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风双剑录》绕指柔肠

3、青剑篇三之二

　　江如练一口把茶女之身道出，将茶女吓得不轻。少女道：“少侠怕是知晓小女子正遭通缉罢。”江如练道：“我在渝州城关，拿你之令无意瞥入目中，画像少有铭心，见你时便觉熟悉。似是杀人之罪。”少女垂首哀叹，道：“既如此，小女子确是孤雁儿。少侠可要拿我么。”江如练道：“你缘何遭官府缉拿，还未与我说咧！告示称害死三人，难服于我。”少女道：“这，实实无可奉告！”江如练毅然道：“这样罢，你告诉我，我誓不出口于人。”
　　孤雁儿斟酌一番，把周际环顾后，低声附耳与江如练道：“只因我知巫山双剑之下落。”不待江如练惊完，还续道：“我先时在一间茶馆做些活计。夜里梦时，有老翁正告我，双剑已然拆离，各在一方。其言我为风剑缘之所系，人剑生灭与共。青风剑遇我，乃是迟早。我不当事，做活时随口一说。哪想有人不意间见我后颈志记，风剑之印，我此前实不知身有此记，爹娘也不曾提及，百口莫辩之下，茶店掌柜的带了两个伙计，要拉我往官府，供双剑之情以欲领赏。犹在途上，我正寻思亡走，哪想一个女侠忽现，把他们俱都杀死，又急急离开。因人皆以为我下毒手。”江如练问道：“可看清此女面貌？”孤雁儿道：“面纱不薄，不甚清楚。”
　　江如练道：“你这般苦活，不妨跟我去寻此女踪迹。”孤雁儿疑心此人之意，由问道：“你们到底是何人？”江如练思量一番，才道：“我与此女，乃是世传谭元熙第三十一代，自小居于巫山乌云顶。我名江如练，她唤作玉簟秋，我二人因故起了争执，她离山而去。我此番下山，正要把她找回，若有机缘，可寻双剑而回。”孤雁儿惊喜道：“少侠果与双剑有关联？那老翁出口之辞，确非无故？”江如练道：“尚不好说。双剑失踪七百年余，无缘也不必强求。与我一共。”孤雁儿道：“我是遭通缉之人，怕累了少侠。”江如练道：“不是这话。”孤雁儿犹豫之下，方才应承，略作收拾打点，与江如练上路。
　　且说这西蜀界，乃是武林之人惯所称谓，本即是四川峨眉、邛崃一带。是处景象：连峰耸碧，巍崖陡起，山岚浸翠，浮云没顶。足下岩牙碎削，目间谷峡纵横。只字之险，如何说尽！
　　江如练带孤雁儿越过西蜀嶂，便入得西蜀界。此界地域万顷，城乡星布，其路难择。其间名山大川，多难胜数，至繁闻耳者，便是那峨眉山。哪想峨眉最为仙胜，却也最是藏险。圣境人多临踵，各方势力自要置眼布线，以期暗索情报，知彼于不觉中。更有甚者，在峨眉山麓开了个军机馆，以高价贩出已知军机。此馆下有不少谍人，俱各记性超凡，人面过目不忘，所供军情，也历来丝毫不差，故常教各方军阀极力拉拢，馆主自然财源滚滚；倒也明知暗险重重，环伺遍布，得罪不得哪边，便张告明称，不与任何势力结私。且此馆称，若有本馆谍人潜在军中教人发现者，可斩而后告，然洎今馆下谍人，未有死者，可见其高明何等。是故军阀皆护紧其军机，防谍心重，必不与馆中谍人潜入秘取，又期他派军机暴于馆手。另若是通缉、寻人一属事，只要银两足，也能在此问出丝迹些许。另馆内常有竞价，其所抵银两，足骇人耳目。
　　江如练亦晓此情，既涉山下，即兴把此情漫说，便将孤雁儿以面纱掩住。来至馆外。见进出者不多，数法蔽身，明相亦有。二人由是入馆。江如练把玉簟秋画像与馆主过目。只见馆主与谍人商议过，背了江如练，在纸上写些甚么；写罢，把纸一卷，对江如练道：“小兄弟，我馆下人见过此女踪迹，所知既书在上，只是不明具体。看乎只是寻人，而无关军国要秘，费银五两便是。”江如练把银两置在柜台，接过文纸，并未急着要拉孤雁儿出门，直打开看过。上书：于峨眉山一带四次教我馆人等目见。
　　只听几个谍人嗦嗦絮语，复与馆主说道。馆主看了孤雁儿一眼，问道：“确是怀风剑印者无误？”一个谍人道：“不错，正是那各方所通缉之人。小的在西蜀嶂下见过他二人，彼时面纱未在，不多久方才拉上。便相尾随，料不得竟是奔此而来。”馆主道：“我等不必插手此事，然你还须跟住，时时递以鸽书，只有人欲购，卖了便是。”笑叹道：“定是一笔大买卖。”
