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蚍蜉于世 ...

  •   02
      乾坤院,徐老坐在炉边烤着火,头一点一点的,像是已经睡着了。
      杜锦瑟把他手中的烟斗取了下来放在了桌上,徐老却醒了过来,“锦瑟啊……”
      “在。”杜锦瑟说。
      “念之和盏月已经去灵台了吧。”徐老问。
      “是。”
      “也不知道他们应不应付得过来。”徐老拍着自己的膝盖说。

      杜锦瑟没有说话,徐老看着她,“你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徐老这样会不会太过偏袒念之。”杜锦瑟说。
      “怎么?”
      “徐老让白盏月去接下灵台的活,看上去是让他露脸。但许阳子向来和乾坤院不和,乾坤院用过的人,他不会再放心去用。而如今,徐老又放走了青鸟……”杜锦瑟说。
      “你以为我是为了让白盏月留在乾坤院才放走了青鸟。”徐老说。

      他看着炉中的火摇了摇头,“如果你见过那只青鸟化为的女孩你就应该明白,她应该属于天空。”
      “她不应该只被当成个祥瑞,送入深深的宫中,陪在那个劳什子圣人旁边,从此只做个笼中鸟。她应该高高地飞,像是天地的游侠一样。”徐老说。

      “徐老在把妖兽当人吗?”杜锦瑟看着那个伸手烤火的男人问。
      “活的越久,就越分不清人鬼,何况是妖。”
      “对了,太子要和七皇子来长安了吧。”徐老突然说。
      “是,说是替圣人回长安行国祭。”杜锦瑟说。
      “你说陛下是有多不想回到长安,就连国祭都要太子替他。”徐老摇了摇头:“不过这次除了太子,陛下还让七皇子一并过来,怕是朝中又要议论纷纷了。我听闻,林相辅可是很看好七皇子。”
      “寻常人家都要为了家业承继忧心,何况帝王之家。”杜锦瑟说。
      徐老点了点头,“算了,他们再怎么争,也都是洛阳的事情了,与长安无关。”
      03
      灵台,李念之等在步天宫外的茶座上,他已经喝了一壶多的茶水,但许阳子还没有让他们进去。
      陪在旁边的星算官名叫吉辰,“二位再等等吧,今天许主监有要事在身。”
      “无妨,这茶不错。”李念之满不在乎地说。
      白盏月点了点头。
      “二位若是觉得无聊,可以看一下步天宫中的星盘。”吉辰轻笑着说,他样貌中正温和,天生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我每晚睡不着看的星星已经够多了。”李念之看着步天宫穹顶巨大的星盘说,“不过就是一个又一个的亮点。”
      “周天星辰,依法流转。这万千的星星可是看不尽的。”吉辰说。
      “所以你们晚上看不够,还要造出来一个星盘白天也要看着。”李念之说。
      “这个星盘是为了演算。”白盏月轻咳了一下对李念之说。

      “怎么,你是觉得我懂得太少,给你丢人吗?”李念之回头看着白盏月说:“我知道,不就是为了推演凶吉之数吗?”
      “对吧?”他转过头看着吉辰。
      吉辰又笑了一下,“是的。至少,现在是的。”
      “你想说,它还应该有别的用处吗?”李念之问他。
      吉辰笑着摇头不语。

      一名持着塵尾的小童走了过来,“许主监说请二位进去。”
      李念之向着地宫走去。
      “许主监现在悬圃,请二位随我来。”小童说。
      李念之和白盏月随小童而去,吉辰在他们身后躬身相送。

      昆仑之丘,或上倍之,是谓凉风之山,登之而不死。或上倍之,是谓悬圃,登之乃灵,能使风雨。
      或言悬圃多积玉,李念之一路走过来却只能嗅到空气中血腥的气息。
      从台阶下传来了兵器相撞的声音。
      许阳子一身素白麻衣,站在玉石围栏旁看着圆台上执剑相争的两人。

