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最近有点怪》槐荫里

18、初到天门宗

　　“你怎么摔到这儿来了？”

　　周珏别过脸去。

　　尹络讨了个没趣，提高声音道：“你不要我救你吗？”

　　周珏依然不为所动，在尹络的角度，看不到他一丝表情。他半个身体都盖着银线，只有一只手还是自由的。

　　“诶！”

　　还是没有回应。

　　尹络有些后悔，刚刚不应该那么得意忘形的，这下把人给惹着了。他起身，双手撑着石缝两边，把自己放入缝隙中。进行到一半，身体吊在半空中时，尹络忽然想到，他可是打算要挟周珏的！怎么能这么随便就下去！差点就失去这么个好机会！

　　他立刻悬崖勒马，双手支撑着全身的重量，不上不下，脸开始泛红。周珏终于转过脸，神色复杂。尹络双手使劲儿，努力地把自己往上抽。周珏默默看着，不懂他上上下下在折腾些什么。尹络的身体突然一歪，单边手臂不小心一扭，身体失去支撑，迅速往下落。

　　周珏眼皮一跳，尹络要是落下来，一定也会碰到这堆银线。

　　“啊！”尹络下意识闭上眼，准备好扛过这一摔。谁料还没落在地上，一股力道半路袭来，打在腰侧，尹络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被打飞出去，然后结结实实装在墙上，然后落在地上。

　　尹络捂着腰，石缝内狭窄，到处都是凸起的石块，他不知道撞了多少地方，十只手都不够他捂痛处的。疼痛间，耳朵清晰地捕捉到了一声嗤笑。

　　“没想到你修为差，身体也差。”

　　尹络猛地抬头，痛苦让愤怒更甚，他大骂：“卑鄙！还恶人先告状！我真是脑子被你踢了才出来找你！”

　　他这一声吼中气十足，在狭窄的石缝间回荡。余音缭绕，尹络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生气。

　　“又不是我让你来找我的。”周珏神色淡淡，没把尹络的愤怒放入眼里。

　　“好！不需要我救那就算了！”尹络爬起来就要回去，周珏静静地坐在他不远处，什么反应也没有。他眼见着怒气冲冲要走的尹络突然又停了，趴在墙上不知道想什么。

　　尹络现在进退两难，走吧，那就拿不到法器，不知道自己究竟中没中毒，生死不明；不走，会被周珏气到七窍流血。凉凉的石头贴着额头，尹络觉得自己冷静了些。他深呼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拾起从容的笑容。

　　“周珏，我走了，你自己一个人肯定没法离开这儿吧？”尹络眉毛一挑，自信满满地打量他。他注意到了些细细的银丝，“这些是什么？”

　　周珏轻蔑一笑：“有你我就能出去？你哪儿来那么——住手！”

　　虽然已经尽力去阻止，但尹络的手已经碰到了那细密的银丝，然后，银丝碎成了粉末。

　　周珏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见那些坚韧的银丝转瞬变成了银白的粉末，像灰烬一样细碎。

　　尹络捻了捻指尖的灰，“这是什么？”他伸长脖子，把周珏前后左右都看了一遍，发现他的腿上已经都是这些东西，但衣服下摆遮住大部分，他的另一只手在尹络刚才的角度看不见，之前都没注意到这些银丝。他还以为……周珏是把腿摔断了。目前看来，他受困的方式好像要高级一点。

　　“你为什么可以弄断它们？！”周珏激动地抓住了尹络的手。

　　“啊？”尹络自己也一头雾水，“我不知道啊。”他的目光在震惊的周珏和指尖的粉末来回转了转，随后甩开周珏的手，后退一步。

　　“现在我应该有能力带你出去吧？你真的不需要我救你？”尹络双眉一挑，底气十足。

　　周珏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咳咳，”尹络不再掩藏自己的目的，“但是我有个条件。”

　　周珏毫不意外，脸上带了嘲讽，“什么条件。”

　　人好歹是积极的回复了，尹络也忽略掉他脸上的嘲讽，没办法，虽说是趁人之危了，但是有效。

　　他大方说出自己的目的，“我想借筇炉用一下，就一下！不出三天我肯定能还你！”

　　周珏轻哼，“我就知道。你一直对筇炉有想法。”

　　“我又不是不还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不用担心我拿了法器跑路。”

　　周珏瞟他一眼，悠悠道：“要是你拿走了，却不救我呢？”

　　尹络知道他这是松口了，忙趁热打铁保证道：“不会的，我从没杀过人，也绝不会把你放在这儿等死。”

　　周珏垂眸，叹了口气。尹络两眼放光凑过去，“谢谢！”

　　周珏最终妥协道：“你把我手解开，我拿给你。”

