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长安）乾坤妖兽行》城北说书客

4、乾坤契

　　第二章乾坤契
　　你会为了一个人回头一次，就会为他回头第二次。
　　01
　　李念之醒过来的时候白盏月正拿着根木头不知道在弄什么，他趴在床上去看白盏月，看了一会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起来了，我温了点粥。”白盏月起身，槐木的木屑从他衣摆上落下。
　　李念之坐在地上的蒲团上，面前是温着白粥的暖炉，他捧着一碗粥慢慢喝着。

　　“长安万里明流火，金樽有酒帝王斟……”李念之念着昨夜那个落魄诗人的诗句，半睁着眼像是还没有睡醒一样，“他写的可真好啊。”
　　白盏月坐在他身后，扶正他的头，“别动，整日不束冠像什么样子。”
　　他用骨牙梳子梳开少年向来只是胡乱拢在一起的长发。
　　“你要给我梳头吗？”李念之问。

　　“那样的长安是好，但是没有你也没有我。”白盏月却回答了他刚才的话，用槐木簪子分开李念之的发缝，取了李念之上面的长发拢在一起。
　　那样的长安，有流转的灯轮，有斟酒的帝王，有群臣，有将军。但是没有他们。
　　“如果长安真能有这么好，有没有你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李念之低头喝着白粥。

　　白盏月把骨牙梳叼在嘴里，不再说话。
　　他把少年的长发绾成髻，然后将槐木簪子慢慢插了进去。
　　“这个簪子是给我雕的吗？”李念之问他。
　　白盏月起身收拾着地面上的木屑。

　　“和我父亲学的，他以前经常给我母亲雕簪子。”白盏月说。
　　“是吗，那真好啊。”李念之说。
　　白盏月却冷笑了一下，“我母氏以前也算是小富，但后来我姥爷惹了事情，他知道自己恐怕不能长久，就连忙将我娘亲嫁给了我父亲。我父亲只是一个大理寺小吏，俸禄微薄，我姥爷也是看他老实才会把我娘亲嫁过去避难。后来我姥爷避过了此难，我母亲便一直心有不甘，觉得嫁给我父亲实在委屈了自己。”
　　“她瞧不上我父亲谨小慎微，于是整日在外面流连喝酒。她喜欢买簪子，喜欢花重金去买几根根本不值得的奇巧簪子。一根簪子抵得上我父亲两三个月的俸禄。我父亲却从来不说什么，反而自己学着做簪子。”
　　“但我母亲不喜欢，她要金玉琥珀的簪子，我父亲再费心力雕出的簪子又能怎么样呢。我父亲就学着买玉石，自己镶嵌着。可她还是不喜欢，后来我明白，她只是喜欢挥金如土，她要告诉我父亲，我父亲根本配不上她。”
　　白盏月这么说着，像是又想起了那个一辈子唯唯诺诺，永远低头哈腰的男人。

　　“我父亲做的簪子再怎么好看，在她眼中也只是无能。我明白了，明白的很晚。”白盏月有些自嘲地笑着。
　　李念之捧着碗回头看着李念之，他想说些什么，去告慰那个曾经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孩子。但他却什么也说不出，只能沉默地喝着粥。
　　“后来，我也跟着我父亲做簪子，我要做给那个女人看。我要告诉她，她的儿子也是一样的无能。”白盏月将槐木的木屑投入炉中。
　　火焰燃上落下的木屑，像是夜里的星火坠落。

　　白盏月看着望着炉火的李念之，簪子很衬少年，槐木的簪子在少年身上像是浑然天成般。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给李念之雕这个簪子，或许是为了告别吧。
　　今日，就是灵台遴选结果出来的日子了。他要么会去灵台，要么会回华阴。

　　“今天陪我去一趟经史楼吧，徐老让我去找些东西。”李念之抬头说。
　　02
　　曾经的经史楼是所有寒门读书人最趋之若鹜的地方，这里的历任主管多是太子太傅或是太子洗马。辰朝虽然会限制太子的权力，但并不忌讳太子与群臣结交，当年苍梧帝便曾言，雄狮不该畏惧幼狮的牙齿。
　　这里往来的官员都期盼着有一日能被太子看中，成为这长安的新贵。
　　而如今这里只剩下了不多的守兵，还有几个小吏。

　　李念之把乾坤院的牌子给了杜慎明，“徐老让我调今年三月‘云’字部有关灵台人事变动的档案，还有‘水’字部的一些档案。”
　　李念之说完就向着后面走去，却被一身蓝袍的杜慎明拦住了。
　　“‘云’字部的档案，我去给二位拿来就好。”
　　他的意思是李念之还没有进入‘云’字馆的职权。

　　“这里现在都没有多少人了，别人都不在意了，你这么谨慎干什么。”李念之不耐烦地说。
　　“正是因为别人都不在意了，下官才更要谨慎。”杜慎明躬身道。

　　李念之等在外面，看着杜慎明案上摆着的档案。
　　“这是什么？”他看着捧着档案过来的杜慎明问。
　　“是五十年前，守着西北五城的辰尾军的名单。”杜慎明把档案交给李念之，“前些日子发现这份名单被蛀蚀了，就再誊抄一份补上去。”
　　“西北五城？是在西域的飞地上守了数十年西北五城的辰尾军？最后东煌想起来他们，打回了西北五城，发现城中只剩下了五十个白发兵的辰尾军。”李念之笑了笑说：“你誊抄这个有什么用。”

