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暗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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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的光照带着灰，尘埃在光柱中曼舞，灵动而愉悦，但稍暗的地方便是无光的冰冷，动静明暗，阻隔着两个世界。白琉璃盘腿坐在匆匆清理过的榻榻米上，心想，总是有人能够横跨阴阳两界的。
“实在是太失礼了，请原谅。”黑衣蓬发的青年隔着茶具和烛台深深地俯下身去，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拜礼。或许是觉得白川凛实在太吵，白川家康干脆冲了他的身，夺舍后，室内终于安静下来。
于是白琉璃就眼睁睁看着这人占着白川凛的身体对他羞赧地低下头，然后踱着小碎步走来走去。他扫了席，翻出茶具，空手点燃烛台，还从崩塌的祭台中翻出两个当祭品用的橘子悬在烛台上烤。
“白川，你烤这橘子做什么？”白琉璃疑惑地拢着双手，还照一千多年以前的习惯直接称呼他的姓，当时就嫌他的全名叫起来麻烦。
白川家康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找不到茶叶和热水，没有什么好招待的，想为法师奉一盏热的橘子酪。”说着，他空手取下烤热了的橘子，对准面前的茶杯轻轻一捏，挤出一股半干不稀的橘汁。
“请。”两只橘子恰好挤出一杯的量，浓稠的橘汁微微冒着热气。
面对这位礼节周全的旧相识，白琉璃只好伸手去够茶杯，嘴里忍不住挑剔道“没加牛羊奶呢，算什么果子酪啊？”虽这么说，还是压在唇上品了一口，橘汁入喉，甘甜温醇，有种熟悉的回味。
白琉璃想起彼时入夏，他正独自站在门桥上吹风，心里惦记着家中的冰渍樱桃酥酪不知有没有做好，就见这人远远地迈步前来。
与他，那并不是初见，只是已将几天前山下的偶遇忘了一大半。
眼前的人跨越了流年，温柔笑道：“总算还记得法师一直喜酸甜。”
那笑容澄澈得几乎刺眼，白琉璃深叹了一口气，缓慢又认真地问：“白川并未寿全，回国后是否经历了什么？又为何突然出现在此？”
听他这么问，白川家康顿时如芒刺在背，他咬紧牙根，两眼盯着膝盖，强撑着不想暴露自己的手足无措。那深埋在心中一千多年的情愫，难以言明善恶的结果，却依旧令他醒来，又见到了这个人……
须臾，他听到自己强装正经的回答“法师在离别时所赠的铜镜，被我用来收了平安时期的大妖怪酒吞童子，此妖浊恶，躯体被灭也不容小觑。我惟有以命相搏，死后将灵魂分做两半，一半留在白川家福佑子孙后代，一半留在镜中镇守酒吞童子的元灵和其余式神。”
“噗……咳咳咳……”白琉璃被橘子汁呛到，一边小声咳嗽一边拍着自己的胸口，脸上微红“你……你是说……分灵？”
“是，原来你还记得……”白川家康眼中溢出欣喜的神色，仿佛孩童得到糖果似的冲白琉璃笑道“我用了受法师指教过的分灵大法，只愧于法力有限，后代继承者必须不断以血祭符才能封印酒吞。”
白琉璃思索着摸了摸下巴，轻声推断道：“分灵大法十分复杂，风险极高。你的子孙后代收了太多式神，导致镜子的灵力一代代耗竭，在不久前就破掉了。当时你留在镜中的那一半灵魂，是否……”
“是，没想到这孩子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白川家康带着点后继无人的叹息，举起手边铜镜照着白川凛的面孔“凡继承白川家阴阳师衣钵的人，都会从上一任家主处获知一条世代相传的密咒。”
“祖传的镜子破碎，我不能正常觉醒，这孩子大概是先诱骗了酒吞，而后将我的这一半灵魂分散着藏在一百张纸符中。他不到绝路大概是不会启用密咒将我唤醒的……”白川家康摇摇头，放下了铜镜。
“为何要到快死才能唤醒你？难道他叫醒你就能随便使唤你这个祖先？”白琉璃移开两人之间的茶杯，挪着膝盖凑近了些，他本意是为更好说话，却见白川家康猛地偏开头，以袖遮脸，两耳通红。
离……离得太近了，他的气息很好闻……内心虚构着一生一世，表面却再也无法平静以对。隐忍千年，爱慕之人就在咫尺，白川家康难以直视内心想要拥住对方的欲望，因惧怕失礼，干脆背头装死。
“因、因、因为镜子……镜子祖代流传……啊！”白川家康不知道自己顶着白川凛的阴阳脸害臊的样子有多惊悚，只哆嗦着嘴唇不肯去正视白琉璃，直到一巴掌带着破空的风声重重拍在他的天灵盖上。
白琉璃冷眼看着倒在自己膝盖旁边的人，不知道他犯了什么毛病，本来想客客气气地叙旧，结果还是没忍住脾气。
