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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雨来风满楼 ...

  •   跨过万千绵延山脉,追溯迢递洛水。
      雷云之下,东都之外,一座不起眼的山丘正接受暴雨的冲刷。

      雨声里,急促的蹄声渐渐逼近,愈发响亮。

      一线逼仄山路上,一队人马在泥泞之间拼命穿梭,好似身后有索命无常一般。
      他们个个人高马大,高鼻深目,虽着中原服饰,但盖不住胡人的特征。

      带头的胡人在关内住过多年,中原话十分标准。
      他一边策马奔腾,一边对着四周高声喝道:“敢问阁下是何方高人,为何紧追不舍,却从不现身?!请侠士出面一见,万事好商量!”

      他们从秦岭奔逃至此,身后一直有暗影相随。
      他们本怀疑是万花谷之人,然而那人从不阻挠。他的踪影更是漫不经心,不刻意隐匿,也不出现。
      他像是一把横在咽喉上的刀,胡人们都如鲠在喉。

      不过,更像是……
      他在玩弄他们,仿佛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紧逼其身后,泄露一点脚步声,再观赏他们仓皇逃脱的样子。

      此时,回答胡人的也只有不变的暴雨。
      可奇怪的是,明明暴雨声就在他们耳边,却忽然之间远离。
      四周变得很静,静到他们从中听到了蝉声。
      他们像是被人盖进了一个罩子,罩子外的声音犹在,却半分进不了他们的耳朵。

      不安渐渐占据胡人的心头,他们有一种错觉,他们只能听到被人允许倾听的声音,只能看到被人允许察觉的事物。

      雨声渐小,风声起。呜呜声仿佛鬼灵啼泣。
      带头之人勒马停下,谨慎地观察身边的风吹草动。
      他试探道:“侠士可否现身一见?你想要的,我们都可以满足你!契宓家从不食言!不如我们到旁边的庙内一叙?”
      他们停在路边一座破庙前。

      而山路尽头的烟雨中,逐渐勾出一个瘦削影子。
      紫衣人一步三丈,眨眼间便来到胡人面前。
      周身带着寒气,却不沾半分雨露。
      他摘下斗笠,轻轻一抖上面的水珠,对着呆住的一众胡人道:“劳烦借过。”

      带头胡人率先反应过来,随着他一起到了庙内,抱拳道:“在下葛萨铮,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哦?葛萨?竟是回纥的九姓中人……”他仿佛被葛萨铮的出身引起了一点兴趣,又扫了眼其他胡人手中的突厥角弓和突厥弓,端雅的长眉微微一挑。

      契宓家的“不计前嫌”果然是一脉相承的。

      “鄙姓兰,在此路过,不想竟惹得各位如临大敌,当真罪过。”

      他颜色极淡的唇角勾了个弧度。
      似揶揄,似嘲弄。

      葛萨铮在记忆中快速搜寻他们与兰姓人士之间的过节,一无所获。
      他沉声道:“兰先生,既已出面,那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您想要什么?”

      兰疏慵手执玉笛,对着被护在众人后的那人,遥遥一指。

      “鄙人虽是路过,却偶然发现和契宓少爷有些眼缘,不如把他交付于我,一同前往范阳?”

      那些突厥人戒备地看着他。
      刀出鞘,箭搭弓,一派剑拔弩张之像。

      葛萨铮却眼珠一转,后退一步,抱拳道:“既是同路,我们也不便推辞。兰先生武艺绝尘,少爷有您作伴,定无忧患!”
      他穿过神色惊疑不定的手下,扶起瘫软在座位上的契宓勒,把人带到了兰疏慵面前。
      而他负在背后的手却暗中做着手势。

      契宓勒仿佛在聋哑村受了重刑,整个人十分虚弱。他一踉跄,手抓住了兰疏慵的袖子。

      兰疏慵眉头一皱,葛萨铮答应得未免太过痛快。

      他刚要搭上契宓勒的腕骨诊脉相,看此人是否在装神弄鬼,鼻尖却突然闻到一丝味道。
      这是……
      硫磺!