　　“在下敬慕之，觉得英雄不该最后连个记着姓名的档案都没了。”杜慎明说。
　　“经史楼的档案五十年一封存，这些档案马上就要被封存在灵台地宫中了吧，说是封存，其实就是再也见不到天日了。经史馆里面收存档案的地方与编纂史书的地方只有一墙之隔，能被那些编篡史书的人收进史书的，自然能留存后事，可这些没有的，也终将只能被埋存起来。”
　　“下官说过，下官只是心慕英雄。”杜慎明仍旧躬身恭敬地回答。

　　“心慕英雄？可这世上所有听说书的，也只是听个五十白发兵守孤城的豪迈，没人愿意知道那一串名字。”李念之说。
　　“但他们不是话本里编出来的，他们的故事也不是。”杜慎明顿首而答。
　　铜壶更漏中的水一滴滴落下，风将门外的枯叶吹入。
　　杜慎明再次坐下，润了润有些干掉的笔尖，继续誊抄那份名单。

　　“还有些‘水’字部的档案，这个我自己去拿就可以了吧。”李念之说。
　　“自然。”

　　李念之站在一行行的书架前找着徐老吩咐给他的档案，找齐之后发现白盏月正在读着些什么。
　　“在看什么。”他走到白盏月身边问。
　　白盏月立刻将书放了回去。
　　“徐老要今天要去和配送东西的那帮人扯皮，很晚才会回来，我们晚点回去就好。”李念之说完就走到了一边，随便翻着那些档案。
　　“你是没跟徐老过去扯皮过，简直比菜场的大妈还要磨人。”李念之走到一旁嘟囔着说。
　　“他能生生把一只鸡的配额磨成三只乌鸡两只三黄鸡，还能让他们再搭一袋白面。”

　　白盏月翻看着九年前的案件记录，他知道没什么可能，但他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找到与当年楚县命案有关信息的机会。
　　仍旧只是简短的一条描述，十月初五，楚县一更人辰时遇幼尸十五具，后不详。
　　他抬手把档案放了回去，却看见了档案后的一个封条。
　　这个封条上记载着所有曾借调此档案的部门，按着时间的顺序罗列下来，每一项都详细地写明借阅人，借阅时间，还盖着公章。
　　他在数十个公章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图案——箭破流月。

　　没有借调人的信息也没有公章，只有一个箭破流月的花纹。
　　白盏月感觉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他想起了九年前，月夜而来的那群人。
　　从斗笠上垂下来的绶带上绣着同样的图案——箭破流月。

　　他默默地扯下了档案后的封条，放入怀中，然后走到正坐在地上胡乱翻着的李念之身边，“走吧。”

　　03
　　长安帝郊，灵台。
　　百盏九枝烛灯在最深处的地宫中央燃着山海般的火焰，向着四方延伸出去是百万卷被封存的史卷，最终无数的卷籍隐没在黑暗中。
　　灯山灯海中，许阳子站在首山之铜铸成的巨大鼎炉前，看着炉中燃烧着的夸父血。
　　炉中的火焰呈现出一种金属般的颜色，首山之铜被烧灼至暗金色。
　　“魂灯拿来了吗？”
　　一身麻衣的许阳子问身边的星奴，但并未回头，他始终看着面前的火焰。
　　“已入鼎炉中。”星奴躬身答道，他奉上许阳子的塵尾。

　　“魂灯要用尽了吧。”许阳子说。
　　“是，再有三个月也就要用尽了。”星算官说。
　　“无妨，半个月后开阳帝就会让太子携七皇子来长安了，帝宠圣眷，还怕魂灯无继吗？”

　　突然地宫中的百盏九枝烛灯明灭，许阳子的麻衣被罡风吹起。
　　许阳子伸手掐着大六壬诀。
　　“这一次怎么魂灯不定？”许阳子凝眉自言。
　　“想是这盏魂灯被封存了太久。”星奴道。
　　“你不该多言。”许阳子却厉声说。

　　一瞬间，百盏灯灭，罡风四起，许阳子连忙抬袖遮住从鼎炉中四溢而出的乱流。
　　灵台中囚禁的所有妖兽在同时开始哀鸣，像是山林中万千的兽迎接着它们的王。他们身上的锁链碰撞着。
　　许阳子想起曾经他还是一个道童时点燃的第一道炉火，那时的他如同现在般，不知道在炉中会有什么生出。
　　或是天地万物的造化，或是人间灰烬，或是……妖魔！
　　他握住了曾经的师父放在他手心的玉玦，他那位仙骨之姿的师父将他的手心合上，而后便结迦坐于星盘下，羽化而去。
　　他的师父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天地万物，你我也在其中，不可忘，不可忘。

　　首山之铜铸就的鼎炉在刹那间破碎。
　　被无数锁链束缚着的少年如同火焰所化，他缓缓睁开那双燃烧般的眼眸。
　　在他睁眼的瞬间，万千烛灯燃起！

　　“你是谁？”许阳子的白袖落下，他看着面前妖魔般的少年。
　　“我是你们归来的王。”少年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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