“你给我说人话！说得通就算了，说不通我还是要干掉白川凛！”
闻言，白川家康一骨碌爬起身来，终于露出严肃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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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纯又天真的女孩在这乱世没有立足之地，你要么成熟，要么敢死，躲在无心身后是没用的，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无心看起来像人，但他不过是个不老不死的妖怪。他已经活了几千年了，几乎每过一百年就要换一个女人，你不过是他漫长的生命中过路的风景，不论多美好最后也只是一段回忆罢了。”
“他的上一个女人也只有十七岁，因为拼命爱他而死在了十八岁。苏桃，你只是个普通人，还惹了要命的麻烦！你能为了爱他而死吗？或者，还是装作不知道我们这个世界？装作无心只是个普通人？”
…………………………
白琉璃的话在耳畔盘旋，一遍又一遍，如雷贯耳。少女纯真的心破成了渣，碎得像饺子馅一样无法还原。苏桃发现自己并不是因为听到难听的话而伤心，而是因为她内心深处觉得白琉璃说的没有错。
可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是另一回事。女人虽早熟，却也最爱感情用事。譬如坐在副驾驶位的大白，明知白琉璃帮了她天大的忙，可那深入骨髓的羞愤感却挥之不去，令她想想就恨得牙痒痒的。
“老娘当年无意中闻到狐灵开了窍，就想拜个山头好好修炼，听说巫族白氏有狐仙之后的庇佑，就不辞辛劳前去登门拜访。哼！老娘恭恭敬敬地携大礼上门，却被那个死鬼当野狗一样打了出来！”
大白见苏桃蜷缩在后座和小婴儿一起睡着了，便也开始痛陈家史。
“哦？你带了什么大礼上门啊？”小丁猫开着车，随口问了一句。
“鸡呀！整整一百只肥壮的活鸡！”
噗呲……无心差点笑出声来，他正装作看窗外的风景，为了表示不再关心白琉璃，硬是把笑憋了回去，但又忍不住去想一百只活鸡聒噪扑腾，弄得满地鸡屎的场面。照白琉璃的脾气，打她都是轻的。
“再后来就是大概五百年前，老娘修炼成了人形，无意中在深山老林里又撞见了那死鬼。当时他不在无心身边，身上也没有狐狸味，我想肯定是遭了大劫，就带着小姐妹一起去……去撑场面……”
后来发生的事令大白难以启齿，她当时自信满满地去向白琉璃提议当她的第五十八任相好，说自己可以罩着他，结果被羞辱得够呛。最后八只狐狸精一起上阵，和白琉璃打成一团，双方不欢而散。
无心料想大白主动去招惹白琉璃总归是不得善果，便忍着没追问，但还是很好奇她是怎么知道狐灵封印的秘密。
正所谓打瞌睡就遇到了枕头，小丁猫看似不在意地一打方向盘，轻声道：“怎么说他也给你恢复了四百年修为，这也值得哭一鼻子？”
“可我不是也替他保守了这么久的秘密么？！”大白自认为很有道理，不服气地拍拍腿 “二十多年前无心把我叫到天津去帮忙，我后来闲得无聊去文县找他叙旧，就撞见那死鬼正在施法加固狐灵封印。”
“什么？当时我在哪儿？”无心猛一回头，再也装不下去了。
“你说你在哪儿？在床上！二十年长眠刚开头，您睡的正香呢！”
“那我在乾隆年间认识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认识白琉璃？”
“哼！我凭什么要说？！是那个臭不要脸的先装作不认识我的！”
“停停停，这下就说得通了……”小丁猫恍然大悟，手指敲着方向盘下了结论“我听老岳说起过，她和白琉璃交手的时候摔了他一根骨符，那玩意儿十分凶邪。为了击灭骨符，白琉璃当时多半动用了一点仙狐的法力，所以过后才需要加固狐灵封印。”
“你说岳绮罗？……就是我之前的那个死对头？！”无心茫然地蹙着眉头，脑海里闪过一些朦胧的画面“可他们是怎么交上手的？”
“妈的……”小丁猫实在忍不住了，一脚急刹车停在了路边，他扭头瞪着无心，一字一句地厉声道“你不用知道他们交手的细节！你只需要知道，他是为了你才和老岳交手的！”
“我……”无心仿佛当胸挨了一重锤，顿时噎得说不出话来。小丁猫冰冷的眼神依次扫过车内几人，觉得白琉璃真是傻得离奇，实乃千年不出世的大傻蛋，执意付出不求回报，他就没见过这么傻的！
直到无心被看得头冒虚汗，小丁猫才冷笑一声扭过头去“反正没人在乎他为你们这些人付出了多少，我又何苦多费唇舌？！”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暗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