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关于失眠 ...
-
沈梓伊这天晚上也没有睡好。
她数着心口的跳动，又见证了一次有鸟鸣，窗帘上亮起方形光斑的早晨。
她晕晕乎乎地起床、洗漱、打扫宿舍卫生。
数学课上，老师把批改好的试卷发了下来。
44分，非常不吉利的数字。
尤其在满分是150分的前提下。
数学老师没有讲解试卷，接着昨天上课的内容继续往下讲。
沈梓伊赶紧把试卷塞进课桌里。
这节课她前面十分钟还能听懂，后面的推导她听得云里雾里，再后来根据推导出的结论做题她已经完全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了。
偏偏老师还叫她上去解答问题。
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五道题，叫了五个学生上去做，沈梓伊被分配到了第一题，从题目的复杂程度看，第一题应该是最简单的。
她拿起粉笔在黑板前愣了半天，直到其他同学都已经做完题目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这是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出丑，感觉……非常糟糕。
数学老师说：“你下去吧，中午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沈梓伊放下粉笔，红着脸走下了讲台。
数学老师用两步解答完了第一题。
那节课后来老师讲了什么，她都没有听懂。最后干脆自己看书，解书上的例题和习题。
第一堂课下课后，有几个同学拿着试卷去问老师最后一题应该怎么做。
老师很高兴地接过试卷，在黑板上列了一行行式子，给他们讲解解题过程。几个人跟老师讨论着解法，聊得热火朝天。
沈梓伊看着他们，又是羡慕，又是心酸。
她以前也是老师的宠儿。
初中数学老师在课堂上教育不认真听课的学生时，经常会带上她：“你们看看沈梓伊，她其实已经全都掌握了，听课对她来说就是浪费时间，她还是在认真听，你再看看你们……”
没想到几个月过去，她变成了受老师重点关注的差生。
世事难料。
接下来是化学课。
化学考试她同样没有及格。
她现在对于这种打击已经觉得麻木了。
化学老师报了五个人的名字，让他们中午去她的办公室一趟。沈梓伊和张倩文的名字都在里面。
她和张倩文吃过午饭后直奔化学老师的办公室。
沈梓伊吃饭比较慢，所以她们到的时候，其他三个同学已经都在办公室里了。
他们五个是这次考试没有及格的同学。化学老师没有责备他们什么，只是让他们以后多多花心思在化学上，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他们肯下功夫，化学成绩肯定可以上来的。
沈梓伊安慰自己，对，没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从化学老师办公室出来后，沈梓伊又去了数学老师办公室。
数学老师给她把今天上课的内容又给她演示推导了一遍，然后出了几道题给她做。很奇怪，当时课上怎样也听不明白的问题，这次沈梓伊居然一下子就听懂了。老师出的那几题，她很快就做出了答案。
“还不错，”数学老师说，“下次课前好好预习，应该很容易跟上。”
“谢谢老师。”
沈梓伊那个时候太年轻，自动过滤掉了老师话语里的贬，着重记住了其中的褒。因为从小到大成绩都不错，被老师同学宠着，在与他们的相处中总是以自我为中心。到了高中，面对智商情商都超高的老师同学，沈梓伊常常不能关注到他们行为语言背后的真正含义，每每回想那个时候的事，沈梓伊都会为自己的愚蠢而懊恼不已。
回到教室，大部分同学在做习题，小部分的同学趴在桌上睡觉。
离午休结束还有半个小时，沈梓伊已经两天没有睡着，她决定暂时把学习的事放一放，好好休息。
教室很亮，沈梓伊拿出一本物理书，打开了盖在眼前。
她缩在书后面，睡了这几天来第一个好觉。
下午第一节是物理课。
物理老师的讲课风格还是像昨天那样，用五分钟的时间讲完一个章节的内容，再用二十分钟简单讲一下对应的习题，剩下的时间都用来自习，同学们如果在自习过程中遇到什么问题，可以举手向老师提问，老师以一对一的方式进行解答。
