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蛰》筱谷

6、造访

　　不过多日，裴府的惜事堂来了一位尊客。
　　简虬，简侯爷。
　　柳青岚甫一听到消息便吩咐侍女阿平准备好茶汤，命人问了公主去向，再毕恭毕敬地请简虬入了大堂，秉退众人，请他主位坐了。
　　“早闻得怀卿少年英才，不同凡辈。本侯早有拜访之意，只是近来公务缠身，也没能抽出个空子，这不今日得了些闲暇，便是一定要过来的。”
　　“侯爷这话可是折煞下官了，下官本打算寻个正经日子去拜谒侯爷，如今竟让侯爷躬亲前来，实在是下官失礼。再者下官不过是侥幸忝列金銮，往后还要请侯爷多多提拔才是。”
　　简虬端起茶盅呷了口茶，徐徐道“你无须这般自谦，我是常听我的部下提起你的。这裴状元裴仪啊，是合该金印紫绶的人物，断断不能屈居六品小员呀。”
　　柳青岚闻言，知道他定是听了赵颂的谏言和宋挽玉的枕边风。但此时不可曝露心思，只能装傻充愣献忠心。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惶恐道“侯爷抬举，下官不敢有丝毫僭越之念，下官幸得圣上赏识，自当鞠躬尽瘁，将自己的绵薄之力献给大陈。”
　　“唉，怀卿快起来，是本侯失言了。”简虬走上去将柳青岚扶起来，道“本侯是个粗人，不懂得这些文言措辞，敢情说错了话，怀卿可别笑话我。”
　　“下官不敢，”柳青岚唯唯诺诺地擦了把汗，陪笑道“下官知道如今朝廷不安稳，侯爷的意思是把下官当做自己人。侯爷有这个意思，下官就是舍了这条命，也定不辜负的侯爷的赏识之恩。”
　　简虬听然而笑“怪不得怀卿是状元出身，真真是说进了本侯心坎里了。本侯正想着让吏部在翰林院给你安排个兼职，你觉得如何？”
　　“侯爷亲命，下官一定在其位，谋其职。”
　　“如此往后本侯一定要多到怀卿处走动走动，”简虬有想起了什么“对了，玥儿呢，本侯这妹妹在这府中可是习惯了？怀卿，本侯可是最最宝贝这个表妹的，可见不得你怠慢了她。”
　　柳青岚笑道“下官断然不敢。下官出身微寒，能与公主结缘，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哪里舍得怠慢。”她尽力让嘴角上扬，眼角低垂，摆出自己对妻子的宠爱。她略做沉思，对着下人使了个眼色，又道“是了，下官方想起来昨个儿在市產上的岭南人手中见了个格外有趣的鸟雀，叫绣眼，觉得新奇便买下了一只。侯爷觉得如何？若看得过眼侯爷不妨带着回府，便是图个乐呵也好。”
　　简虬接过金丝鸟笼细细端详起那翠绿团子，那绣眼不停在笼中扑闪着若隐若现地翅膀，直到累了才停下来“不错，当真是养眼，想来这是你们文人的趣味，本侯也算附庸风雅了。”他把鸟笼放回桌上，唤了自己的小厮收好，转身对柳青岚说道“怀卿，玥儿可在府中，本侯想去看看她。”
　　“在，公主她在后院，我们近来收养了个义子，她在陪着那孩子学写字呢。”
　　“义子？”简虬挑眉，来了兴致。
　　柳青岚自知他会疑惑，早在心中打好了腹稿，开口应道“这孩子父母死得早，孤苦伶仃，可怜得很。他是我远方表哥的孩子，我见他没个托付，就把他带到了公主身边。我整日公务繁忙，怕冷落她，想来她喜欢孩子，就先找个在身边陪陪她。”
　　“你两个夫妻间的事本侯不多过问，玥儿是个闲不住的，这样也好。”简虬点点头，随着柳青岚跨过月亮门进了后花园。
　　过了门就可以看到亭子中端坐的黛色身影，简虬见了妹妹，喜上眉梢，唤了声玥儿走了过去。
　　“表哥。”简婳玥见来人也是一番欣喜，起了身子行了福礼，又教导身边的孩子拜见舅父。
　　简虬扶了简婳玥起来，又端详一番那有些发怯的孩子，似无意道“倒与我这妹夫有三分相似。”
　　柳青岚打了个冷颤，刚想上前解释，见简虬又问起了自家表妹的日常起居，心内安稳了些，也不再多心。
　　“本侯这几日便要起身去安北，那边物产丰饶，玥儿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简婳玥笑道“这京城的物什还不够我挑，就不觊觎安北的了。倒是那边的吃食可引得一些过来，定是新鲜的。”
　　“那看来我要带两个厨子去了，都嫁人了还同小时候一般，就记得吃。”
　　“饮食之欲，天经地义，这还是表哥你告诉我的。”
