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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蚍蜉于世 ...

  •   08
      莲花生的手背上浮现出萤蓝色的阵图,像是星星点点的萤火虫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挥手而下,魂灵成器。
      那是一根由魂阵凝成的灵棍。
      男人从高耸的屋檐俯冲而下,像是一只猎取兔子的鹰鹫。
      他身后银光如潮,像是漫天月光皆倾泻而下!
      而他便携月光杀伐而至。

      在灵棍将要砍落的一瞬,白盏月站在李念之的身后抬手,冰蓝色风息成盾,挡在了李念之的身前。
      灵棍于风盾在刹那间碰撞,风墙如同被击碎的冰河般破裂。
      李念之在风墙破裂的瞬间挥剑,铁剑与灵棍相撞。
      他们之前没有任何的商议,可他们之间的配合却浑然天成,像是早已预演了千遍。

      莲花生面无表情地继续挥棍,他的动作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戒律僧。一张一合,有如呼吸。
      李念之的铁剑在刚才碰撞的瞬间撞出了个豁口,在莲花生的棍风间,他翻身向后躲开了莲花生的攻击。
      在莲花生扫棍而下之时,他抽出了腰间的剑鞘格挡。然后跃身而起。
      左手剑鞘,右手铁剑。
      他在棍光间扑身向前,用刀鞘挡住莲花生的攻击,用铁剑进行反击。
      那是长安的高门子弟间曾经盛行的青玄剑,剑为青,鞘为玄,二者相合。以剑为攻,以鞘为守。
      长安的氏族子弟练青玄剑多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君子品格,攻守兼备,有世家风范。进可与圣人庙堂高谈,如青剑破尘罔;退可固守高山,以隐逸藏锋。
      但青玄剑的剑招在李念之的手上却是真正的杀招,剑鞘与剑刃配合的天衣无缝,仿佛泼水不进。

      白盏月看着被挂在树上的孩子,他不必去看李念之也能通过坤格的灵识感受到李念之的呼吸,甚至是他体内灵血的燃烧……
      那种感觉像是李念之的心脏同时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体中跳动着。
      月夜中,勾着灯杆的树杈颤动着。

      莲花生在李念之一个猛扑的间隙后撤,退出了一步有余,然后凝气挥棍。
      灵棍与李念之的剑势相碰,猛烈的碰撞将两个人同时向后荡去。仿佛有人在他们二人之间斩开了一条数尺的裂隙。
      “想要救他吗?”莲花生站定在地,看着正欲爬树去救那个孩子的白盏月。

      他突然掷出了一个石子,石子打在了树上孩子的身上。
      昏睡着的孩子缓缓醒来,他刚开始还迷蒙着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随即发现自己居然在巨大的槐树上于是开始哭闹了起来。
      “救命!啊啊啊!救救我!”孩子开始哭,他身后的灯杆在枝杈间晃动着。

      “月色将尽,行人也该回家了。”莲花生说完便跳上了屋檐,在月色中离去。
      他曾挑灯而来,如今戴月而去。
      孩子挣扎着,突然从树上坠了下来。
      白盏月随即向着孩子扑了出去,像是忘记了自己所在的地方离地面也有十余尺。
      他抱住了孩子,在下坠的同时他抬手念诀。
      于是数道风息从地面而起,减缓了他的下坠。
      等风息散去,李念之跪在树下正正好好把他接在怀里。

      “还好还好,如花的小娘没被惊到吧。”李念之颇为浮浪地说。
      “松手!”白盏月挣道。
      “是娘子自己从天而落,落在我怀里,怎么还让我松手。”李念之说。
      他刚准备再调戏两句,白盏月怀里愣住的孩子就又哭了起来。

      “怎么办?”李念之把孩子从白盏月怀里扯出来,皱着眉问。
      “先把他的父母找到吧。”白盏月说。
      “上哪找?”
      这个时候刚才醉倒的醉汉不知怎么摸了进来,看着哭闹的孩子,“小子!怎么在这!”
      于是那个孩子哭着跑了过去,“阿爹!”

      “行吧,应该没跑远,我再去追追。”李念之看着莲花生离去的方向,然后纵身跃上染坊的屋檐。
      一身红衣在月下风流而去。
      白盏月皱眉看着又自顾自跑走了的李念之,觉得自己不久之后就会变成雷武那样。

      长安月明十四朝,朱雀高楼起万户。
      李念之站在一处的楼宇上看着起伏的屋檐街道,寻找着莲花生的踪迹。
      他嗅着空气中莲花生的气息,然后向着安兴坊跑去。

      已经荒落的宅子前亮着几盏灯。
      几盏灯在这偌大的长安像是萤火一样,惹不起什么人注意。但在灯光照不见的地方,玄色的甲胄在夜色里像是蛰伏的兽群。
      趁着灯光向巷子后看去,足有一百余副甲胄。
      显然是主人并不希望自己的队伍太过引人注目。
      队伍的中间是一辆重锦马车,酸枝木的车轩,但对于能调度上百虎贲军护送而行的人,还是太过寒酸了。
      “我们回来了。”马车内的人轻声说。

      一道红色的身影突然掠过,李念之从屋檐上跳了下来,向着宅院内奔跑。这个院子他熟,里面的路他都清楚。
      然而他刚翻上墙就看见了周围数盏灯笼,于是他整个人跌下了墙。
      这里是十六王宅,虽然皇子们都走了,但留下的宫人点灯笼也不是什么奇怪事。
      但他还同时看见了灯火暗淡处的上百虎贲将。
      于是他翻墙的身影一滞。

      “什么人!”数十杆枪将他围在了中央。
      “路过,路过。”李念之讪讪一笑,翻身而起,“多有得罪,得罪。”
      然而他刚走两步就被一把重刀架在了脖子上。
      “玄戈营的?”李念之看着那位校尉胸口的牌子说。
      “是,玄戈营都尉,郑乾。”男人说,“既然自己都清楚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他话音刚落,白盏月就从巷子的另一头跑了过来,看到此情此景,白盏月直接转身就走。
      “呦,衣服都差不多,一伙的吧,一起走一趟吧。”

      说完他便掐着李念之的脖子,准备把他押下去。
      “我乃乾坤院李念之!”李念之立刻大喊,“我乃乾坤院李念之!”
      他吵嚷的声音很大,像是有人听见了会来救他一样。但如今附近四坊内都是玄戈军和虎贲将,又怎么可能有人杀得进来来救他。
      但他还是执着地大喊,“我乃乾坤院李念之!”

