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旧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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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下车跑入废弃工厂时，恰逢苏桃踉踉跄跄地从密室里小跑出门，她脸色发白，低垂着眼，极力想掩饰哭泣过的痕迹。
午后的阳光耀眼，苏桃醒了醒鼻子，刚一抬头就撞上一个几乎半裸的结实胸膛。无心匆匆打量她两趟，见小姑娘眼角发红，不禁一脸疑惑地问：“发生什么事了？桃桃，白琉璃带你来做什么？”
苏桃干脆垂头埋进无心怀里，鼻音厚重地回道：“没事，房间里面灰尘太多迷到眼睛了。白娘子在里面呢，那个白川跑了……”
跑了？无心顾不得多问，随手将苏桃挪到身后，疾步跑进了密室。
“不要吵。”榻榻米上铺满了纸符，白琉璃正挑出其中的一些，一边反复翻看，一边朝门口做了个阻拦的手势。不久后，他闭上双眼，指尖点在纸符上慢慢游移，凝神去捕捉任何一丁点细小的法力波动。
这替身纸符上残留的味道不是妖气，却也不像白川凛的施法手段，而像是一种封存已久的古旧手法，带着些悠远孤寂的味道……奇怪的是，自己居然觉得有些熟悉，难道白川凛身边还跟着古老的式神？
应该还没逃远……若是在狐灵封印没开的时候，白琉璃恐怕已经没头没脑地凭着一手灵修就去追踪了，而无心多半会阻止，但他现在已经不太确定无心的想法了……正想着，就见无心坐在了身边。
无心垂着头，心里发虚，躲躲闪闪地打量着白琉璃，发现他头发里的小辫子全都散开了，一头长发顺滑如黑溪，就跟一千多年以前一样用银饰随意挽着。他美丽依旧，只那身和式浴衣是怎么看都刺眼。
隔阂与亲密感仿佛同时在胸口碰头，无心有些难受地抓抓后脑勺，故作镇定地问：“那个……白川怎么跑了？你不是打败了他吗？”
“本来想逼他入魔，成为幸平的主食，所以留着没杀。但是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脱身，连镜子一起不见了。”白琉璃觉得无心有点烦，但受了长久相处的默契感影响，还是习惯性地张口就答。
“哎呀……”无心烦躁地敲敲地面，眉头拧成一团，“你儿子不是已经拿顾基的灵魂当了饭么？还留着白川干什么？现在被他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杀回来！到时候咱们还得想办法保护桃桃呀！”
听他这么说，白琉璃翻了个白眼，伸手去摸肩上的儿子，“咱们？我要看顾自己的儿子长大，没功夫帮你养女儿。你要么让桃桃当你的女人，要么把她还给她哥哥，总之不要拉着我一起当她的爹。”
“你……”无心顿觉被毒液糊了一脸，简直后悔不迭。当初白琉璃要选一条小白蛇来附身的时候，他还觉得挺不错，想着反正蛇好养，吃一顿可以管十天。谁知小白蛇如今成了剧毒蛇，张嘴就能咬死人。
“我说错了么？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还是乱世枭雄？如今的世道越来越乱，你又什么都不会，自己的三餐尚且保不住，还想带桃桃过什么安稳日子？除非她是你的女人，那么好歹也只能跟着你过。”
“白琉璃！你够了啊！我本来就是想送桃桃去她哥哥那里，让她去过更好的生活！谁知道她哥哥会出意外？！”
“你是想过送走苏桃，但你从来就没有尽全力去送走苏桃！”白琉璃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揭了无心的底，“你活了几千年一直是这样，只要觉得有一点安稳的迹象，就敢去哄一个女人跟你过一辈子。你至今不敢碰苏桃，无非是因为这几年发生的事情让你无法心安理得。”
“你闭嘴啊！”无心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走来走去，走到白琉璃面前时忍不住将地上的纸符踢得七零八落。吵架吵了一千多年，白琉璃从来没有这么恶毒过，他就算没有心也实实在在地觉得伤心了！
一定是魔狐……一定是因为他儿子白幸平！那小鬼就不是个好东西！无心扭头瞪向白琉璃肩膀上的婴灵，紧接着张大了嘴，只见小丁猫、大白和苏桃三个人愣在他们身后，也不知听到了多少。
“无心……”苏桃咧开了嘴，双手遮眼大声嚎啕，“原来白娘子说的是真的！他说你都活了几千年了，每过一百年就要换一个女人……”
“白琉璃！你太过分了！”无心上前搂过苏桃，恶狠狠地撕掉身上破烂的里衣扔在脚边，“既然你这么瞧不起人，那我们就割袍断义！”
白琉璃冷眼看着他们离去，肩上承了一点重量，心里却空荡荡的。
“小孩子，光护着是长不大的呀……”他嘟囔着弯下腰去。
小丁猫见白琉璃又开始收拢地上的纸符，不禁摇头叹道：“你就这么跟了一个睁眼的瞎子，一千多年了也不觉得累？他可真够绝的，身边一直有人对他持续不断的好意付出，居然一眼都看不见！”