　　怎料继来者便出过重金，要求此报。馆主即把还在馆里的孤雁儿一指。求报者乃是个虎背熊腰，一身膂力的关西大汉，见馆主如此明示，不觉诧异，岂有通缉犯敢闯虎穴的理？却军机馆所有情探，从未失实，这便骄躁起来，直往将孤雁儿一肩扣住。孤雁儿正教江如练拉往外去，觉有人非礼，叫唤一声。江如练回眼，即去将大汉手腕把住：“休得无礼！”大汉一拳撞去，得江如练信身一避。江如练复化掌为磐，斟酌力道，便斫在大汉无礼孤雁儿那手之腕，教差些碎骨断筋。大汉忙忙把手收回，连声痛叫。
　　军机馆各方人马，都往这壁看来。江如练忙扯孤雁儿出，至馆外十尺地时，大汉忍痛而上，要拿雁儿。江如练扎步生稳，掌中运气，迎其来势痛打。大汉教打退几步，已然不顾私利，直呼道：“此处怀风剑印者孤雁儿正是，军机馆之所供，诸位好汉来拿！”只见馆外乱哄一片，纷纷上来。江如练略惊，自是走方为上，与孤雁儿道：“速走！”返身往山上去。雁儿扯下面纱，掷在地下，即随上江如练。
　　却说峨眉山麓，尽是军机馆中数个将领之下。其购军机返后，即领兵征杀，故自随身领军。是些兵马成半围山脚之势，江如练于西蜀嶂便有瞰睹，只能往山尖去。莫想身后，群雄争逐，那本在军机馆见密谈暗易之人，也俱暂止务事，尽皆赶来，闹得馆中霎时一空。得云风双剑之可制天下，列位皆服此言不假。不过炷香时间，峨眉山腰，浑作一片。喊杀步踏，弥久不息。繁花践没，碧草飞灭。其情难状。
　　眼看峨眉顶近在目前，江如练等将无路可走。孤雁儿道：“少侠不可再与我同行，今此大危，乃是因我而起。”止步转身，静待敌军扑袭而来。江如练蹙眉道：“这是甚么话！若非我执意带你下西蜀嶂，会遭此万军围袭之横祸？”上前把孤雁儿拉往山顶，心中念道：若玉簟秋在旁，由我二人联手，岂会破不得这等追击，闹成这般狼狈？孤雁儿道：“我已气力殆尽，行走不动，如何再逃？逐来那数千军兵，寻如铺毡，我二人又能躲到何处？”
　　江如练道：“办法自有。”矫步上峨眉顶。顶峰普光之殿，伫立荒颠。云海抚崖，青松倒挂。足临峭壁，则遥有群山环衬，近有陡岩危矗，沫水及青衣水倚山而过，激湍飞溅。二人至此，确然无路可走。江如练问孤雁儿道：“你身上的剑印，可告知是哪里来的？”孤雁儿道：“我怎明晓。生来便有罢。”江如练道：“传铸双剑者谭老，尝雕风剑印于云剑，雕云剑印于风剑，云风双剑各自有主，其主二人有相应剑印之亦。如若二主联手，双剑便可放散天力，千军难当。”孤雁儿道：“你道我是风剑之主，不讲我生无武习，双剑如今已不知去向，我也不明其中，否则如何招得个通缉之名？”江如练道：“我无风剑，却有风剑之力，你若有心破阵，我二人尽可一试。”孤雁儿受惊：“少侠何人？”
　　江如练不曾答话，领孤雁儿藏入普光殿间。寻了一处僻静地，把掌贴在孤雁儿背脊间，身间功力渡往。孤雁儿便觉躯如焰焚，哀叫连连。半晌，江如练止功收气，冷汗淋下。孤雁儿面上赤红，身内热流回旋，久不去散。江如练道：“沉心定神，试把体内热功化为己用，运在欲发之处。”孤雁儿闭目静坐，张了一掌，真气直往其间窜，待受它不住，五指一握，竟起暴散流风，传扫周遭。桌椅柜门，俱生动摇。二人各自又惊又喜，却怎及孤雁儿再行熟识。殿外有声，震响云山，乃道的是：“风剑印者，休要再藏！你已无路可去，不如束手就擒，道出巫山双剑去向，还可图个保命！”
　　江如练与孤雁儿道：“放眼西蜀嶂，乃是隋军及各路反王陈兵界地，此前逐我二人，动静不小，不应惟一方势力临踵。”与孤雁儿出殿。眼下军士，自上山路围堵山尖，无有逃命之处。将领俱在前，甲冠重器，一目便是，数不在少。江如练道：“你们是何方之势，尽皆报名。”一将道：“你是何人！敢问张口先爷爷们？”江如练道：“今我二人也逃不了，总该择以更许优待之处。”一将道：“毛小子，这是反间。诸位莫要上当！先一共拿下他们，再做道理！”一将道：“他所言有理。若是拿人与朝廷，赏金还可细分，却双剑之在，如何共享？况我等几人，任一下都有千员兵马，此二人还插翅不成，何愁难拿？要你们作甚！这非中计，不过唯利。诸位应有似想。”列将争辩起来，犹未动兵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