      就在这时,葛萨铮将契宓勒一把推到兰疏慵身上,然后一个旋身窜出了庙门。
      其他人早已准备好了,向兰疏慵射了几箭,拦住他的脚步,同时飞快奔出寺庙,“轰”地关上大门。

      屋内的火药味逐渐浓郁起来。

      契宓勒的面容狰狞,狂笑不止,他紧紧箍着兰疏慵的腰不松开,指间一根导火索已经引燃了,他用不熟练的中原话道:“一、一起死吧!中、原、老鼠!”

      这不是真的契宓勒!

      兰疏慵沉下脸,抽出笛子,在“契宓勒”肩上穴位一刺一压,他的四肢百骸宛如被灌了雷电。可他却抱着必死的决心,只松开一瞬,又疯了似地扑上前来。
      兰疏慵索性一笛上扬,弧光化风,把他的手掌硬生生削了下来。
      他疯狂地大笑:“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只听一道连续的“簌簌”声,引线从他的腰上,眨眼间便燃到了胸前。
      就快要引燃爆炸了!

      兰疏慵冷笑一声,将他一脚踢开。

      右掌一出便是一道劲风,置于角落的两人高的千钧青铜钟就此掀开一角。

      “契宓勒”仿佛知道他要干什么,目眦尽裂爬到他身前,要和他同归于尽。

      兰疏慵祭出左掌,“咔嚓”一声,击碎他的前额。
      下一刻,“契宓勒”仿佛是触及到强大的风波,瞬间被弹飞,滚到了大钟之下。
      钟沿“哐啷”落地,还未发出余响,里面就发出了爆破声,如同平地起惊雷,听得人一颤。
      鲜红的血液从青铜钟下溢了出来。

      “硫磺伏火,可真狠啊。”
      兰疏慵破门而出,围在寺外的胡人一惊。
      葛萨铮见他没死,一时间瞠目结舌,暴喝一声:“走!”

      兰疏慵一笑:“走去哪儿?”
      甫一跺脚,脚边的厚铁块便飞了出去。
      他持笛飞快地划了几道,铁块便碎成无数小块,向逃跑的人直追而去,精准地扎穿头骨。
      眨眼间,人人脑后都
      多了一个血洞。

      他们的身体还未反应过来,有的人保持着转身看的动作,脸上惊恐还未散,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只有一人活着,葛萨铮。

      “告诉我,真正的契宓勒在哪儿?或者直接告诉我,契宓罕德在哪儿?”
      兰疏慵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语气平淡从容,仿佛只是一个问路的。

      “你想找大少爷?你姓兰……你、你莫非是兰家人?!”
      一凑近,葛萨铮瞧他的眉眼竟越发熟悉起来,“少爷和你家家主曾有交,你为何……对了,对!十年前兰家死了个小女孩,她是你的谁?你,你是想报仇?!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咳!咳咳呃——!”

      他大笑几声后,咽喉便像被无形之手紧紧扼住,喘息不得。

      “生与死,只在你一念之间,”兰疏慵微微眯起眸子,眼珠迸射出极度危险的光,“两个契宓都分别在哪儿?”

      “哈,哈哈……想知道吗?那就来地狱找我吧,我会告诉你想要的,包括,你的姊妹,是怎么死的,哈哈,哈哈哈——”
      猖獗笑声戛然而止,他早已服毒,此时发作,发黑的血不断从嘴角溢出。

      兰疏慵攥在他衣襟上的指节泛白,有些细微的颤抖。
      本要暂休的雨此时竟又大了起来,雷声振聋发聩,闪电照得他的脸晦暗不明。

      披散的乌黑长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衬得脸格外苍白。
      他深呼吸两下,缓缓站起,往寺庙中走。
      待风停雨歇,路仍旧要继续,他等的不过是一个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兰疏慵在蒲团上打坐片刻,却突然听到外面愈加接近的动静。
      “呲——呲——”
      那是刀刃慢慢划过地面的声音。
      声音骤然停在他面前,他整个人便被来者的阴影所笼罩。

      他抬起眼皮,一道稍显纤瘦的高挑身影刚好挡住了外面的月光。

      那人直视着兰疏慵的双眼,一怔,竟微微往后挪了半步。
      随后便开了口,声音有些冷淡,也有一丝不确定。
      她道:“请问,你看到我的盾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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