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长安）乾坤妖兽行》城北说书客

19、斩云天

　　第五章斩云天
　　真相是一扇门，你不知道那扇门的后面是什么，所以在你打开那扇门之前你必须握住能斩断一切的权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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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盏月整个晚上都没睡着，他那双手感觉放在哪里都不对劲，他觉得自己应该尽到身为坤格的责任，安抚他五感尽失的乾种，于是强忍着那股子燥劲把手放在了李念之的背上。
　　放了一会他又觉得自己实在是燥得受不了，于是又把手放了下来，只是任李念之搂着他。
　　整整一夜他仰着头睁着眼睛盯着外面的月亮，觉得自己的眼睛瞪得和月亮没什么区别。
　　李念之五感尽失，倒是睡得不错。
　　白盏月夜半的时候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睡成了猪的少年，恨不得咬上他一口。

　　一直到快要正午的时候李念之才醒过来，睁开眼悠悠看了白盏月一眼就想缩回去再睡一会。
　　这是他第一次五感尽失还能睡得这么舒服，虽然连个枕头都没有。

　　“起来了。”白盏月硬着声音说。
　　李念之想了想不能太蹬鼻子上脸，于是在白盏月脖子上又蹭了两下就站了起来。
　　“你打算怎么办。”白盏月问他。
　　“等着呗。”李念之说。
　　“等谁？徐老，他又不会知道我们被关在了这里。”白盏月说。
　　李念之摇了摇头。

　　那边郑乾又领着两个提着水桶的小兵过来了。
　　“怎么，这一夜过得舒服不？”郑乾问。
　　“舒服，不过如果你那水里再加点花瓣才是真舒服。”李念之说。
　　“看来还是不知悔改啊。”郑乾后退了两步说：“行，那就给你再舒服舒服。”

　　两个小兵提起水桶就要再泼，可没等他们把水泼出去，牢房的大门突然被再次打开，他们两没忍住回望了一下门口。
　　女人踏入从门口落入牢房内的天光中，他们不是没见过好看的女人，但女人眉目艳丽得像是早春的桃花扑棱棱落了一天地。
　　女人一身炉红色官衣，绾着飞仙鬓，月雾绡纱的披帛垂地。
　　她不该出现在这个昏暗的牢房，而应该在灯火煌煌的殿宇重楼，在宴上祝酒歌舞。
　　白盏月也向门口看过去，并不是他们认识的人。

　　“呦，小娘子，这牢房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郑乾调笑道。
　　“认识这个吗？”女人缓缓拿出一块腰牌。
　　郑乾凑过头看了两眼，等看清了腰牌上的字，他整个膝盖软了下来，然后跪在了地上，“太……太子。”
　　“我是太子身边的女官，来提调昨夜闯入十六王宅的人。”女人并不看跪倒在他身边的郑乾。
　　“是……是。”郑乾连忙说。

　　“灵钧，太子要见我吗？”李念之隔着铁栏杆问炉红官衣的女人，他仍旧揪着草梗，一副天生不着调的样子。
　　“是，只是他现在要见的是死囚李念之，不是曾经的东宫太子侍读李念之。”
　　“没区别啊。”李念之仰着头轻笑着说：“我不过就是死了一回，我还是我的。”
　　白盏月抬头看向李念之，但李念之仍旧老神在在，只是笑而已。
　　“还不速将犯人提调到十六王宅。”灵钧转身，像是并不愿意再在这里多待片刻。

　　郑乾连忙将牢门的锁打开，然后搀起了靠墙而坐的李念之，“祖宗，祖宗……您以前真个是太子侍读啊。”
　　“是有过，那么一两年。”李念之笑了笑，拉下郑乾的手，迈出牢房，走到了等在外面的灵钧身边，“里面那个是我坤格，我要一起带着。”

　　“李念之，你就真打算在乾坤院待一辈子了吗？”灵钧转过身看向李念之，她眉目艳丽，这么看着人的时候那份艳丽近乎凌然。
　　“救我出来的人是徐老。”李念之低头说。
　　“我不管你！”女人又突然拧过头，转身向外面走去。
　　“太子这次来长安，只是为了国祭吗？”李念之拽住女孩的手臂问。
　　“自然，否则还能为了什么？”
　　“可我听说，林相辅马上也会过来长安。”李念之说。
　　“你已经不是东宫的人了，这些事情你也就不必劳心了。”灵钧说。

　　灵钧像是一眼都不想多看李念之，宁可把马车让给他和白盏月，自己在马车前骑着马穿行过街巷。
　　白盏月看着靠在车窗旁的李念之，他想问少年为什么没有告诉过他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可他却也觉得李念之的确没有告诉他的必要。
　　“你当时知道马车里的人是太子？”他问李念之。
　　“是，但我也不清楚他会不会救我，我上一次见他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李念之说。
　　“在入狱之前？”白盏月没忍住问。
　　“是。”李念之点头。
　　“你为什么会犯下不赦的死罪？东煌不赦之罪可不多。”
　　“我杀了自己的父亲。”李念之坦然说。