物理老师在同学之间来回穿梭，沈梓伊倒没有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昨天的物理作业她的正确率很高，有一两个错题她已经订正完了。
好歹我还有一门功课是擅长的，她有一点沾沾自喜。
沈梓伊的物理从初中时候起就很好，其实严格来说，她初中时没有一门功课是不好的。初中时的物理老师原本不是教物理，而是教生物的，后来物理老师不够，她才开始转行。沈梓伊那时常常挑战这位老师的权威，质疑她对于问题的解法和思路，把她问得哑口无言，甚至把她逼到耍赖皮，说：“就是这样的，答案就是这么写的。”
这样的回答当然不会让沈梓伊满意，有一次她和班里几个物理好的同学在统一意见后，直接去找其他班的物理老师说理，得出的结论是，答案错了。
当年她年少轻狂，用这种方式让物理老师颜面扫地。
跟物理老师对着干并没有影响到她的物理成绩，虽然她当时感觉到物理老师在批改她的试卷时，的确要求更加严格，但是凡事重大考试，在批卷老师看不到试卷主人的姓名时，她的物理成绩依然总是名列前茅的。
沈梓伊初中时和数学老师的关系很好。
她觉得数学老师是她遇见的所有老师里面讲课最好的。
无论怎样复杂的问题，经过他的讲解，一切都变得一目了然、清清楚楚。她初中时觉得，刷再多题，都没有听一节数学老师的课的收获大。
上了高中后，沈梓伊也时常会想，这些问题如果能由初中的数学老师来给她讲讲就好了，她一定就能牢固掌握的。
回忆往事，沈梓伊隐约感觉到，或许水平不怎么样的物理老师，反倒培养了她的自主学习能力，而事事都讲解得清晰明了的数学老师，却降低了她在数学学习方面的适应性和主动性。
晚上回到寝室时，沈梓伊见到有家长在里面收拾东西。
原来是有同学准备退宿了，就是之前打着手电玩手机的那个。
沈梓伊躺着床上，翻来覆去的还是难以入睡。
她也想退宿，失眠的感觉真的太糟糕了。而且退宿之后，她说不定就能和程阳一起回家。
她在床上躺到十一点，然后给父亲发了一条短信：“爸，我睡不着，我想回家住。”
“试试换个方向睡呢，回家住路上太浪费时间了，一来一回要一个小时。”
“可是我已经好几天没睡好了，躺在床上睡不着不是更浪费时间吗？”
“总归能睡着的，你又不是老年人，不可能一直睡不着的。”
看到父亲的这条短信，各种委屈填满了她的胸腔，她就是一直睡不着啊，她已经连着两个晚上没有睡了。
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沾湿了枕巾，为了不出声，沈梓伊咬住了被角。
哭着哭着，她有了一个很邪恶的想法，你不是说我不可能一直睡不着吗，那我就让你体验一下好了。
沈梓伊等到十二点，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
她的父亲是一名医生，按照医院的规定，手机必须二十四小时待命。
果然没过多久，电话就被接通了。
为了不吵到室友，沈梓伊什么也没说，只是吸了吸鼻子。
“睡不着啊？”父亲在那头问。
“嗯。”
“那就什么都不要想，就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躺一晚上也相当于睡了几个小时。”
沈梓伊挂掉电话。
她躺了很久，半梦半醒间觉得自己在走一个迷宫，能够走到黑暗的深处，她就能睡着，走不到，就不能入睡，她在里面跑啊跑，怎么也找不到路。后来迷宫不知怎么的又变成了一道数学题，能解出来，她就可以睡着，解不出来，她就睡不着，她焦急地读着题目，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早晨醒过来的时候，沈梓伊确定自己晚上是睡了一会儿的，至于是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还是三个小时，她就不能确定了。
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状态比前几天更差，没有了之前那种通宵后莫名亢奋的感觉。
数学课上，她又觉得老师在说天书了。
沈梓伊觉得，她就像一只有缺陷的蝙蝠。别的蝙蝠可以依靠发射和收集超声波，在脑中描绘出空间和物体，但超声波之于她就仅仅是超声波而已，她无法把杂乱的回音转化为图像，有缺陷的她在这样的世界里乱闯，要么撞死，要么饿死。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关于失眠
