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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蚍蜉于世 ...

  •   ……
      玄圃之上灯光明灭,李念之手中的剑挥斩出去了一次又一次。
      许阳子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被一个乾坤院的死囚徒折尽了灵台大半精锐可不是什么长面子的事情。
      将身前的执金吾击倒在地后,李念之半边的衣袖都已经染上了鲜血。
      他握着手中被砍出了无数豁口的木剑,将木剑插入土中,支撑着自己的身子。
      “还有吗!”白盏月回头,近乎咬碎了牙一样问。
      “有人愿意为你拼命至此,你应该很开心才是啊。”许阳子看着他说。
      “我问你还有吗!”
      “最后一个了。”许阳子召过了小童,在小童耳边说了几句话。
      “主监?这……”小童有些迟疑地说。
      “按我说的做。”

      白盏月紧紧盯着许阳子,“你要做什么?”
      “最后一场戏,自然该是能震落寰宇的一场大戏。”许阳子说:“你应该知道灵台有九井,九井中囚禁着最凶猛的妖兽。”
      “想要守着灵台,可就得能与这最凶猛的妖兽一战啊。”

      铁青色的青铜巨门打开,巨大的身影从门中踏着步子走了出来,每一步都引得四野一震。
      许阳子捧着塵尾看着洞中之物。
      “又东南三百里,曰丰山。有兽焉,其状如蝯,赤目、赤喙、黄身,名曰雍和,见则国有大恐。”他一字一字道。
      那是本该只存在神话中的造物,丰山妖兽——灾兽雍和。一旦出现,便是举国大恐!

      “赌一局吧,他若输了,你这辈子都别想进灵台。”许阳子说。
      “他赢了呢?”白盏月问。
      “他不会赢。”许阳子轻笑着说:“这只妖兽就连乾坤院的人也从未见过,它是上一任灵台的首席阵灵师善无畏亲自囚在九井中的。它镇守着圣上亲赐灵台的白泽剑。”
      “据说善无畏就是因为这把白泽剑死的。”

      李念之的眼已经被血粘住了,他抬起头看着从巨门中踱步而出的巨大妖兽。那是他在乾坤院这么多年来也从未见过的妖兽。
      “亲娘,为了我还真是舍得下本钱啊。”他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结果扯到了脸上的伤,生疼了一下。

      他从土中拔出了早已豁口的木剑,“既然灵台的老爷们都下了本钱,小的也得拿出点真家伙不是。”
      雍和的四足都扯着细长的锁链,从洞内一直延伸而出。几个星奴在上面将锁链放开了一段,让雍和能够得着李念之,然后将锁链系紧在千斤石上,死死扯住锁链的末端。

      巨兽向着他咆哮而来,将玄圃地面上的土扑起了数尺,李念之刚想挥剑就惊慌避开。
      “是个狠角色啊。”李念之笑着说。他的胳膊被雍和的利爪挨了个边,就被刮出了一道巨大的伤口。
      他咬着牙,盯着雍和缓缓绕行,雍和赤色的眼也紧紧盯着他。就在他动身的同时,雍和也向着他猛地扑来,扯得沉重的千斤石都晃了几晃,那几个星奴连忙思思扯住锁链。

      “停下,停下!”白盏月转过头看着许阳子近乎恶狠狠地说。
      “在他愿意为你拼上性命的时候,他的命就已经不是他的了。”许阳子说。
      “我让你停下!”
      “但是你太弱小了,所以他的命也不是你的。”许阳子摇着头说:“你太弱小了,和蝼蚁一样,你的羽翼护不住任何人,被风雨打湿了两下,你就死了。”
      “看看吧,他就要死了。”许阳子却只是看着台下的李念之,自始至终他都像是在看湖中的游鱼。

      李念之握紧了手中的剑,他的鲜血已经将木剑染成了血木。
      他想着裂空之剑的最后一式,徐老说他心性不稳,最后一式不是暴烈的剑招,但若他心性不定,学了容易走偏,伤了自己。
      但他知道,现在只有这一剑能成。
      当年徐老就是靠着这一剑于兽野苑中在帝后之前斩落了大风之鸟。

      “所有的蛰伏都是为了这一剑。你以前从未见过妖兽,你会恐惧,你会不敢挥剑。但当你走到那个份上了,无论你面前是谁你都必须挥剑。”佛堂前,男人握着剑对尚且年幼的他说。
      “就算是弑君杀父,你也要挥出这一剑,何况一妖兽。”男人说:“记住,你面对的是妖兽,为了挥出这一件,你就要把自己当成更凶猛的野兽。”
      “而野兽,不在乎一切!”

      “你的剑只有一剑!那就是斩不义!”
      佛拈莲花,万千悬铃齐响!
      凶猛的妖兽向着他扑身而来。
      李念之向着妖兽挥出了这一剑。
      然而,在最后的一刻,他的剑断了……

      少年被扑倒在地,断剑落在了土中。
      星奴们死死扯住千斤石上的锁链这才止住了向着少年扑去的巨兽。
      围栏旁许阳子轻哼了一声,“他输了。”
      然后他抱着塵尾,转身而出。

      李念之抠着地面上的土,那一次,佛堂前,他没能挥出这一剑,最后的时候他的剑断了。而如今也是。
      妖兽嘶吼着刨着地面,想要把他的头颅撕扯而下,却被锁链束缚住不能再前。
      他倒在地上,觉得很累很累。
      你面前的是谁,都要挥出这一剑吗?

