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忆摇船》倩芯

3、她剪了新头发

　　她剪了新头发
　　我告诉海冰明皓天的故事，海冰很惊讶。她看了照片，说：“真得好像，尤其是不笑的时候，真像。”我凄楚地笑了笑：“毕竟不是他。”海冰说：“你当时一定好伤心。”我说：“我仿佛刚从那阴影中走出来。”她说：“所以你才要当个好医生。”我微笑了：“走吧，回去吧，我好多了。”
　　那天晚上下了好大的雨，下的我的心从里到外都清灵了。我站在窗台前，雨真得好大。
　　对，这夏天的雨，好美也好大。
　　从那天开始，我经常悄悄地去看网球赛，我一直是个冷静的人，现在也是。那天的失控不过是长久以来悲伤的结果。他不是明皓天，根本不是。可是我看着他时，却觉得很欢欣，毕竟是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我总是穿着蓝色的衣服去看他，因为明皓天最喜欢蓝色。
　　我把长头发剪了，看着满地轻柔的发丝，我的心也不知道疼了。
　　为了配合我的短发，我和戴姝灵上街买了些新衣服。今天气温很高，可是也不是很热。因为这条诗情画意街上有许多美丽的树。这些树都有华丽的树冠，浓密的枝叶。而街上的人们很悠闲地坐在路边，铺子的旁边都摆着美不胜收的盆景盆栽。
　　她看着我的头发惊讶得直抽气。她感慨着她最近的烦心事，——没有灵感画不出可心的画，感叹一声，喝一口冰的浓浓的豆奶。还有赏心乐事，买了本心爱的画册，超低折扣啊。然后心满意足地说：“可是不管有多倒霉，有这样醇滑香浓的豆奶喝，可以跟你一起聊天，我好高兴啊。”她边说边跳起来转了个圈，然后揉揉我的短发：“你这个发型真让我感到措手不及。”她笑：“让我这个学美术的人帮着设计下你的造型吧。”
　　在她的强烈推荐下，我买了一对翡翠耳坠来显得“庄重典雅”，一对花篮坠子，一对珍珠坠子还有一对白兔坠子。还有些从军队制服汲取灵感的衣服，我深深地感觉我可以金戈铁马带兵打仗了。她非常有成就感地看着我：“好漂亮。”戴姝灵还是和从前一样爱说爱笑，依然是甜美璀璨的风格。因为要当新锐设计师嘛，所以服饰花色繁多，式样时尚。她告诉我：“都是我和同学们一起做的。”我仔细看着做工说：“比店里买的漂亮。”
　　下午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戴姝灵同学的店里玩。她在那里打工，所以店长给我们友情价。我们一起织毯子，玩泥巴。戴姝灵用人造宝石做了一串项链给我。我一直考虑敢不敢戴到学校去，太闪亮了。
　　好开心的一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把那个和明皓天一模一样的人告诉戴姝灵。
　　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即使是再亲的朋友，也不想告诉她。
　　好多天了，我一直看着他。海冰有些不高兴，不过她照顾我的情绪。我们都知道，他跟我最爱的那个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有一个晚上，月亮很圆很大很漂亮，我在月光下散步，我仿佛被一阵轻雾笼罩住了。
　　这样谁也不会看见我。
　　我不由自主地经过网球场，尚英树正在里面训练。
　　我就站在玻璃窗外一直看着他。他的确跟明皓天长得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是他的神态。
　　他有着清晰的眉毛，清晰的发线，于是有像女孩子一样清秀动人的面容。他的目光很清澈，毫无瑕疵。这和明皓天是一样的。可是这目光里包含有一种睥睨万物的不屑还有一种绝不妥协的硬气。他的头发像小姑娘一样长，卷的，束了只银色带子。明皓天的头发短短的，像刚从田野里冒出头的荠菜一样清新得让人喜欢。
　　可是具体他不喜欢什么，我就看不清楚了。我猜，他一定是满心满骨的叛离世俗。
