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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表白 ...

  •   黑与黑原来是不同的,走在广阔无尽的黑暗中,白琉璃能感受到脚下的起伏和掠过领口的微弱气流。但他之前被白川凛封印在镜子里的时候,黑暗就只是黑暗而已。
      “还要走多久?”白琉璃侧头朝身边看去,能够清晰地看到白川家康沉默的身影。两人身外的所有地方都太过昏暗,这也显得他们的白衣越发晃眼,狩衣的白,浴衣的白,白得好似天作之合。
      “就、就快了……”白川家康轻咳一声,慌忙掩住眼中的鬼祟。差一点……就差一点!他暗道可惜,以为只要在黑暗中并肩前行,手拉手就是很自然的事,谁知刚要得手就被白琉璃开口问话吓了一跳。
      就在一刻钟前,白川家康脱离了白川凛的身体,诚恳地邀请白琉璃入镜中一游,说是要做些解释。他怕白琉璃存疑,还主动拿祭台垫脚的砖头在白川凛头上敲了几个大包,以防不肖子孙醒来脱逃。
      白琉璃难得见到如此有诚意的举动,想想便答应了。反正以他现在通天的法力和无穷的手段,区区一个镜子真的没甚威胁。
      渐渐的,眼前浮现出一条有形的道路,干结的泥痕和散乱的草石破出黑雾,安静地等着两人走过。风的感觉更清晰了些,干冷干冷,没有阴气的湿泽感,否则白琉璃会以为这是走在黄泉路上。
      “白川,你能随心所欲地在这镜子里制造幻境?”白琉璃脚下一顿,有点猜到为什么白川凛不敢轻易唤醒这位祖先了。
      看来白川家康比他要强得多,白川凛为了让铜镜易主,曾在余庆里抓苏桃一起入镜,但他当时制造幻境的基础也只能是余庆里而已。
      “让法师见笑了,这并非幻境,而是我施法放出的回忆……”
      白川家康不自在地叹了口气,轻声解释道:“法师法力高强,显少用法器,想来连你也不知道,此镜,其实终身只认一个真正的主人。法师乃原主,当年真心相赠,此后镜子便只认我为主,再无旁人。”
      “你说什么……”白琉璃愣在原地,突然发现四周景色越来越清晰。夜空出现了朦胧的星月,视野所及是一片荒野。两人应该是站在一段山地上,道路的边缘生着茂密的灌木丛,令人看不明山势。
      “此镜自有灵性,可欺瞒,却无法身传。我死后所有接手铜镜的人,即使用了换镜咒语,也只是欺瞒了镜灵,并非真的为其主。但有我的一半灵魂在镜中镇守,祖代相传给后人,到底没出多大问题。”
      “祖传的那一面铜镜是这般,作为同一对,此镜也该是如此。我不醒,便可一直欺瞒,若我醒来……”白川家康无奈地抿了抿嘴。
      “若你醒了,镜子就只会认你为主,而不是你那不肖子孙?”白琉璃哂笑一声,背着双手慢慢凑近,“不对呀,破掉的那一面铜镜或许是只会认你,但是这一面镜子……我好像没有送给过任何人。”
      “那那那我也不知……铜、铜镜为、为何不认法师……”见白琉璃戏谑般地逼近,白川家康紧张得舌头打结,一片炙热的烫意从头顶心迅速蔓延到脖子根,几乎要从他的两边耳朵眼里喷出热气来。
      清淡的月光泼洒在他的眼角眉梢,显得那俊美的面容更为动人,他美得无知无觉,于他而言,自己究竟有无分毫相守的可能?白川家康红着脸抽了抽鼻子,觉得有些冒犯,于是慌忙倒退了一大步。
      下一刻,白琉璃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人一个后仰压倒了灌木丛,脚下踏空,两手乱抓,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滚下了山坡。
      原来这后面是山坡呀,还好不算陡峭……白琉璃哭笑不得地想。
      这……实在是太失礼了……白川家康羞愤难当,恨不得切腹自尽,半天也不肯从山坡底部的小树丛里爬出来。直到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拉住他的衣袖,他才心里一动,理所当然地抓住了那只手。
      白琉璃把人从树枝杂草中拉起身来,见他低着头不敢看自己,全身狼狈,断了一只木屐,帽子也歪了一半,突然就忍不住笑了。
      白川家康轻捏着他柔韧纤长的手,感觉对方笑得连手掌都在颤抖,偷偷抬头,就见他毫无遮掩的明媚笑容,嘴咧的老大,可还是很美。
      “你还是这么呆气……”白琉璃笑得收不住,好半天才顺过气来,他眉眼弯弯地抬手扶正那歪掉的帽子,指尖顺着帽绳下滑,路过耳畔,停留在下巴,单手理弄那系绳的结,留下一路微暖的碰触。