      李念之明白,许阳子这是连专门分出点时间见他们都不愿。
      “请二位卸剑。”小童说。
      李念之看着许阳子将身上的剑扯了下来扔给小童。
      “如果二位只是来对我说乾坤院没捉住青鸟的话,二位可以离开了。”许阳子看着围栏下说,他看着厮杀,像是看着池中的鱼儿争食。
      “那也好,许主监了当,我们也好早点回去复命。”李念之也不客套,转身就要从小童手里拿回剑,沿着台阶再走回去。
      “未捉住青鸟,是我们办事不力,还望许主监见谅。”白盏月躬身对许阳子说。

      “办事不力?我可是听闻青鸟就在你们面前,可你们却放走了青鸟。你让我怎么见谅?”许阳子嗤笑着说。
      “就算是个蚊子飞在许多人面前,还有人打不着,何况是昆仑山的神鸟。若是捉青鸟真这么容易,那灵台又怎会放跑青鸟?”李念之转身说。

      “李念之是吧?”许阳子看着李念之说:“你身在乾坤院,你这么说我不怪你。”
      “我在何处都会这么说。”李念之说。
      “那一批得了大风之鸟灵血的有三十多个死囚,只有你活了下来。是徐老发现你没死,他把你带走了,现在想想我觉得有些可惜。大风之鸟的灵血不比其他,百鸟之将,凶狠凌厉。”

      “乾坤院终有一日是要荒废掉的,不过是靠着徐老一人苦苦支撑着罢了。而我灵台,屹立帝郊四百余年。往后也必将随星辰万年。”风吹过许阳子身侧的烛灯,火焰的影子在他衣袍上流转。
      “许主监是想要让我离开乾坤院,来灵台?”李念之问:“可灵台已有星奴三千,还有执金吾两百余人,不缺我一个。”
      “三千,两百。都是沙尘。”许阳子说:“若是英雄,一个就够了。”

      “你身在乾坤院,无论做了什么,这辈子都永远只是个赎罪的死囚。这天下是一道梯子,而你永远就只是梯子旁边的一只蝼蚁,你连攀爬这梯子的资格都没有。你真的就想要一直做一个蝼蚁吗?一个做什么都没人能看见,一个说什么都没人能听见的蝼蚁?”
      “现在我给你机会,我给你一个向上爬的机会。”他指着栏杆下,“我需要一个人来守着灵台,看见他们了吗,他们都是为了这个位子来的。你赢了他们,我给你这个位子。”

      李念之却只是笑:“我就是沙尘,是蝼蚁,我这么活着。碍着谁了?”
      “走吧,天色将晚,我该回去吃饭了。”他踩上那道染血的石阶。
      “那他呢!”许阳子突然说:“你不愿来灵台,那你身边这个人呢?我可是记得,我在遴选的名单里见过六次他的名字。你今天若是走了,那他这辈子也进不了灵台!”
      “他为了你拒绝过一次灵台,难道你以为灵台是个随时等着他的地方吗?”

      “那更好,我巴不得他永远留在乾坤院。”李念之回头看着许阳子。
      “你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吗。”许阳子突然说。
      “你是井底之蛙,是洞中蚍蜉,可有些人……心怀天下。你要为了你自己的囫囵过日而毁去别人的心中天地吗?”
      “别人怎么活,和我没关系。”李念之低着声说。
      他看了一眼白盏月,白盏月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有些人一开始就注定不是为了一茶一饭而活的,他们活的是一场征战。”许阳子摊开手,灵台上空的光从他苍白干枯的手上泄落,他看着李念之,目光像是山中的鹰鹫。
      “而你身边这个人,就是那样的人!”
      可李念之却只是看着白盏月,“盏月,你想要吗?”
      白盏月抿着嘴唇不说话。
      李念之笑了,他知道白盏月看上去冷静自持,可他一直都是小孩脾气。
      你问小孩子他想不想要什么,他才不会说他想要。