　　我想起来他的传闻，他一向独来独往，爱说：“我就是我自己。”我不禁笑了，如果明皓天还在，他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明皓天还在的话，可是，不可能的。我在月光下冷笑了一下，满天的繁星顿时都闭上了眼。
　　他训练完，从网球场里出来，在清凉的月光里，他看了我一眼就走了。我忽然很想把自己藏起来，我不希望被任何人看到我在这里。
　　忽然一个声音冒出来，是他站在我身后，他冷着面孔：“你这样很打扰我。这样烦我，你喜欢我？我最讨厌这样的人。”我说：“我没有。”他也不笑：“那请你以后不要让我看到你。”我犹豫了，能看到一个跟明皓天一样的人，是多么令人安慰的事情啊。他马上要生气了，我连忙说：“对不起，我以后不会打扰你训练了。”
　　回到家里，好久没有回家的欧楠正在客厅里和妈妈说话，他看到我惊愕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妈妈过来揉了揉我的短发：“看你欧楠惊讶的。”妈妈去厨房帮我端饭菜，我和欧楠就这样对望着。他终于笑了笑：“很漂亮。”我也笑了笑：“你不是常说喜欢我长头发的样子吗？”等我转过身去听到他说：“可是你在乎吗？”
　　和家人共进晚餐永远是件开心的事情。妈妈做了海米冬瓜汤，苦瓜炒鸡蛋，还有我在夏天最爱吃的盐水鸭，主食是绿豆二米饭。妈妈对欧楠说：“这些天很忙吗？”欧楠说：“是的。”妈妈说：“也要当心身体啊。”欧楠说：“我知道。”妈妈又唠叨：“女朋友请到家来吃饭。”“哇，欧楠有女朋友啦？”欧楠看了我一眼：“同事。”妈妈说：“我看这个温青青就很好，又温柔又贤淑。样子漂亮头脑又聪明。”欧楠说：“妈，同事而已。我才多大就逼婚。”妈妈又看我一眼，我忙喝下汤，准备逃上楼：“妈我有功课要做。”妈妈不满地说：“两年内，我要把你们俩的婚事都给办了，都给我抓紧些。”我回答：“妈已经把给小孙子的绒线衣和玩具都准备好了，妈妈，你太夸张了。”欧楠说：“妈你这么快就要把我扫地出门？”妈妈忍不住笑：“坏小子。”又说：“你朋友里有没有合适的男孩，介绍给你妹妹。”欧楠的神色忽然冷峻下来：“我已经有最合适的人选了。”妈妈热切地问：“是哪家的男孩？”欧楠酸酸地笑了笑：“以后有必要再告诉你吧。妹妹最近应该有喜欢的人了。”
　　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他的心就能变成雷达，能够上天入地。
　　不可一世的树
　　我又和尚英树不期而遇了。在校园的小路上，我忍不住怔怔地望着他。手上的书散落一地。掩饰似的赶快低头去捡，他停在我跟前。我站起来，正看到他那我我最爱的人一模一样的面容。他似乎很不喜欢我。他冷冷地对我说：“你和海冰不是好朋友吗？”
　　我几乎想要承认我就是个坏人了。他的面容俊美而叛逆，夏天的月光冰冷而魅惑。我说：“我只是觉得你好熟悉。”他的声音愈发冰冷了，绝对可以把我冻僵。
　　在这个炎热得融掉水晶的季节，我为什么像个白痴似的周身发冷？我看看夜空，星星摇摇欲坠。
　　他说：“我不认识你。我不喜欢你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表情总是出现在我面前。”
　　我答非所问：“你为什么要留长头发？你以前短发就很好看。”
　　他的眼珠的寒气几乎要将我冰倒：“我从小到大都是这个发型。”
　　他转身走了，留下伤心绝望的我。
　　做试验的时候，海冰心情很不好。她对我说：“小仙子啊，你是怎么回事啊，给我帮倒忙。”我摇摇头：“对不起海冰。我想我大概是一个很讨厌的人吧。”好心的海冰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女生了。无论对男对女，你总是不自觉地散发出某种吸引力。”我看这她的玫瑰红脸颊绵长双眉和美丽凤眼，感觉自己就是个无耻的小偷。
　　那棵树，以后就当不存在吧。因为在我心里，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我爱的是明皓天。