　　只是手，尹络降低了警惕。他伸手，将周珏手上结的银丝尽数扒了下来。银丝软软的，像蜘蛛网，更像龙须糖。尹络吹掉指尖断掉的银丝，觉得很神奇。

　　“你说这些东西一旦碰到就会结在身上，无法挣脱？”

　　周珏沉默着活动着手，微微点头。他白皙的手指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痕，整只手面目全非。尹络看着心里都打颤。

　　“所以你刚刚打我那一掌是怕我落到这些东西上咯？那算你还有点良心。虽然没什么用，还害我痛的要死，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尹络下巴一扬，十分大度。

　　周珏远在他高昂的兴致之外，只轻轻嗯了一声。他双手捏了个诀，几道亮光闪现，一只看起来朴实的布袋出现在他的掌心。自从上次尹络偷窃失败后，周珏把它藏的更深了。

　　周珏单手拎着袋子，尹络欢快地凑上去。手刚接触到袋子的瞬间，一道大力搭上了他的肩膀，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尹络感觉自己整个翻转，背部重重撞上了另一个结实的胸膛，一条有力的手臂横亘在脖颈前，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尹络被完全钳制住，动弹不得。“周珏！你个卑鄙小人！出尔反尔！我绝不会帮你出去的！”

　　周珏从身后压过来，下巴重重磕在尹络肩上，尹络顿时觉得手臂一软。他听到耳边说：“我自己可以帮我自己。”

　　他一手控制住尹络一只手压在胸前，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腕向外伸展，上半身下压，尹络几乎被对折。他气急，拼命反抗，手上却还是有了绒绒的触感，那些是周珏腿上的银丝。

　　没多久，尹络感觉到周珏的身体高了一些。他一条腿脱离了束缚，半跪着，没多久，他终于完全站了起来。

　　尹络气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道：“死骗子，放开我！”

　　周珏却说：“不行。”

　　“你还想干什么，你不是自由了吗！白眼狼，狼心狗肺！”尹络心里苦，既挫败，又委屈。他本来也是想帮周珏的，顺便，顺便！解决一下心头之患而已，没想到居然是这个下场。

　　周珏哼笑，“我倒还怀疑，为什么偏偏你可以解开这个。”

　　尹络震惊，他怎么知道，他也很奇怪的好吗！这下子，他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为什么不是你和景翎一起，设计我，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尹络听他还在拉别人下水，还污蔑无辜的景翎，怒火更甚，“没有的事，你少血口喷人。”

　　“哦，那就是景翎一个人干的，这人危险得很，你最好还是别待在他身边。”

　　周珏说了这么多，只有最后这句是认真的。说一切都是尹络设计，不过是为了气他，周珏自己都不相信尹络干得出这种事。

　　“我会带你离开。”

　　尹络一愣，又气又急，他绝对不能被周珏带走，这不就是又一次羊入虎口？

　　周珏沉着脸，眉头一皱，没一会儿，尹络还没奋起反抗，就闹腾不动了，意识极速下沉至一片黑暗。

　　…

　　一片黑暗中，仿佛有鸟叫声。尹络懒懒地想，哪儿来的鸟，敢在师父的屋子上筑巢，就不嫌悬崖太高么？

　　黑暗渐渐褪去，朦胧的白在闪现，尹络努力睁眼想要看清楚。白光倾泻而来，他醒了。

　　尹络坐起身，房间很大，精致的雕花桌上摆着与木雕花同种类的花，插在细长白净的花瓶里。墙上挂着几幅精美的画作，空气中有淡淡的香气。一切布置舒适得体，也很陌生。

　　这什么地方……

　　他下床，衣摆长长，垂到了脚背上。白色的，轻薄的纱质，有点眼熟。

　　谁把他衣服换了！尹络上下摸索，他身上的东西呢？！

　　奇怪的环境让他感到不安，他冲到门边，拉开了门。门口有两个梳着包子头的小丫头，突然听到这么大动静，都吓了一跳。

　　两个丫头一个圆脸一个尖脸，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你们是谁？”他迷茫至极。

　　其中尖脸小丫头扭过头去，尹络清晰地看见她翻了个白眼。另一个小丫头明显稳重些，彬彬有礼地回道：“我们是天门宗最小一代的弟子。”

　　天门宗……天门宗？！

　　“周珏那小人把我带到了天门宗！”

　　小丫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的东西呢，还有我的衣服，都给我，我要离开这儿。”尹络在屋里转来转去，多雅致的布置看在他眼里都是烦。

　　圆脸丫头焦急地跟在他身边跑前跑后，“这个，尹络兄，你别激动，等师兄回来了再说。”

　　“师兄？哪个师兄？周珏？”

　　“是……”

　　这个名字勾起了尹络的回忆，“呵呵，我但愿他永远回不来。”

　　…

　　山风阵阵，中年男子宽大的白袍被风吹得鼓起。他负手而立，“这次下山如何？”