　　“为什么！”
　　“杀父而已，有何不可。”李念之说。
　　“你父亲怎么了？他做了什么？”白盏月看着少年问。
　　“他曾经是紫金光禄大夫，也是因为他我才能成为太子侍读，不过我觉得他错了，所以我杀了他。”李念之摩挲着腰间的铁剑。
　　白盏月明白，李念之是不愿意再往下说了，于是也不再问。

　　十六王宅已经空置了数年，虽然一直有仆从守着这里，但没有人住过的地方毕竟少了些人气，看着就让人觉得荒凉。
　　李念之对这里很熟悉，毕竟在入狱前的数年都是他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曾经走马年少时。

　　书房里，仆从正在收整太子从洛阳带回来的书册，灵钧过来再太子身边说了两句话，太子摆了摆手让仆从退下。
　　“叩见太子殿下。”
　　李念之撩起衣摆跪在了门前。
　　捧着奏章的男人缓缓回身，看着红色官衣的少年顿了顿，“念之……”
　　“多谢殿下相救，念之感激不尽。”

　　“话别多年，你倒是客气了许多。”太子看着李念之说。
　　“上一次见，可是没有机会话别啊。”李念之摇了摇头。
　　“是，我还记得那天你走时还让我帮你帮你把文章写了，第二天就听说你被关入了死牢。”太子抬了抬手，示意李念之起身。

　　“白盏月，念之的坤格，对吗？”太子看向一直未作言语的白盏月。
　　“在下白盏月，华阴人氏。”白盏月说。
　　“也起来吧，尝尝我从洛阳带回来的新采龙井。”太子在矮桌前落座，开始置茶。
　　“没有酒吗？现在长安的酒坊关了个七七八八，已经没有几个能喝酒的地方了。”李念之坐在了矮桌前。
　　“你现在怎么还是戒不掉酒，我记得你以前酒课上醉酒，差点气走教书的少傅。”太子轻笑着摇了摇头，“我想着这次回来可能会见到你，带回来几壶花雕，改日送到你那里。”
　　“那就先谢过殿下了。”李念之笑着说。
　　白盏月捏着手中的杯子，是上好的冰裂纹，刚从金丝绸包着的盒子里拆出来。

　　“我听闻你在追查一件长安幼童失踪的案子。”太子将沏好的茶倒进李念之面前的杯中。
　　“是数起。”李念之说。
　　“我来也是想托你一件事情。”太子放下茶壶，看着李念之。
　　“殿下请讲。”
　　“这次会长安参加国祭的有不少高官重臣，而数日之前，有一位高官的一双儿女就走失在这长安城中了。”太子说。

　　“谁？”李念之问。
　　太子摇了摇头，“这位高官的身份紧要，我不能透露。”
　　“太子只说一双儿女，也太难为我了吧。”李念之说。
　　“那家的公子项带金色盘螭璎珞，小姐名唤喜顺。”太子说。
　　李念之点了点头，“找一个也是找，找一堆也是找，我记下了。”
　　“此事时关重大，就算没能找到，也一定不能让他们落入林相辅手中。”太子看着李念之说。

　　李念之握着茶的手顿了顿，他撩起眼看着太子，“那是把他们带回来重要，还是让他们活重要。”
　　“同样重要。”太子说。
　　“好，我明白了。”他起身打算离开。
　　“念之你先下去换身衣服吧。”太子突然说。
　　李念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点头，“那我就不推辞了。”

　　太子又给白盏月的杯中倒了些茶。
　　白盏月明白这是太子要留他，等到李念之走得没影了，太子才问他，“吉辰和我说起过你。”
　　白盏月抬头看向太子。
　　“我把你留下，只是想知道，你能为了真相付出多少。”太子也抬起眼。
　　风吹起书房的竹帘。

　　“很多人都想知道真相，但对于他们，真相不过是说书先生未说完的故事。会有人愿意站在原地听上个一天一夜，也会有人大把地撒去赏钱。但更多人，不过听个热闹。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所谓真相，也便是如此了。”
　　十六王宅内的百木枯萧，在风里枝干摇曳。
　　“你呢，你愿意为当年的真相付出多少？”
　　太子放下手中的茶杯，他的眼像是幽深的古井。

　　“半个月之前，李念之问我，我是不是那个为了一句话活着的人。”白盏月说：“如果真相只是一句话，那我便是为这一句话活着的人。”
　　“那你又愿意为它付出多少呢？”太子看着白盏月的眼说：“只为了真相活着的人会以为真相就是一切，但实际上，所谓真相，一文不值。”

　　“重要的是，当你得到真相后，你能做什么？如果你什么都做不到，那真相，和说书人口中的故事毫无分别。”
　　“真相是一扇门，你不知道那扇门的后面是什么，所以在你打开那扇门之前你必须握住能斩断一切的权柄。”
　　茶凉了，卷曲的茶叶子在杯中缓缓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