      玄戈营牢房,李念之蹲在墙边,揪着墙边的草。
      白盏月坐在他旁边,比他规矩了不少,坐姿端正,像是个入定的老僧。
      以往他静坐的时候,李念之都要过去招猫逗狗一样撩拨两下,今天倒是安静。自己揪着草玩。
      “你说你,过来干什么,好歹留个人让徐老来救我啊。”李念之扁着嘴说:“长安这些官兵啊,没准把你和我直接弄死了,徐老还啥事不知道呢。”
      “今天那是什么人?”白盏月睁开眼问。
      “当朝太子。”李念之撇了下嘴角说。

      “惊扰了太子圣驾,你们两个倒还安心。”郑乾从牢门口走了过来,“说吧,是不是早有预谋。”
      “说了我是乾坤院的,来这是为了捉妖。”李念之赶紧说。
      “捉妖捉妖?”郑乾在他们面前蹲了下来,“捉到太子面前,那可就不算是捉妖了。算是图谋不轨。”
      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兵,手里提着一桶水。

      “有吗?”郑乾在李念之面前搓了搓手指。
      李念之却连看都没有看他。
      “我们二人要是在这里真的贿赂了你,那才是说也说不清。”白盏月说。
      “行,看来二位清白。”郑乾后退了一步,然后挥手。

      冰冷的凉水被泼了进来,把他们两个人的衣服全部打湿。
      “忘记告诉二位了,二位可没有什么自证清白的机会了。”郑乾起身走向门外,“如今的长安,早就没有王法了。”
      “晚上天冷,二位可注意着些。”
      郑乾走了以后,白盏月咬着牙,“你看这现在的长安,还真是化外之地了。”
      “我这里有火绒,把草点燃烤烤衣服吧,你把草拿过来一些。”他对李念之说。
      然而李念之却没有动。

      “李念之?”白盏月喊了一声。
      “恩?”李念之问。
      “我让你把草拿过来一些。”白盏月说。
      “哦。”李念之于是在身下摸索着。
      “李念之!”白盏月又喊了一声。

      李念之看向他,但他的眼神却是泛着的。
      白盏月想起来,从刚才起李念之就有点不对,眼睛只是盯着某个地方,一转不转。像是……看不见了一样。
      “你怎么了?”白盏月问。

      “五感尽失。”
      李念之笑着扯了扯嘴角,像是不在意一样说。
      他直起身,“乾种的五感异于常人,但要是过分使用就会五感尽失。听不见,看不见,闻不见,尝不出味道,连触觉痛觉也一并消失了。不过一般过段时间就会好,我现在只是看不见而已,还是能听见一些的,不过像是远处有人在说话罢了。”
      白盏月看向李念之的眼眸,他发现少年的眼睛黑亮。
      这么笑着看人的时候,里面像是太清池的湖水潋滟。
      只不过如今的少年什么也看不见了。

      白盏月想要凑近一些,看看他眼中的湖水,却突然被李念之挡住了,“你不要过来。”
      “怎么?”
      “行在荒漠上的人,是不该看见海市蜃楼的啊。”李念之轻声说,他的声音像是远行客回忆着一场幻梦。
      “那……我给你点些火。”白盏月把草聚在一起,然后拿出火绒。
      火绒也被扑了水,不太好点燃,白盏月鼓着嘴去吹火,吹去一阵烟,火却又灭了。
      李念之后躺在墙上,目光茫茫。

      好不容易升起一点火,白盏月把草堆推了过去。
      “你小心点。”白盏月说,他没说完却突然被墙边的人搂住。
      李念之身上的衣服完全湿透了,挨在他身上。

      “你知道比起看不见,什么要更可怕吗?”李念之轻笑着说,他刚才还让白盏月不要过来,如今却自送怀抱。
      “是什么也感觉不到啊……”李念之说:“你会觉得你自己都是不存在的。但你的意识还在,于是你拼了命想要证明自己存在。”

      “连自己不明白自己存在与否的人是很可怜的啊。”李念之像是醉酒的人搂着浮萍,“很可怜的……”
      他的声音有些像哭。
      身体的热度透过湿透的衣服传来,那种温度近乎灼痛。
      白盏月虚张着手不敢动弹。

      李念之却捧起了他的脸,“叫我的名字,叫我。告诉我,我是活着的。”
      “李念之。”白盏月别过头轻声说。
      “叫念之啊。念之。”李念之叫着自己的名字,“你是欺负我要听不见了吗?”
      “非礼勿行。”白盏月低头说。
      “你要非礼我么?”李念之歪着头,要不是知道他看不见,你真会以为他的眼睛是在故意的这么看人,“好啊,只要你告诉我,我是真的活着。”
      “让我疼一点也没关系,再晚了,我可就连疼都感受不到了。”

      “念之……”白盏月轻声喊了一句。
      就当是一场幻梦。
      远行的人在荒海狂沙间见到了楼阁万千。
      他回抱住李念之,低头却发现李念之已经睡在了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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