      于是他迈下了台阶,从许阳子身边走过。
      许阳子明白这个少年被他说动了,他将一把木剑扔给了李念之,“让我看看大风之鸟的能耐吧。”
      “那是我的能耐。”李念之接过木剑。
      许阳子在围栏旁拍了拍手,“木虚子,你来和他对弈。”
      一身青色武袍的男人手执木剑抬首向许阳子行礼。
      李念之按住围栏翻身而下,落在了悬圃中。

      木虚子用木剑挽了个剑花,摆开了起手式,约莫是道家的三清剑。
      李念之甚少和其他人比剑,一直到十四岁,他会的都是街头上卖艺人的招式,真打起来他也只会胡乱挥砍。
      他第一次认真学剑,还是徐老教他的。
      那个时候,他刚刚从死囚牢里出来,和他同一批的死囚都死了,只剩下他。
      他自己削了把木刀,整日坐在乾坤院的院门口,谁和他说话他都不搭理。

      “你这个,是刀,是剑啊?”徐老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他旁边,吧嗒着嘴里的烟袋。
      他的木刀削得不好,看不出来究竟是刀是剑。他觉得徐老在取笑他,于是憋着气不说话。
      “要是剑就好了,我会一手裂空之剑,或许可以教你。”徐老笑着说,他看着天上的云气。李念之那个时候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想到剑能笑得那么幸福。
      后来他想,或许徐老想到裂空之剑的时候,想起的是富家子弟和小侠女牵着手跑在长安街上 。
      “是剑。”于是他立刻捧着剑对徐老说,还笃定地点着头,“是剑!”

      李念之抬剑身侧,眼睛盯着木虚子。
      “静寂守身,知剑而行。”数年前的乾坤院内,荒草生古砖,大堂内的三世佛拈花而笑。男人手持着剑看着面前眉目执拗的少年。
      风吹过佛堂前的青铜悬铃。

      在木虚子身形一动的同时李念之侧挑着剑从木虚子的右侧劈剑而下。
      两把木剑相撞,木虚子是道家的剑,柔而化物。在相撞时木虚子侧肘卸去了大半的力,他的木剑只擦出了半边的毛边,李念之的剑被硬生生撞出了个豁口。
      李念之没有和木虚子斡旋,直接向着木虚子的剑上连砍。
      势急而速,这三砍震的木虚子虎口发麻。
      他的剑是和徐老学的,剑为君子配,但徐老的剑法里有不少下三滥的手段,他也就学了不少下三滥的把式。

      “看着有人愿为你拼命,是不是感觉不错。”许阳子冷冷地看着玄圃中决斗的两个人。
      白盏月扶着栏杆,紧紧抿着嘴唇。
      “上位者,运术之人。”许阳子说:“术便是用人之道。帝王之术,运用群臣百家,高官之术,运用门生寮徒。能让别人心甘情愿为你拼命,是个本事。”
      说完这句话,他偏过眼去看白盏月。
      可白盏月只是看着李念之。
      他突然握紧了手中的栏杆。

      李念之的肩膀被划出了一道血痕,木虚子的木剑两锋削得很锋利,而上面被砍出来的木刺刮进了他的血肉里。
      他低头扯紧胳膊上的两仪带,然后再次斩剑。
      木虚子深谙修身之道,下盘稳健,每一次的挑剑运剑都恰到好处,李念之只能趁着他几次不备,用急斩换来伤害。
      终于,他在木虚子一次挥剑进攻的节奏中找到了破绽,于是他的剑以一种完全不可思议的角度挥向了木虚子的心口。

      木虚子的剑停在了半空,李念之的剑已经抵在了他心口。
      “我赢了。”李念之抬头看着围栏上的许阳子。
      “下一个,我还没看够。”许阳子说。
      “还没有结束吗?”白盏月回头质问许阳子。
      “我可没说只有这一个。”许阳子轻哼了一声说道。
      李念之握着剑的手垂了下来,鲜血沿着他的手流到了剑上,“我也没以为只有这一个。”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