　　任何人都无法取代他。
　　我最近的课业越来越优秀，我想我将来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医生吧。优秀的医生，真好。
　　我在校医院实习。
　　我渐渐习惯了消毒水的气息和来来往往的病人。我开始希望自己的额头上可以写上标识“妙手回春”。
　　有一天，我从手术室出来，看到担架上那个人好熟悉，是那棵树我向相反的方向走去，他也没有看见我。
　　其实，我故意走了一个和他相反的方向。他怎么了
　　几天后，不时有关于这个人的消息，态度恶劣，不服药。惹得韩静哭了。
　　韩静是一年级的学妹，美丽而善良，全组的人都喜爱她。学妹许愿说：“那个人脾气好坏，给他药，洒一地，那么烫，溅到我身上。还让韩静哭。”
　　我对他的印象一下变坏，什么不可一世的人？
　　我是她的组长，看韩静哭得梨花带雨，作为大姐姐，我要找这棵树谈话。
　　走进病房，那棵树正闭着眼睛休息。那和明皓天一模一样的英俊面容让我的心忍不住一阵一阵地发紧。
　　不想打扰他休息，等他醒来。
　　他睁开眼睛：“怎么又是你。”我没有表情：“你为什么不配合治疗。我要对你说，请你对我们的护士礼貌些。”
　　他的嘴角抽动了，为什么每次都是这个冷笑的表情？他闭上眼睛。
　　我生气了，为什么这样骄傲。碍于医生的职业道德，我没有发作。可是保护学妹的责任感让我忍不住说：“你必须向我们的护士道歉。”“为什么？”“因为你的恶劣态度。”他抿了抿倔强的嘴唇：“好吧。因为她们是女孩子。”
　　这么顺利，我有些惊讶。我正准备如果他不道歉，我就以辞职威胁主任。
　　韩静不要再看到他，许愿气鼓鼓的过来，他说：“对不起。因为我错过比赛又伤了脚，心情很差。”
　　他的道歉很真诚，许愿原谅了他。
　　可是他还是拒绝治疗：“我从来不吃药。”我耐心地劝导：“你的脚这次伤的很重，肌肉拉伤，你如果不吃药，什么时候才好？”他听了还是抿抿倔强的嘴唇：“我不喜欢苦味。”
　　我喜上眉梢，答应吃药了。好心的韩静买了松子糖，他又说：“我从来不吃糖。”我皱了皱眉：“你觉得韩静为什么要去帮你买糖？因为她作为一个见习护士的责任心。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到来，我们的工作量增加了两倍。”
　　说到这里，我和韩静都忍不住笑了。最近，慕名而来的球迷简直要挤破病房的门，我们要努力维持秩序才挡住这些人。
　　还有一大堆的鲜花药品营养品，鲜花让人有好心情，可是医院最多的是药，海冰煲来的排骨山药汤也够喝了。
　　他听了脸上也露出抹狼狈的红，因为很爱面子，又装作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他倨傲地说：“我不吃糖，喝药吧。”我和韩静对视一眼，这个难搞的主摆平了。
　　再倔的人，到了医院也得乖乖听话。
　　红纱巾，我不喜欢你
　　他的脚在慢慢康复，可是脾气依然糟糕。因为我和韩静、许愿负责这个病人。我们只好忍受。选择性忍受。韩静和许愿是在忍受他的高傲和冷淡桀骜的脾气，许愿已经要崩溃了：“再英俊又如何？”
　　而我的心里却不抗拒这个和他重逢的时刻。因为明皓天，他所有的傲慢都算不了什么了。除了莫名其妙的叛逆之外，他其实是个好男孩。他是脾气糟糕。
　　我在心里为他开脱。年轻人，火气大。
　　可是他的清明眉毛，琥珀样晶莹的眼睛，雅致的面部线条总让大家不知不觉因为他的俊美，忘了他的坏脾气。
　　在他睡着的时候，我静静地凝视他。我看到，他清朗的发线有美人尖，这一方面让他的面容显得俊逸，还意味着，他要在情场吃苦头。
　　他总让我感觉有种老友的熟络，他的骄傲让我感到棋逢对手。因为所有人都因为他的英俊容貌和出众球艺宠爱他，因为生性骄傲，就桀骜不驯起来了。
　　那天，窗外的天空很蓝，云朵很白很润。马上就能康复让他的心情变得很好，我正看他输液，他忽然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留长头发？”我问：“为什么？”