“哼！没有无心那些破事，我一样不能放过白川凛。”白琉璃将纸符排开来细看，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对小丁猫身后的大白勾勾手指。大白打了个激灵，有心装作没看到，却见他似笑非笑地紧盯着自己。
“装什么装？跟屁虫一样跟了一路，你不会真是来帮忙的吧？”
“诶，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大白差点又没藏住尾巴，却是不进不退地呆在原地，瘪着嘴，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小丁猫顿时觉得大开眼界，斜眼冲白琉璃坏笑道：“不会吧？你们真的……”
白琉璃依旧是冷笑，直起身来扑扑腿上的灰，“山里的一只土狐狸，还不是哪家屋檐大就在哪家混饭吃？丁少爷，你以为她是跟过来当帮手的？她不过是知道我开了狐灵封印，偏偏求人的话一句都不肯说。”
求人？小丁猫好奇地凑近去看大白，见她被说得眼圈都红了也只是垂头丧气地待在原地，居然没回嘴。正想追问，就见白琉璃不耐烦地几步走到大白面前，伸手捏住她秀气的鼻子，用力往外一扯。
大白只来得及哼了一声，灵体就被扯出了身子，露出头戴月梳，耳朵尖尖，身穿白裙的妖精模样。白琉璃松开她的鼻尖，转手托住她的下巴，低头将嘴唇凑了上去，也不顾小丁猫在一旁目瞪口呆。
小丁猫很快就发现自己想歪了，只见白琉璃慢慢移开脸，他和大白微张的嘴唇之间漂浮着一颗桂圆大小的内丹，那妖丹白光烁烁，随着两人的呼吸不断翻滚转圈。白琉璃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结印，一面念咒一面小幅地吹气，直到妖丹变得如珍珠一般宝光流转。
一个小时后，大白咕噜一声吞回内丹，惊喜地咂咂嘴，转眼又垮着脸冲白琉璃嚷道：“我一共可是丢了五百年的修为，你怎么才给我补了四百年？仙灵补灵是只能用一次的呀！那还差一百年……”.
白琉璃挑眉一笑，垂下眼去摸玩手指，“知道本尊的厉害了？还差一百年就当是给你留个教训！身为千年狐妖，这么容易被人抢走内丹，简直丢尽狐族的脸！还有，你吃了什么鬼东西？一嘴的泥巴味！”
“混蛋大混蛋臭不要脸的死鬼王八蛋！”大白又羞又气，捂着脸一扭身跑了个干净，直到跑出厂房，她才在墙角的阴影处哼哼着哭开了。
嘴巴恶毒的人啊，做了好事也不会有人感激……小丁猫深以为然，转念又想，看一个人的确不应该看他说了什么，而应该看他做了什么。
“丁少爷，你回去休息吧。”白琉璃将肩上的婴灵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护进了胸口，“幸平快要饿醒了，我留在这里哄哄他。”
小丁猫摸摸微疼的心口，意味深长地笑道：“那你自己小心，和我说话完全可以直接点。”他没等白琉璃接话，转身就出了门。
真是只精明的饕餮……白琉璃感叹，和一帮子傻瓜说大实话，他们没一个人爱听，和聪明人说话反而要拐弯抹角，自己也挺没意思的。
熟人已走光，儿子也哄睡了，白琉璃再无顾忌，冰冷的眼中顿时杀气腾腾。霎时间室内风起，浴衣的广口白袖随风抖动，猎猎作响，满地纸符疯了一般急速盘旋，瞬间飞碎在冰冷的灵力中。
消化了纸符上的踪迹，灵力开始自行追逐，犀利的白光强如一把凌空的斧头，很快就找准了方向。白琉璃猛地一挥手，祭台生生被劈作两半，灰尘随之散去，露出被隐藏得如同虚空一样的白川凛。
还真是好手段！看着脸色煞白的白川凛手持铜镜从祭台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白琉璃冷冷一笑，正要再挥手，就见一大团晦涩朦胧的灰光平地而起，须臾间形成巨大的屏障挡在白川凛身前。
渐渐的，那灰光变作一个人形，是个年约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的模样，只见他身穿狩衣，头戴高帽，长长的帽绳在下巴上打了个结后一直垂到腰间。他面容英俊，除了蓄着胡须，几乎和白川凛一模一样。
悠远记忆中的人突然闯入眼帘，白琉璃缓缓垂下双手，一股难以言说的滋味涌上心头。被灰光裹起来的白川凛正用日文大声嘶吼着什么，白琉璃虽然听不懂，也能猜出他是想让祖先杀了自己。
“白川……家康……”风势渐停，白琉璃眼中带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柔色。他突然记起了他的名字，还记得他们第一次在山下偶遇时，因这傻子不太懂唐话又误以为自己是女子，也称呼自己为“白娘子”。
白川凛难以置信，只见白川家祖辈里法力最高强的阴阳师白川家康在凝视了白琉璃片刻后，以头点地，深深地弯下腰去作揖不起。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旧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