      “给我把剑啊!”悬圃中的少年突然大喊,“给我把剑!”
      “好歹……给我把像样的剑啊!”

      “剑……”白盏月想到了什么,向着刚才收走了他们配剑的小童跑去,他刚要拿起小童怀中的剑却突然被身侧的许阳子按住了肩膀。
      许阳子看上去只是轻轻一按,但他的右臂却完全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白盏月盯着许阳子说。
      “我劝你什么都不要做,如果你动一下,你的右臂可就废了。”

      白盏月凝眉,一道霜寒沿着他的右臂向上而去,许阳子像是被蛰了一下猛然放开了他的右臂。
      “你是不想要你的胳膊了吗?”
      “第一次遇见他,我就已经差点没了这条胳膊了。”白盏月说。
      他将乾坤院的铁剑扔入了悬圃中,然后向着围栏下跑去。
      李念之够住了那把铁剑,他坐在地上,横剑身前,缓缓将剑刃从鞘中拔出。

      “你一个人,是挥不出这一剑的。”徐老笑了笑,拍着那时他的肩膀,替他捡起了断剑。
      “这一剑,魂灵与血并在,而你只有血。”
      那时的他抱回了徐老手中的断剑低着头不说话。
      “不过没关系,终有一日,会有人把他的魂灵借给你的。”

      “怎么可能?”年幼的他说:“所有的人都只有一个魂灵,借给我他怎么办。不会有人借给我的。”
      他扁着嘴,有些委屈。
      没有人会借给他魂灵,他一辈子都挥不出这一剑了。

      他站了起来,再一次摆出裂空之剑的起手式。
      ——如果我要的话,你会给我吗?

      他闭上眼,缓缓燃烧着自己体内的血灵。
      羽翼一般的红色在他身后铺开。
      白盏月突然觉得自己坠入了一片深海中,而有人拉扯着他,想要让他下坠。
      于是他拼了一切地向上游着。他不能下坠,一旦他坠入深渊中,他将被彻底吞没……
      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他感觉有人要抽走他的魂灵。
      他只能死死地守住自己的魂魄。

      “不愿意给我吗?”李念之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那就只好我一个人挥出这一剑了。”
      终究,还是没有人会把魂灵借给他。

      裂空的剑狂斩而出!
      雍和之兽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于是整只兽都向着面前的人扑出,锁链扯翻了台上的千斤石,所有的星奴都被掀倒在地。

      “盏月……”
      突然,白盏月听见深海的最低处有人在念他的名字。
      那是……李念之。
      是昨夜李念之扯着他的手指,在梦里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于是天光落入屋内,于是他跌入了深海中。

      他松开了心口,他的魂灵幻作大风之鸟扑落在少年的剑上。
      剑斩而出!

      凶猛的妖兽倒落在地。
      四百年前,富家公子的剑下,红色的车帘缓缓而落。

      04
      李念之拄着剑站在地上,他的剑上沾着妖兽的血。
      他赢了,但没有人为他鼓掌。
      他环视着围栏上的众人,所有的人都近乎惊恐地看着他。
      “他伤了雍和!”一名星奴惊慌大喊:“陛下会问罪我们的!”
      “你!你居然!雍和可是镇守白泽剑的妖兽。”许阳子在高台上怒视着他,他的目光近乎要把李念之撕碎。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救治雍和!它死了,你们谁都活不了。”许阳子拂袖而去。
      于是那些星奴连忙爬下了围栏,围在那只受伤的妖兽旁,他们恶狠狠地看着李念之。像是李念之不让他们活一样。
      李念之松开了剑,躺倒在了地上。任那些人在他周围来来去去。
      他们把雍和搬走救治去了,于是整个悬圃中只剩下了他和白盏月。

      “你又何必。”白盏月站在台阶上看着他。

      李念之突然抬起了头,指了指悬圃的一角,“看,那有朵花。”
      白盏月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有一朵红色的花,在悬圃的风中伶仃着。
      “刚才我下来的时候就知道那个许阳子没一句真话,但我想下来好歹能给你采朵花。”
      李念之轻声说。

      白盏月走了过去,把花采了下来,然后走到李念之身边。
      李念之半边红色的官衣都染着血,他把李念之扶了起来,然后把花塞进了他手里。
      “你一直都是这样吗?”白盏月问他。
      “怎么样?”
      “拼尽全力,却什么都不希求。靠这种小东西哄着自己。”他看着李念之手中的花,李念之手上有血,他小心着不去碰花的花瓣。

      “因为我们是蝼蚁啊,蝼蚁做什么别人都看不见,说什么,别人也听不见。所以只好什么都不求。”李念之轻声说:“但是又没办法不失落,于是靠着这些小东西只好自己哄着自己。”
      “怎么,你心疼我了。”他笑着抬起头去摸白盏月的脸,像是昨天用炭黑污了白盏月的脸。
      “我只是觉得,这天地太大了。”白盏月说。
      李念之哼笑了一声,“老子伤成这样,你还有心思想什么这天地很大?”
      “这天地太大了,而我们是两只小蚍蜉。”白盏月把李念之搂在了怀里,“不过没关系,我们两只小蚍蜉抱在一起。我们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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