　　“你这倒记得清楚…”
　　见他二人谈笑，柳青岚自知插不进嘴去，多待无益，便推到一侧声称有事离开了。
　　简虬也不怪罪，使了个眼色命一旁侍立的钿儿将小少爷带走，见再无柳青岚的人，脸色霎时凝重起来“玥儿，你与裴仪…可是有夫妻之实了？”
　　简婳玥垂眉摇首“不曾。”
　　“那他没有发现什么？”
　　“他…”简婳玥看着表哥的脸，思量片刻道“他说他有心上人，只是与那人已无姻缘。但他又不肯负我，故，故不曾与我同床。”
　　简虬撇了眼石桌上放着的未绣完的鸳鸯荷包，轻声叹了口气“欧阳靖这人我是看错了，都认王仲做爹了，摆明了已与他沆瀣一气，这你也知道了。你往后断了这念头吧，你若和他再做牵连，他定会对我们不利。依我所见，这裴仪是个玲珑人物，你好好将他的心抓住了，也为自己找个依靠。等将来我若真的有个不测，也能保你平安无事。”
　　“表哥，”简婳玥眉心的蕊黄花钿因攒起的蛾眉扭曲起来，水袖中的一双柔夷紧紧攥着简虬的衣袖“我…”
　　“玥儿，我们现在是两面夹击，举步维艰。许多事，都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我知道，你心中念着欧阳靖，可他终归不是值得托付之人啊。我们身在皇家，这都是不得已啊。”
　　简婳玥那双手从简虬衣服滑下来，不再说什么。只是她的双眼泛起水雾，又强忍着不肯哭。
　　“好了，”简虬将她揽进自己怀中，安慰道“玥儿，表哥会尽力护着你的，你不要害怕，只要有我在一天就不会有人伤害你与朗儿。”过了会儿等简婳玥情绪稳定了些，简虬放开她，站了起来“玥儿，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你好好保护自己，也…好好想想吧。”
　　简虬走出后院，看到柳青岚正在月洞门后侯着。
　　他走过去，拍了拍柳青岚的单薄肩膀，结果险些将她拍倒在地“怀卿，怎么身子骨这么弱，看来今后要多练练身子啊，否则本侯怎么把玥儿放心交给你。”
　　“惭愧惭愧，侯爷见笑了。”柳青岚拱手作辑答道“实因幼时落下了些病根，不能和侯爷这等上过沙场的将军相提并论。”
　　“这也罢了，你照顾好自己就是。是了，本侯这次奉圣上之命南下要去安北府查账，你在京城盯着些王仲，看他有没有什么动静。一有情况立即通知本侯。”
　　“是，下官记得这安北府的仓曹参军可是曹州？这曹州…他不是王丞相的三女婿吗？”
　　“本侯疑心的便是这个，王仲要筹钱，最方便的办法就是从曹州这里来。以王仲的官阶，再加之他与吏部的牵扯，若依寻常不该只给曹州一个小小的仓曹参军做，这其中必有问题。况且只要查出个中短长，就多了一重筹码。”
　　“侯爷计量的是，下官就在王仲底下盯着，若有动静，一定尽快告知侯爷。”
　　柳青岚一壁应下，一壁引着简虬绕过一径花畦假山朝外厅走去。
　　简虬看着四处楼阁不住满意的点点头，他一时想起什么，略做停顿，随后漫不经心地问道“怀卿，你可听说过宋挽玉此人？”
　　“宋挽玉？”柳青岚皱起眉头，似开始了一番冥想“不敢隐瞒侯爷，”她堆砌起满面笑容道“侯爷若说的是春风楼里的宋挽玉，还当真见过。那日下官被几个同僚哄骗了去，有幸得见那宋姑娘的姿仪。只是下官想来金屋中已有爱妻，且宋姑娘乃风雅人士，下官哪里敢做违矩之事，后来也便匆匆回来了。”
　　简虬别有深意地望了柳青岚一眼，继而道“看来这宋挽玉的名声倒是遐迩闻名，怀卿觉得此人如何？”
　　柳青岚抬眼瞅了眼简虬，见他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心道总是说些赞誉又不淫艳的话就是了，故而徐徐道“此女子博才风雅，秀外慧中，依下官看，落入风尘倒是可惜了，想必从前也是个侯门闺秀吧？”
　　“许是吧，不过，也是个人的命数了。”
　　“所谓天道有常，人道有为。若她存了洁身自好的心思，将来会有熬出头的日子也说不定呢？”
　　“嗯，怀卿这话说的在理，谋事终归在人啊。”
　　柳青岚与简虬踏入前厅，二人分主次坐定。柳青岚吩咐管家取了新的茶水，二人两人又从当地风物至民谟民生聊了许多，柳青岚这才叫了马车请简虬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