　　他笑了笑：“因为从前上学的时候，学校禁止男生留长头发，所以我就故意留了。我有时候戴帽子，有时候戴假发。我还喜欢束一条银色的发带，这样好多人以为我是坏孩子，向我投来自以为是的谴责目光时，我就能够得意地从他们面前走过。”
　　“一直是长头发吗？”
　　他有点得意地说：“有阵学校逼我，我索性剃了个光头。”
　　“你的父母不斥责你？”
　　他眯着眼睛笑：“他们是家长么，当然要装得像点了。我爸爸妈妈喜欢我长头发的样子。对了，我喜欢你的短发，这样感觉很冷艳。”他的眼睛里忽然闪出狡黠的光：“我最不喜欢有些一头长发的女孩装作很有教养的模样。”
　　“谢谢你的夸奖，我真是受宠若惊。不好意思，我从小到大都是长头发，而且总是很有教养的模样。”
　　“所以我第一次见面才不喜欢你。医学院，肯定成绩很好才去医学院。我总想嘲弄下好学生。你介意吗？”他挑衅地笑着。
　　我说：“如果我成绩不好，你生了病到医院找谁？”
　　“至于你们医务人员，态度冷峻更能体现出你们职业高贵。”
　　我还是气不起来，只是说：“好吧，我其实也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你的银色发带丢了，这条红纱巾送你扎头发。看你头发乱糟糟的样子真难受。”
　　“可是，为什么是红的？”
　　“因为手头只有这条。”
　　“对了，我也喜欢网球。你的网球真得打得非常好。”
　　他也不谦虚：“这是天才。我是网球皇帝。”
　　“暴君”
　　“不管暴君圣主我都是皇帝，网球皇帝。”
　　我不由地叹息：“我真是奇怪，竟然有那么多女生喜欢你。”
　　他一下子脸红了：“其实我也觉得挺奇怪。可能，精英和叛逆，大家会倾向叛逆吧。”他忽然不怀好意地说：“你呢，你又为什么喜欢我？”
　　我叹息一下，然后看着他的眼睛说说：“我不喜欢你。”
　　他微笑了：“是吗？但你不要总在我面前叹息，我不喜欢。”
　　“我经常叹息吗？”
　　“你有时候看我的样子很凄楚，我不喜欢。”
　　我转身看着窗外的隐隐的蓝色山脉，他看着我，轻轻地说：“我不喜欢你这样想着别人。我不知道你在想谁，可是我知道你在想一个人。”
　　我转过头：“好了，你休息了。”
　　他不看我了，拿起枕边的口琴，吹起来。
　　“很好的曲子。很悠扬。”
　　“这首曲子正适合你的心情，怀念一个人。”
　　“你自己的曲子？”
　　他微笑着看着窗外，不说话。
　　红纱巾，我不喜欢你
　　喝药的时候，护士不在。因为他的手不方便，喝得很艰难。
　　我忍不住用小勺子喂他。他看着我，我忍不住一阵心悸。
　　我问他：“讲讲故事吧，你小时候有没有印象深刻的事情？”
　　他回答：“没有什么 。一次次的比赛而已。我发现自己是为网球而存在以后，有点惊讶又觉得顺理成章。”
　　他说，从小到大的制度实行淘汰制度，他看着身旁的队友一个个被淘汰，他仿佛是鱼依靠水而生一样，一年一年，做到了第一。
　　我知道他的故事，他的反应敏锐，身体基础特别好。关于他的故事有个遇强越强的的传说。他无数次在球场上反败为胜，还有他那著名的曲线网球，雷电扣球，他的对手往往毫无还击能力。
　　我禁不住称赞：“你的故事是个传奇。”
　　他想知道我的故事，其实有什么可以讲的呢，一个一次又一次失去最爱的人的女孩。他笑：“你的气质很特别。”“特别？”“为什么你总是很哀伤。你的样子，很空灵。在想事情的时候用种翩然出尘的感觉。”
　　我说：“因为我有很多值得哀伤的事情。”我把明皓天的故事讲给他。
　　他说：“原来你是因为心爱的前男友才对我这样温柔。”
　　我回答：“其实并不是。因为你是我的病人。”
　　两人无话。外面的白云你追我赶地溜走。
　　他忽然说：“你会不会因为你的前男友而移情至我？”
　　我的脸霎时间红了。
　　他说：“你的脸红得好像苹果一样。你，和我完全不同的女孩。温柔，优等生，人人夸赞。还这么无微不至地照料我。我喜欢你。”
　　我望着他冰冷的没有表情的脸和琥珀样的眼睛，放下药瓶，平静地走了出去。
　　其实我的心，跳得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