      “法……白琉璃……”白川家康凝视着眼前的这个人,从对方明亮含水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痴相。从没想过他会为自己理衣帽,摘杂草,扑掉衣领上的浮灰,从没妄想过这样的亲昵与美好……
      或许……或许?白川家康身抖如筛米,他慢慢靠近白琉璃,任由白袖滑过两人的臂膀,他将对方一点点拢进怀里,下巴微碰在肩上,感受着衣料的干冷,他无法停止颤抖,他想说出迟滞千年的爱语。
      白琉璃并未拒绝,甚至反手将人搂得更紧了些,“无碍,白川不用觉得丢脸。当年你有几次落败后,没留神直接滚下了门桥坡,以为我没看见吗?”他双手拍拍那颤抖的脊背,没忍住又开始大笑。
      “可你怎么连在自己的回忆里都能滚下山坡啊哈哈哈哈哈……”
      “我……不是……”不是想说这个啊!可怜白川家康好不容易鼓起的一点勇气被心上人直接拍散,简直欲哭无泪。
      风很凉,夜空中无声无息地扬起一阵萤光,草丛里,树梢上,不知什么时候停满了萤火虫,他们在月光下游荡飞舞,追逐嬉戏。
      白川家康看着点点萤光从自己的脸侧掠过,又掠过那人的发梢,他还在笑,扑在自己肩上,笑得不可一世,东倒西歪,形象全无。
      就是这么高傲的人,就是这么直率的人,令他心悸了千年。此时此刻,这人在自己怀里,顺滑的黑发掠过自己的指间,多么好。
      白川家康沉醉地闭上双眼,侧头轻闻他发间的味道,小心翼翼地加深一点这来之不易的亲密。求而不得,不求更不得,如何是好?
      他想,也许自己更早以前就已死去。就在当年那片广阔的湖面上,白衣俊美的法师转身对他勾勾手,挑衅的笑容邪魅又明丽。彼时他心如鹿撞,仓促间踏湖而上,然后,神不守舍地一头掉进了湖面。
      湖水很冷,可白琉璃的手很暖,他溺死在了那温暖的手心里。
      萤光汇集成流动的长河,犹如有形的流年,将轻拥的两人夹杂其中,好似推动了千年。白川家康迷醉着,直到一阵似有若无的低泣声随风而至,他才猛然惊醒,记起自己是要来对白琉璃解释什么。
      “法师,请随我来。”略有些不舍地放开怀中人,白川家康牵着他的手走到小树丛的另一边,抬手指向山路尽头的一笼灯火,“你看。”
      那是一个矮小的身影,一手提着灯笼,另一手扶在腰间的什么物什上,他头背微伏,脚步不紧不慢,行走的姿态给人感觉十分警惕。
      是早年的武士吗?听说东瀛以前有许多个子很矮的武士……正这么想着,就见那人越走越近,白琉璃惊讶地发现,被微黄灯火映出的居然是一副小男孩的面孔,而且还是个模样俊秀的小男孩。
      男孩看起来年仅七八岁上下,眼神孤冷,紧抿着双唇,小小的身体挺拔而精瘦。他一脸生人勿近的凶相,然而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却暴露了内心的恐惧。男孩走着,时不时抽噎两下,步伐却一直很坚定。
      他有着过早成熟的大人的神情,眼泪却还是孩子的眼泪。
      白川家康随着男孩走了几步,低头叹息道:“法师,这是阿凛。”
      白川凛?!白琉璃蹙紧了眉头,沉默地跟在男孩身后,须臾,他瞪向白川家康,眼神锐利地质问道:“你们这些混蛋阴阳师是怎么安排试炼的?!用得着把这么小的孩子扔到荒郊野外来吗?”
      很显然,这是年幼的白川凛在接受阴阳师的试炼,更显然的是,他根本不应该在这样的年龄就被逼到阴森恐怖的深山里来打鬼。他没有提灯笼的另一只手正摸着腰带里的法器,随时随地都防备着。
      “是我的错……”白川家康眼中闪过悲痛的神色,而更多的是无奈,“因我生前未娶妻,并未留下血脉,死后由兄长继承了阴阳师的衣钵和家主之位。只是到阿凛这一代,天生传承的法力已十分稀薄。”
      这么说,不是他亲生的孩子便无法自同一家族中继承他的法力?
      “还有祖传的镜子也快撑不住了,是么?你们白川家没时间等他成长,所以就把小孩子直接扔进妖魔鬼怪堆里逼迫他成长?!”白琉璃近乎严厉地看着白川家康,实在无法苟同这种揠苗助长的做法。
      两人跟着幼小的白川凛走了一段很长的山路,期间数次有孤魂野鬼冲出山林来恫吓男孩,他被吓得脸色煞白,却没有一次退缩,次次都拼了命地反击,眼泪挂在腮边很快被风干,似乎从来不曾流淌过。
      “够了,白川。”白琉璃低垂着双眼停下脚步。
      幼小的白川凛刚刚在他面前打退了一只女鬼,恶鬼尖叫着将男孩推倒在地,露出他满是伤痕的小腿。
      “还想说什么?说吧。”白琉璃摸摸自己的胸口,是十分的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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