　　他身后，周珏微微躬身，略有不解地答道：“魔毒一事，刚有成效。师尊为何突然召我回来？而且，而且还让我……”

　　“还让你带上尹络？”男子微笑。

　　他直接叫尹络的名字，有种微妙的亲近，可这种微妙他却如何也抓不住。

　　“以后你自然会知道。”

　　周珏只好止住疑惑，恭敬道：“是。”

　　周珏回来之前，尹络正抓着本书扇风。朴素脆弱的古本被他随意地捏在手里，书页被抓起了深深的褶皱。他不心疼，反正这书不是他的，让周珏心疼去。

　　他穿着一件天门宗的道袍，一身雪白。怪不得他看这衣服眼熟，他天天见周珏穿，看都看腻了。

　　尖脸的丫头一张小脸气得通红，“你怎么这么没教养！乱破坏别人的东西。”说着便要来夺他手上的书，尹络任她夺去，把魔爪伸向了另一本。

　　因为周珏的缘故，尹络对天门宗没有什么好印象。眼前这丫头又牙尖嘴利，他没有半点安分下来的想法。

　　“你知不知道天门宗是什么地方！容不得你这来路不明的家伙放肆！”

　　圆脸丫头一把拉过尖脸丫头，低声道：“好了好了，这是周珏师兄带回来的人，随他吧。”

　　尹络问圆脸丫头：“我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

　　“你们宗居然能同意他把我带进来？”天门宗可一向看不上合欢宗的。

　　圆脸丫头抿唇：“周珏师兄带你回来这事，他让我们不要告诉别人。”

　　原来别人不知道，怪不得。

　　“我可不是自愿跟他回来的，是被你们那混蛋师兄掳回来的。”他要走，又被拦住。

　　“你不能走。”圆脸丫头说，“师兄说的。”

　　尖脸丫头冷哼一声，低着头盯着自己脚尖碎碎念。声音嗡嗡的，零星几个词偶尔蹦到尹络耳朵里。

　　“那你们出去总行了吧？”

　　“当然不行，我们要盯着你，谁知道你手脚干不干净！”

　　尹络皱起脸，突然问：“你们知道我是哪个宗门的？”

　　圆脸丫头摇头，尖脸丫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尹络脸上绽开一个邪气的笑：“我是合欢宗的人。”

　　二人俱是一愣，齐齐抖了一下。尹络的笑太有冲击力，唇红齿白，又故作邪佞，再加上合欢宗的名号，着实给了她们不小的冲击。

　　尹络火上浇油，“小丫头最适合拿来练功了。”

　　“啊——”尖脸小丫头扔下书，哭着跑了。圆脸小丫头把书捡起来，低着头快步走出门。

　　尹络收起笑容，揉揉笑过头的脸，悠哉地靠在椅子上。天门宗的小弟子，就这胆量，整个宗前途堪忧啊。

　　门外又响起了动静，尹络皱眉，这么禁吓？

　　门打开，是周珏。尹络登时来劲了，他从椅子上蹦起来，顺手抄起桌上的花瓶，瓶里的花倒了一地。

　　周珏被他用花瓶指着，眉毛都没动一下。尹络正要破口大骂，周珏先他一步说：“渊华师尊要见你。”

　　骂人的话到了嘴边一转，“那是谁？”

　　…

　　凌云的山峰，一座精致的小阁楼在山岚中若隐若现。

　　在这里，心强行沉静下来，尹络看周珏都心如止水了。周珏远远的停在阁楼门外，尹络回头看看他，轻轻推开了门。

　　一瞬间，雾气涌动，山风袭来。尹络睁不开眼，被强风推着踉踉跄跄进入小楼。门关上了，一切异状消失，尹络把手从眼睛上移开。

　　楼中空旷明亮，大殿中央一条木质楼梯蜿蜒而上，沐浴在不知从何而来的金光之中，犹如仙道。

　　尹络默默惊叹，踏上楼梯，朝最高处的光亮去。手划过扶手，光滑的扶手上便生出细致精美的暗纹，手经过后又消失。每踩上一级阶梯，阶梯上就生出淡金色的纹路，组成各色花草、鸟兽。

　　尹络回头，他走过的路一片金光闪闪。他觉得有趣，频频回首，没多久，金光铺满了整条楼梯，他到尽头了。脚一离开楼梯，整条楼梯瞬间失去色彩，重新变回一条朴实的木质楼梯，看起来平平无奇。

　　尹络有些惋惜，十分想再走一遍。

　　一回头，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白衣乌发，仙风道骨，面慈目善。

　　尹络一愣，后退半步。“您是……渊华仙尊？”

　　渊华笑着微微颔首。目光却一直在尹络的脸上，像是在看他，又不像。

　　他带着叹息唤道：“阿落……”

　　尹络有些尴尬，这人，这么亲热干什么。

　　“我叫……尹络。”

　　渊华微笑，“我知道。你长得……很像你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