只希望他也懂，跳出这个枷锁。”

　　“如果他不懂，决意不和你见面了又该如何？”关越问道。

　　苍雀看了他一眼：“你还真会泼人冷水……”

　　关越微笑：“你该有这种心理准备。”

　　苍雀爽朗地笑了笑：“那就再给他一张明信片。”

　　“写什么？”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